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阿饼说,未来是个人的时代。在医生之外,他也努力尝试不同的事情。        图片由阿饼提供)
导读医生、教师、创业者、财经专家以及来自各行各业的“新时代网民”,在广袤的网络平台上慷慨分享,也积极索取。知乎、微博、豆瓣、分答等网络社区,依靠着他们的知识贡献,日益繁荣多元。知识分享的时代正在来临。
记者史圣园 芦依 邓爱山 肖钰涵
文编余    悦

互联网,顾名思义,互相联系,网罗万物。在这个时代,生活的边界正在消弭,拥有不同背景的我们,构成信息宇宙的点点繁星,被这张大“网”连在一起。
2006年,美国《时代周刊》将年度风云人物颁给了“你”——每一位互联网用户。“是的,你是今年的年度人物。你控制着信息时代,欢迎来到你的世界。”颁奖词如是说。
以个人为单位的知识分享逐渐风行。受过教育、并拥有可自主支配时间的人,他们有知识积淀,也有分享欲望。他们的零星时间汇聚在一起,会产生巨大的社会效益。美国作家克莱·舍基(Clay Shirky)称之为“认知盈余”。
医生、教师、创业者、财经专家,以及来自各行各业的“新时代网民”,在广袤的网络平台上慷慨分享,也积极索取。知乎、微博、豆瓣等网络社区,依靠着他们的知识贡献,日益繁荣多元。
2016年5月,果壳网推出了一款在线语音付费问答产品,名为“分答”。其运作形式近乎于“知识零售平台”:分答用户可标记自己擅长的领域,自主设定答题价格;其他用户如感兴趣,便可付费向其提问。值得注意的是,分答主打的知识领域为“健康、职场、科普”,强调“专业化”和“针对性”。
一个月后,“分答”获得2500万美元的A轮融资。知识分享的时代正在来临。
世界是闲的?

在爆红的现象背后,分答所依赖的理论基础之一正是“认知盈余”。那么,人们果真愿意将自由时间奉献给知识分享,在网络空间交流、创造?是什么促使公众参与到这场慷慨分享的盛宴之中,开凿出自己的认知盈余呢?难道,世界真的是闲的?
阿饼原名邴钟兴,是北京协和医院胸外科的医生,6月份入驻分答。在此之前,阿饼作为“医学新青年”团队的联合创始人之一,与分答所属的果壳网CEO姬十三有过交流。
“分答希望有更多专业人士入驻,而医生这一行业是健康领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阿饼介绍道,“所以医学新青年收到了分答的入驻邀请。”
医学新青年创立于2014年。阿饼与两个好朋友一拍即合,决定为“有趣的医生们”创造一方小天地。“医生本身的工作是枯燥和繁复的,而医学新青年就像是一剂解药。实际上,医生也可以很有趣,医学也可以很流行。”
阿饼称自己为“斜杠青年”。在他分答主页的简介一栏,阿饼将自己定义为“医学博士/编剧/医学新青年联合创始人。”他说,比起将自己圈定在“胸外科医生”或“医疗工作者”等相对窄众的领域,他更加享受多元、活泼的“社区氛围”。
“医生只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工作时,我一定100%专注地去做医生应该做的事情。但脱下白大褂,我可以是一个诗人、一个作家、一个导演。”
对阿饼来说,与其将分答定义为一个将知识变现的工具,不如将其认作一个社交平台、一个职业之外其他梦想的起飞坪。截至目前,他已在分答上盈利8000余元。而他把所有获得的钱,全部用在了提问上。
他将分答比作“知识的淘宝”。“分答满足了我解决问题的需求。我喜欢编剧,我就可以直接请教一些很厉害的编剧:怎样才能将医学领域的故事巧妙地编进剧本。只要我的问题足够吸引人,他们便会回答。”
阿饼喜欢编剧史航,既欣赏他的专业之见,也敬佩他的认真与对网友的尊重。他说,史航就像“老黄牛”一样辛勤耕耘,分答上总共2000个问题,他都认真地一一作答。“我曾经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认真?他说,每个问题都是值得被尊重的,这句话深深触动了我。”这让阿饼意识到,互相尊重是互联网社交所需遵守的第一原则。“这才是成熟的社交方式。”
线上社交让阿饼结识了不少好友,而他们的热络交谈,并未止步于屏幕前。“我总期待知名答主的见面会,你会认识各种各样有趣的人。”分答成立42天之际,CEO姬十三邀请知名答主一同参加了产品发布活动。“活动在一个小剧场举办,结束后我们还一起聚了餐。”就积累有效人脉而言,阿饼认为,分答比微博等平台更有效率。“微博上的言论过于嘈杂;相比之下,分答这种问答式的社交更加具有针对性,如果聊得投机,甚至可以与答主变成线下的好友。”
通过分答、微博等平台逐步积累的人气,也为阿饼带来了更多的机会。中国首档说话达人秀《奇葩说》一直希望邀请医生参与节目,而《奇葩说》所属的米未传媒恰好与分答是合作伙伴。节目编导正是通过分答找到了阿饼,并邀他参加第四季的面试。“他们想找一个非传统意义上的医生——一个具备其职业所赋予的严谨、权威之外,还能够风趣幽默地分享一己见解的人。而我可能正是他们想要的。”目前,阿饼已经通过了前三轮面试。
知识分享,是方式、机会和动机融合的结果。分答提供了方式,个人能力则是吸引机会的磁石。而用户积极参与其中,正是因为看到了其满足社会交往和个人发展需要的无限可能。
不能承受之轻?
