这才是演员，始于颜值颜值颜值陷于才华

建国以来，文艺界有两位特别著名的人民艺术家，一位是作家老舍，另一位就是演员赵丹。

作为20世纪30年代以及50年代的银幕霸屏选手。赵丹一生出演了50多部电影：

［十字街头］、［马路天使］、［乌鸦与麻雀］、［武训传］、［林则徐］...

部部经典，真正担得起「演员」二字。

他不漫长却跌宕起伏的一生，为戏而生为戏而活，为戏而疯魔。像极了［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时刻沉浸在角色的世界里。

1980年10月10日，赵丹于北京去世，享年65岁。斯人已逝，唯影像长存。

入戏

赵丹原名赵凤翱。

祖籍山东，1915年出生在江苏南通。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加官二代，父亲在北洋军阀时期曾任营长，积累下一点身家，弃武从商，逐渐成为一方乡绅。

家里人都说，赵丹嘴唇薄，长大一定可以作个律师，谁成想20年后他会成为一个在镁光灯下说话表演的人。

小青年赵丹

当时的南通城号称「文化城」。

1899年4月，清朝末代状元张謇，在此地开办纺纱工厂，实业救国的同时，还利用自己的政治经济优势，为家乡做了不少好事。

修桥修路、设医院、接电灯，创学校，还包括一所伶工学校，也就是通常意义上的戏剧学院，只不过那会儿还以戏曲和文明戏为主。

在张骞的影响下，很多私人企业在南通开办起来，其中就包括赵丹老爸家的电影院。

赵丹一有空就跑到父亲的电影院看电影，再加上状元郎张謇每逢寿诞佳节都要请三五名角过来唱上一出，请大家观看。

赵丹耳濡目染，对戏剧产生了极大兴趣，一心想着作个演员。

赵丹的工人扮相，有点像同时代美利坚工人的扮相

那个年代，演戏的人都被称为戏子。

有句话讲「七吹八典九吹手」，说白了戏子和妓女是一个级别的，地位极低。

但凡有些门槛儿的家庭都不会让后人从事这一行业，更何况是赵丹家这样的宦官商贾门第。

有一年春节，赵丹实在忍不住戏瘾，和表兄一起扮上，来了段《空城计》。还没唱上两句，正起兴的时候，门房小厮跑来报告：老爷回来了！

吓得赵丹匆匆脱了戏服，抹了把脸，可老爹还是看出了端倪，白了他俩一眼，撂下句「没出息」就拂袖而去。

赵丹扮的诸葛亮

但赵大少爷一股牛劲儿上来，谁也拽不住。

直接给家里留了一张纸条，表明继承权我不要了，万贯家财，爱给谁给谁吧，我要去实现理想，逐梦演艺圈了。

转身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小伙伴一起，跑到了上海，进入上海美专学习画画。

1932年年底，即将毕业的赵丹在话剧《C夫人的肖像》演出中，被明星电影公司老板张石川看中。

导演李萍倩亲自跑来约他做客串演员，报酬每月30银圆，不算多，却给了赵丹一个进入银幕的机会。

上海美专时期学习的赵丹

1933年3月16日，17岁的赵丹迎来演员生涯的第一个转折，参演了人生第一部电影［琵琶春怨］。

虽只有几个镜头，却给人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时的报刊评论道:

当他躺在床上快要死去的时候，那双大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把病人无限悲哀又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淋漓尽致表现出来，可见天才。

电影［清明时节］赵丹片场照，帅到移不开眼

同年9月，赵丹从上海美专毕业，正式进入明星电影公司。

因不俗的演技，他的月薪一路高涨，从50圆涨到70银圆、100银圆、150银圆…要知道那会儿上海一袋大米才3圆，这收入已然不低。

赵丹也逐渐成为明星公司的台柱。

是有天赋不假，用起功来也是下血本儿。

不疯魔，不成活

赵丹特别喜欢泡电影院。

别人看片儿都是为了消遣娱乐，他则是为了学习借鉴。

一部外国电影往往要看好多遍，观察、模仿、反复推敲表演大师的动作、语言，先后看完了那时能找到的30年代各国影片。

光学不行，还得操练。

1933年到1938年间，他参演了30多部影片。只要一拍戏，就劲头十足。

经常是半夜拍片、早上睡觉，下午再演戏，有时晚上还要加个场，他也不觉得累，神采奕奕跟打了鸡血一样。

赵丹推崇苏联电影学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理论，崇尚戏要贴近生活。［十字街头］便是他第一部斯坦尼式影片。

