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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柳树鬼市,位于朝阳区的大柳树官鑫市场,每周三凌晨三点正式开市,是拥有三千多年历史的北京城中,最后一个仍然保留着的较大规模的夜间集市。
在鬼市,能做的只有买和卖,谈论货物来处和摊主身份是一种禁忌。
本文原刊于《107调查》第五十三期 / 第八版
记者|罗贻祥 马雨禾 肖钰涵 龚欣煜 赵晟萱 朱鹏
文编|李婷婷 郝蕴
事实核查|朱鹏 马雨禾
一位买家正在调试自己的头灯。鬼市缺少公共光源,手电和头灯是照明的主要方式。
摄 / 龚欣煜
数不清的“鬼”。

攥着手电的“鬼”,蹲在瓷器堆中的“鬼”,提着蛇皮袋的“鬼”,抽烟提神的“鬼”,把玩雕像的“鬼”,行色匆匆走进黑暗里的“鬼”……
张馗在他的摊位上摆好旧书。“这儿是鬼市!卖东西的是鬼,买东西的也是鬼,你我都是鬼,懂吗?”他说。
2018年4月11日,北京东四环。
寅时过,鬼门开。
自清朝末年起,夜间集市之风兴起:皇室贵族的纨绔子弟偷出家中珍宝换取现钱;家道中落之人趁夜偷偷变卖家中财产;鸡鸣狗盗之徒转手收敛来的财物;古玩收藏家们仔细辨认着真真假假的宝贝……
北京大柳树鬼市,位于朝阳区的大柳树官鑫市场,每周三凌晨三点正式开市,是拥有三千多年历史的北京城中,最后一个仍然保留着的较大规模的夜间集市。
鬼市的摆摊费用以“卫生费”的名义收取。“卫生费”大致分为三档,130元可以让摊主摆摊到天亮,150元可以把时间延长到中午,如果是开车来的摊主,包含停车费,共需缴纳两百元。
摆在摊位上的红色小卡片,证明摊主已经缴费。
摄/朱鹏
旧货摊位上的老照片,记录了一个男子的一生。
摄/龚欣煜
大柳树官鑫市场管理处负责清查违禁物品和收取摆摊费用,也对所有摊主进行统一管理。
鬼市的摊主大都少言,他们习惯于隐匿在摊位后方的黑暗之中,只有当买家询价时才会报出一个数字,然后重新进入静默。
问及货物的来处,不少摊主都闪烁其词。“你只管买,你还管它从哪里来的啊?”;“这些东西都是收来的,收来的”。
他们很防备镜头。“东西随便拍,不要拍人啊!”
鬼市的二手鞋摊位,鞋子随意地堆放着。
摄/龚欣煜
在鬼市,能做的只有买和卖,谈论货物来处和摊主身份是一种禁忌。即便是混迹鬼市多年的老买家,在谈起货物来源时也语焉不详:“他们一般来这里卖一些收藏和淘来的货物,还有一些人,来这里处理一些不方便出手的东西,这样说你能明白吧?”
李姐是难得不避讳鬼市“禁忌”的人。
她来自河北保定,专做文玩古董生意,已经在鬼市摆摊好几年了,但今天只是来“淘点货”。“做这一行就是因为感兴趣。都在这里摆了几年了,想到了就来看看。不为别的,就是喜欢嘛。”
李姐点燃一支女式香烟。她涂着玫红色的指甲,在黑夜里也依旧带着妆,却难以掩饰脸上的疲惫和岁月的痕迹。
“这些货物来路非常广,有的是自己家里保存的很好的,有的是老人去世子女就拿过来卖的,有的是从别的地方收来的,也有的是偷来抢来的。“说完,李姐指了指专卖二手电子产品的摊位。
李姐今晚40元收来的《四用词典》。据李姐所说,这本书出版于民国35年,书的内页有蔡元培的提名和批语——“择精语详”。
摄/龚欣煜
二手电子摊位上,能用难以置信的低廉价格买到几乎所有种类的电子产品,MP3,手机,平板,单反,甚至无人机。
摄/龚欣煜
鬼市的角落,被拆完零件丢在地上的手机外壳。据其他卖家透露,部分经营二手手机的商家专门收集旧手机中的电子元件,用来组装新的手机。
摄/赵晟萱
不同于李姐的“感兴趣”,更多的摊主是为了“利”而来到这里。旧货摊主赵祥森就是其中一个。
他坦言,常有二三十收来的东西在鬼市被买出几千甚至上万元的价钱。“不然在这一天一宿干啥,不就为了养家糊口吗。”
“我以前在工业大学那边摆摊,也是一个这样的市场。后来查的严了,怎么说,就是政府觉得影响市容吧。”
之后,赵祥森就转移到了这里。大柳树鬼市春秋生意最好,冬天太冷,夏天太热,人们都不愿意晚上出门,但赵祥森一年四季都在这里摆摊。他笑着说:“大小就是个生意人嘛,得挣钱。”
在鬼市,买和卖,都需要一些运气。
朱容摆出的文玩大都是她在废品收购站精心挑选来的。有时在鬼市摆摊一晚,她能赚几千元。“来这儿,买的就是眼力,看准了,就买,买偏了,那都是自己的事儿。”
朱容是鉴别古玩的老江湖,她称那些“买偏了”的买家是在“交学费”,只有学费交够了,鉴别古玩的功力才会有长进。她说:“这都得学,知道吧,学无止境。”
刨除“鬼市”之名带来的神秘氛围,事实上,这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夜间市场,主要贩卖文玩、二手电子产品、旧货和杂物
“这是我喝水的杯子!”当被人询问杯子价钱时,一位杂物摊主急忙喝了一口水,笑道,“这年头,什么都有人买。
买家仔细地检查着手中的文玩。数量庞大的文玩,低买高卖的巨大利润,眼力与运气的较量,这些或许都是鬼市文玩市场多年来繁荣不衰的原因。
摄/龚欣煜
鬼市的文玩市场充斥着大量来路不明的“文物”,真假难辨。不少商家低买高卖,不过也有老手能够“淘到宝”。
摄/龚欣煜
鬼市出售的一本书,已经微微泛黄。
摄 / 赵晟萱
凌晨五时左右,一辆警车停在了市场后门口。仅仅是今晚,这里就已经发生了两起手机被盗的案件。
“这里其实是有监控的,但是人太多了,基本拍不到什么。”一位大柳树官鑫市场的管理员对记者说道,“去警局也仅仅是做个笔录而已,根本找不到的。”
市文玩摊位上的佛像,佛像作“禅定印”,表示沉思。
摄/龚欣煜
天光渐亮,百“鬼”回巢,摊主们陆续收摊,北京大柳树官鑫市场重归寂静。朱容说:“鬼市之所以叫鬼市,不是因为它闹鬼,而是因为像鬼——来无影去无踪。”
大柳树站地铁口排起了长队。
“好好玩儿。”李姐又吐了一个烟圈,向闲聊了一晚的陌生人道别,望向驶来的清晨第一班地铁。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张馗、李姐、朱容、赵祥森均为化名)
美编 | 马雨禾 仇双
责校 | 张沁瑶 张睿思 杨子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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