有针对性的问答模式,日益上升的知名度,让阿饼感受到了知识分享的魅力所在。“这是一个很好的入口,它让我作为一名’有趣的医生’被更多人所接受。对于很多大V而言,流量和粉丝会转化成书的销量、电影的票房、自身的影响力。”
然而在他眼中,分答并非没有缺陷。他认为,分答平台轻体量的60秒回答,并不足以解决所有问题。“有句话说得好:‘听过很多道理,依旧过不好这一生’。一个个60秒的回答,能帮你认清人生的意义吗?”
董晨宇是北京外国语大学国际新闻与传播系的老师,他同样认为60秒的时间限制局限性过大。“60秒只能够听个乐趣,听个inspiration(灵感),即使你听明白了一个道理,也会很快忘记。”自认曾是“拖延症患者”的他,也曾苦于工作效率不高而求助分答,然而他发现,效率的真正提升,还是依靠书籍的指引与自己的摸索。“几句话就能改变人生太困难了,很多改变都需要自己付出时间和努力的。”
他认为,分答的爆红很可能只是昙花一现。“分答之所以能够成为一款现象级的产品,首先是因为它很新鲜;除此之外,在很大程度上,它还是得益于一批意见领袖和网络红人的入驻。”在他看来,无论是收听者还是意见领袖,对于分答的热情都不会太持久。“在新鲜感过后,听众们会越来越意识到60秒的局限性。而意见领袖们之所以作答,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种自我呈现的心理,以期提高自己的社会资本和知名度。如果不能达到此目的,对软件的忠诚度就不会太高。”
吴裕彬是中华元智库的能源分析师、福布斯中国的专栏作家。他最初入驻分答,也是看中知识分享经济的前景。他认为,“分答最大的意义在于,它鼓励人们持续地创造有价值的知识。在这个过程中,人们为他人创造价值,也为自己创造价值。”最初他乐于与在分答平台求知的人进行沟通,以知识惠及他人。这使他感受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金融经济学所具有的价值。然而,分答上日趋娱乐化的内容,使他渐渐远离了这个平台。
吴裕彬将分答比作知识经济的“沙县小吃”。他认为,在知识市场中,分答好比街边小店的廉价美食,可以偶一尝鲜,但缺乏持续的吸引力。“这个社区娱乐化、快消费的氛围,日益让我觉得格格不入。”金融经济学知识密集度高,且相对窄众,他觉得这门学科的气质与分答并不那么相符。“现在我更倾向于使用知乎里面的值乎这一款产品。经过多年积累,知乎用户的素质普遍较高,知识的氛围也较好。这是初创的分答所不能及的。”
“分答更像是一个直播平台,而非知识分享平台。” 值乎答主堂主(化名)表达了相似的感受。
除此之外,董晨宇还有另一层担心。从传播学的角度来讲,他认为,分答所采用的语音模式并不是知识分享乃至变现的最佳途径。首先,语音回答对收听环境要求较高,不适用于嘈杂的环境;相比之下,文字模式的传播障碍要小得多。其二,语音无法复制、粘贴,二级传播的效力会大大降低。最后,文字的形式也更有利于答主厘清思路,将自己的知识见解有条理地展示出来。
堂主也认为,比起语音模式,文字能够更清晰更精确地传达信息。“文字答案可能不是效率最高的,但很可能是最理性的。因此,它更利于大众参与,最终将有利于整个付费提问生态。而(值乎需要)把答案精准地放在2分钟的语音里,太不方便了。”现在,他已经放弃了用语音的模式回答问题。
吴裕彬表示,将密集度很大的知识压缩进有限的时间内,是对答主的双重要求:“一是对知识生产者品德的要求,二是对传播知识的能力、语言表达的要求。它在考验你想不想、能不能把知识用几句话表达好。”
“碎片化的生活和表达,也给我带来更多的困扰。我们的担心不是没有知识可以获取,而是会被信息淹没。”董晨宇说。他认为,互联网和知识分享平台应该为人所用,而现在的情况则恰恰相反。一方面,信息接受者如果缺乏一定的鉴别力,则会日益沉溺其中;另一方面,内容生产者在努力维持粉丝数量的同时,也在为分答、豆瓣、知乎等社区打工,贡献内容。“这是很糟糕的状态。”

(—— 知识的壁垒正在倒塌,信息碎片被捡拾、整合,筑成信息化浪潮中引人前行的灯塔。      图片来自网络)
面对诸多质疑,分答的创始人姬十三在接受财新网专访时坦言,一款产品无法解决所有问题。分答的火爆,使公众对它有了过高的期望。“分答有很多薄弱点,这是它作为初创产品无法解决的。对它寄予太高厚望,会给团队带来很大压力。”姬十三认为,一款产品在初始阶段无需搭载太多功能,而应力求“轻便”,并以一个足够“尖锐”、足够“戳痛点”的角度切入市场。
“分答只是果壳产品中的一环,它是一个人一分钟的知识售卖。它应该有一系列的产品,比如,在行售卖的是一个小时的时间,MOOC、网易公开课售卖的则是成套的课程。”姬十三如是说。