赵丹出演名戏剧［罗密欧与朱丽叶］饰演朱丽叶一角，体验不同风格的演法

1936年上半年。

明星公司编剧沈西苓开始拍摄一部以大学毕业生为题材的电影，意在揭露他们毕业即失业的社会现实。

赵丹在其中饰演性格奔放跳脱的毕业生老赵。

为了体验这群人的生活，月薪100银元的赵丹和朋友一起租住在拥挤的亭子间里，一切可能的精致生活都是被拒绝的。

［十字街头］里的亭子间

电影中老赵和朋友们见面互相拍脑袋示意、所有的生活用品共享，在白皮鞋上擦黑鞋油、撕下衬衣布做西服手绢，都是赵丹的真实经历。

［十字街头］中的赵丹和白杨

1937年的［马路天使］是他最有名的作品。

讲述了上海底层小人物的感情和生活。

弄堂、酒馆、亭子间，暗娼、街巷、理发店，无不体现着那个时代最真切的现实。

电影筹备期间，导演袁牧之、主演赵丹、魏鹤龄常坐在上海滩一家小酒馆吃饭聊天，看着卖报的、捡垃圾的人进进出出，灵感充沛。

赵丹饰演的喇叭匠小陈、周璇饰演的卖唱女小红，以及魏鹤龄饰演的老王，便是从这些人演化而来。

［马路天使］中赵丹饰演的小陈，星星眼

片中小红的姐姐小云，是个妓女，为了把这种关系演绎灵活，赵丹专门穿戴整齐跑去暗娼巷子里体验生活。

一进胡同，那群妓女一看，哟，这么俊的小伙子，还是明星，都上去拉客。这可把赵丹吓坏了，扯着嗓子喊救命。

把人家妓女和警察都喊愣了。

电影［马路天使］剧照，小陈和在街上遇到暗娼小云

1961年，文化部上海电影局成了重点片［鲁迅传］的拍摄计划，导演陈鲤庭，主演赵丹。

为了体验鲁迅先生的生活状态，他把书房布置的和鲁迅先生的一样，整日穿着长袍，化起妆，生活在角色里。

他用鲁迅喜欢的金不换毛笔写字，抽烟抽到根子上，除了用小酒盅喝绍兴黄酒以外，就再也不喝别的酒。

赵丹鲁迅定妆照

妻子黄宗英在一篇回忆录中写道：

当赵丹以鲁迅先生自居时，我在家里常常不知所措。
有时看到鲁迅先生迎面走来，差点鞠个躬，恨不得有隐身法，我不知道该怎样配合他，怎样才不打搅他。

鲁迅电影筹备组，中间是赵丹

1977年，北影厂筹拍电影［大河奔流］，由赵丹饰演周总理。

他住进北影招待所，把与有关总理的纪录片全部剪辑出来，一个人在放映间里反复观看，仔细研究总理的表情动作、化妆造型。

为了脸型贴近，他直接跑去医院整容。

在腮帮子处垫了许多软塑料，最后连嘴都张不开，每天只能用吸管喝点牛奶之类的流食。

遗憾的是，这两部戏最后都没拍成，但是这种戏疯子的态度，却让赵丹的演员形象愈加崇高。

赵丹饰演周总理定妆照，简直像总理本人

虽然他演戏演得精，但别的事总是迷迷糊糊，生活中完全没有自理能力，性格简单而天真。

初到上海时，他的一切生活琐事都由弟弟帮忙打理，早上起来，今天穿什么戴什么都得弟弟给他安排好。

兜里的手绢、香烟、火柴、零钱也得帮他放好。

1975年，赵丹（右）和弟弟赵冲（左）

一次他弟弟出远门，两天没在家，赵丹衣服也没得换，袜子也找不到，直接光脚就穿着皮鞋出门了。

当时的上海小青年看到大明星的这种穿法，纷纷效仿，以为是新潮流，殊不知真的是他找不见袜子而已。

这种迷糊天真的性格，成就了赵丹，让他心无杂念，一心只在演戏上。

也差点毁了赵丹，为他后来的噩运埋下了祸根。

演戏是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1938年，演完［十字街头］和［马路天使］后，赵丹名声大涨，眼看星途不可限量，可他并不满意。