体量之轻,内容之轻,究竟是知识分享经济的助推器,还是无形壁垒,仍需等待时间的检验。
消弭的边界,放大的个人
“未来一定是个人的时代,引领者是像罗振宇那样的超级个体。”阿饼说。
无论是现实的还是虚拟的平台,阿饼都十分“珍惜”。“一个人首先要有干货、有价值,才能在网络社区中脱颖而出。”对他而言,只有在现实生活中不断积累自身,才能做一个优秀的内容生产者。“有输入才能有输出。”
阿饼说,他会把医疗工作中发现的问题带到分答上去。他甚至请朋友在分答上向自己提出一些无人关注的问题,从而为公众进行科普。“我很想讲基因检测、急救教育等等,但没人关注,也没人知道。其实这些很重要。这是一个痛点。”他觉得,比起办讲座、开论坛,在分答上进行科普更加“接地气”。
同时,在分答上接触更多不同的人,也有助于阿饼增进对病人的理解。他认为,医生应该是社会学家、活动家、社交家。“如果你把病人当做病历看待,那他们就是一样的,全部是上中下肺、一二三床。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他们是一个个鲜活的人,有自己的生活、梦想、情感、经历。你为什么不去了解呢?”
未来,阿饼希望借助网络社区和电视节目的录制,打造自己的个人IP品牌(IP,Intellectual Property,即知识产权。指权利人对其所创作的智力劳动成果所享有的财产权利)。“协和医院胸外科医生只是我的一个标签。未来我也希望能够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以自己的个人魅力和知识储备,为大众所知晓、接受、喜爱。”
线上与线下的边界正在消弭,私人空间和公共空间正在融合,信息时代给予每一个“超级个体”更多的可能性。“知识经济之中,没有错过二字。一个人的IP是不可复制的,它永远存在。”吴裕彬说,“这个时代,受过教育的人能够有机会为自己和社会创造更多价值。”

(—— 受过教育、并拥有可自主支配时间的人,他们有知识积淀,也有分享欲望。他们的零星时间汇聚在一起,会产生巨大的社会效益。       图片来自网络)
知识分享经济,将个人价值放大,自愿的公众参与正从“无”走向“不可或缺”。而另一方面,人们也开始愿意为知识“埋单”。“购买实物,无论是奢侈品还是日用品,始终是一个消耗财富的过程;而购买知识,则是一个积累财富的过程。”吴裕彬如是评价。
“从消费升级的角度来看,教育和知识的升级也使得今天越来越多人愿意为知识埋单。但这只是一个雏形。”姬十三在接受财新网的采访时表示。目前,一个人的知识所具有的价值,很难以货币的形式衡量。但他相信,在未来,知识的定价将慢慢走向标准化,并形成体系。
董晨宇同样认为,知识经济的黄金时代仍未到来。“截至目前,在中国,成功的知识产品基本都是应试性的。”人们背负着生活压力前行,升职就业、买房买车、生儿育女、赚钱养老......许多现实问题亟待解决。“这就是为什么成功学最有市场,而国学课只对衣食无忧的人充满吸引力。”
无论如何,知识的壁垒正在倒塌,信息碎片被捡拾、整合,筑成信息化浪潮中引人前行的灯塔。在此背景下,个人的命运更加坚实地掌握在自己手中,“知识改变命运”这一箴言愈发真理化。“我们可能还没有到那个时代,但我相信它终将到来。”董晨宇说。
 “Web 2.0是一个大型的社会实验。与所有值得尝试的实验一样,它可能会失败。这个有60亿人参加的实验没有路线图,但2006年使我们有了一些想法。这是一个建立新的国际理解的机遇,不是政治家对政治家、伟人对伟人,而是公民对公民、个人对个人。”《时代周刊》在献给互联网用户的颁奖词中写道。
全球性的媒介不断发展,无限量的信息广而流传。冲浪者已经嗅到了潮水的方向,观光客也已就位。知识作为人类所拥有的最具兼容性的东西,借此东风,让人们看到了其所拥有的经济潜力。自此,未来面纱的一角也被揭开。
隐约中,我们看到了一所所无形的学院,一个个放大的个人。//107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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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编: 赵晟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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