他一直有一个既朦胧又顽强的想法，就是建立中国的表演体系。

当时有本书，叫做《盛世才与新新疆》，讲的是一个叫盛世才的军阀，如何将新疆治理成和苏联一样的共产主义盛世。

去新疆前的赵丹

赵丹一想，新疆离苏联不远啊，我要是到了新疆，说不能定还能到苏联，见到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于是一拍脑门儿，二话不说，携家带口就奔大西北去了。

那一年赵丹才24岁。

达到迪化（乌鲁木齐）当天晚上，他们先去拜访了身在新疆的茅盾先生。

不想茅盾见到他们，不喜反惊：

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我正想办法托人给你们带信叫你们不要来。你们想在这做什么事业是不可能的，这连拍照都有人盯着。

茅盾先生是当时在新疆的文人代表

果然。

没过多久，盛世才就同当年的袁世凯一样，就撕下了共和的面具，复辟独裁。

赵丹一看，这简直是赤裸裸的讽刺，一气之下和朋友排了个话剧挖苦这位新疆皇帝。

要不说他脑子直，看不清时势。

你跑到别人的地盘上去和人家刚正面，还能有你的好？没几天直接被认做汉奸，叫一群狗腿子锁拿下狱了。

在审讯室，他尝遍了酷刑，碗口粗的棍子每日打一遍，皮开肉绽，几次尝到死的滋味。

一年后转送第四监狱，一关又是四年，直到抗日战争结束前夕。

电影［烈火中永生］赵丹在监狱的剧照

铁牢之中不见天日，每一天都格外难熬，饶是赵丹这样热情积极的人也几次有过自杀的念头，多亏狱友及时劝阻，才保住一条命。

艺术害了他，也救了他。

赵丹在回忆录《地狱之门》中写道：

我用无穷无尽的回忆来打发那无尽的牢狱生涯。
我回忆自己演过的每一部戏，拍过的每一部电影，扮演过的每一个角色，每一句说过的台词。当时所作的每一个动作，所走的每一个台步，每一个镜头中的调度…
在尽情的回忆中，在表演，再创造。

凭着对心爱的表演艺术的执念，赵丹挺过了四年零三个月的牢狱生活。

1945年2月，在周恩来总理的多方协调下，赵丹重获自由，到达重庆。

岂料妻子叶露茜早已改嫁，儿子也被送到昆明孤儿院，前情旧事，物是人非。

20世纪50年代，周总理和赵丹、夏衍

1949年，赵丹主演电影［丽人行］，其男主人公章玉良同样遭受妻子离去的痛苦，正式他自身感受的映射。

不过老天没有让他痛苦多久。

1947年，赵丹拍摄了电影［幸福狂想曲］，邂逅了女主角黄宗英。一部戏拍完，这位热情而美丽的女子走进了赵丹的心里。

此时的赵丹已经35岁，种种磨难过后，他终于迎来了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暖春。如果人生能停在这一刻，真的很美好。

电影［幸福狂想曲］中赵丹和黄宗英

1980年春天，北影厂厂长汪洋，力邀赵丹再回银幕，出演中日合拍片［一盘没有下完的棋］。

可惜彼时的赵丹被查出胰腺癌晚期，不得不进医院化疗，不幸于当年10月10日在北京病逝。

电影银幕也变得黯淡无光。

38年过去，后人只能通过仅存斑驳的影像、书报里苍白的只言片语去缅怀、拼凑这位陨落的巨星。

晚年作画的赵丹

据导演翟俊杰回忆，病榻上的赵丹曾多次跟医生恳求：

你们能不能叫我先出去，我拍一部电影就回来。
甚至跟女儿说，我最大的理想就是，能让我在拍摄现场，拍完了最后一个镜头，封镜了，不会再有镜头了，我含笑死去。

为演戏而生、为演戏而活，为演戏而疯魔，这大概就是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吧。

【瞎话电影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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