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许相宜 王璠 冯粲 余嘉禾 刘超凡
登刊日期:2010年11月
        秋雨中的唐家岭毫无生气。泥泞的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当年众人挤公交的情景早已不复存在,蚁族聚居地的热闹与熙攘也被掩盖于废墟之下。如今的唐家岭冷清、萧条。
        西北旺镇唐家岭村腾退工作于2010年3月启动,原计划于7月结束,然而,腾退工作迟迟没有收尾。记者通过实地调查,找到了一直留守到最后的“唐家岭人”。
未来不可预知
        通往唐家岭的小路上几乎没有车行驶,路边的风景由楼房转换成废墟与倾斜的电线杆。进入唐家岭后,几乎所有的房屋都呈现出残存的破败景象,或者只剩下砖块弃瓦。路面积水较深且泥泞不堪,倾斜的电线杆搭着交错低矮的电线。曾经房屋招租广告的痕迹残存在斑驳的墙上,旁边是一个大大的“拆”字。狭窄的巷子中,林立两侧的出租房已没有了人声喧嚣。
        顺着唐家岭主街向里走,一家还在营业的社区超市在如今的唐家岭街道上显得格外醒目。超市里只有收银台后坐着一位中年女人,望着人烟稀少的街道发呆。
        她是超市店主的亲戚李琴,因为拆迁,生意冷清,连服务员都不愿意干了。店主忙于寻找新的商铺,她则在这里帮忙照看生意。
        根据生赔偿问题还没解决:.的月营业额可以看出这里以前还是生意兴隆的。“原来生意挺好的,这里住着好几万人,门口也是一条比较繁华的街。”她回忆道。“……(这家店)开的晚,去年十一刚开张没多久就传出了拆迁的消息,人们陆陆续续地搬走了,生意就淡了下来。现在,每天营业额也就是一两百元的样子,之前装修、租房的成本到现在都没完全收回!”
        同样留在唐家岭的商户还有一对从事烟酒经营的夫妇。如今由于住户迁出,基本没有生意,只能将“店面当作家用”。此外,搬迁还将给他们带来好几万元的经济损失。一旦所注册的商店更换营业地址,营业执照就不能使用。“像这个柜子(烟酒柜),你干不了这行了,这些东西都得扔,然后像我进的五粮液、茅台,都是以前卖的特别火的,都是正规厂家的,回头客挺多的,现在一挪地,完了,这没卖出去的(货物),傻眼了。”根据这对夫妇介绍,由于从唐家岭迁出将带来较大经济损失,他们之后只能做些小本买卖,而且将无法办理营业执照。
        曾经,随着一批批蚁族涌来,商家们看到了不断增长的商机,特别是在这条主要的商业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于各个商店,这是商家们致富的保障。
        况且唐家岭作为城中村,门面租金较北京大多数地方便宜,许多商户选择这样的城中村地区来降低经营成本。因此夫妇俩不敢轻易搬去别的地方,“不是房子太贵就是要拆迁,到处都要拆迁,你说你找哪儿去啊。”根据政府发布的信息,他们只能了解到一年内要拆迁的地方,一年后会不会出现和在唐家岭相同的遭遇却不可预知。因此买卖的投资“就像赌博一样,平民百姓只能认这样”他们无奈地说道。面对家乡需要赡养的父母和正在上大学的孩子,夫妇俩迟迟不敢下赌注。“走到哪拆哪,还不如先在这儿住着。”
        记者为此采访了北京市城建委新闻宣传中心的史先生。他表示唐家岭“拆迁三四个月之前就已经大力宣传了”,租户的搬迁“都是市场决定的,不用政府进行协调,政府只是告知”。当被问到政府打算如何解决这一问题时,“只能上法院,不能(单)为这拨人制定政策。”史先生回答。
回归五十年代
        “早都断水断电了,都回归到五十年代了,你说难不难受。”当被问及拆迁后在唐家岭的生活时,在唐家岭租房住了5年的张女士愤慨道。
        10月以来,唐家岭地区开始停水以及大规模停电。由于没有自来水供应,张女士目前只能依靠桶装水生活。“我们一次只能买几十桶,买少了谁给你送啊。”至于用电,张女士介绍,房东还没离开的住户仍然能使用电。而她所租房子的房东早已把钥匙上交了,即已经签了拆迁协议,因此,她现在无法用电。回忆起之前在唐家岭住的日子,张女士很怀念:“租金就便宜啊,一间房子(月租金)四百五十块钱还有卫生间,带厨房的,你说好不好啊。”而唐家岭地区拆迁开始之后,张女士迟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房屋租金)便宜的地方都是要拆的,让我们上哪儿待。”
        除了水电以外,交通也成了大问题。目前通往唐家岭的公交线路已经全部切断,只有路口几辆黑车招揽着顾客。据张女士回忆,拆迁初期,“他们首先把厕所蹬了,让你连解手的地方都没有”, 之后开始断电断水,迫使一大批住户“自愿”迁出了唐家岭;最后才是工程队入驻唐家岭,开始拆迁。
        面对记者描述的唐家岭目前交通几乎瘫痪的状况,城建委新闻宣传中心史先生反问道,“公交车走在唐家岭里头,而两边楼都在拆除,你觉得这危险性多大?”至于停水停电措施,史先生这样解释:“这个我说是肯定的。因为拆迁过程如果电线在那拉着,造成触电的话,这个风险多大?”由于无法确定水管的维护管线的位置,在没有断水的情况下,“一枪下去,可能会造成(水管)爆裂。”
        “我们不可能说为了这一两户专门为他们接两壶水(拉)两股电过去,断水断电是不得已只能断了,就跟公交车一样,是不可抗力。”
我们只能耗着
        李先生在唐家岭拥有一套自建房。现在,他是为数不多的尚未搬离的自建房房主之一。如果说由停水停电造成的生活不便还能让李先生一家忍受,那么租户的纷纷离开对他们经济上的打击则无疑是沉重的。
        李先生家的自建房是一座一年前建成的五层小楼,每层面积300平米。这是李先生家去年面对持续增长的租房需求花两百万扩建的。其他很多有条件的村民都曾纷纷新建和扩建房屋,出租给更多的人以赚取房租。和大多数村民一样,李先生家也是在原有房屋的基础上私自加盖楼层,使得房屋重量远远超过其地基的承受能力。由于其中的巨大安全隐患,村委会曾试着说服村民们停止扩建房屋,但面对较高租房收入,李先生以及其他大部分村民都没有因此而停止。
        五层小楼建成后,李先生家共有七十多户租户,以每户每月600元的租金来计算,一家人当时每月的收入大约是四万多元。而自从唐家岭拆迁工作开始以来,楼里的居民就不断搬离,停水之后,租房者的数量更是锐减。“我也没有别的工作,就是靠收房租挣钱。但现在这儿已经没几个人住了,能搬的都搬了。”李太太无奈地说。
        面对着人烟渐渐稀少、废墟越堆越高的唐家岭,李先生一家并不是不想离开。大型拆迁机械日夜轰鸣、日常生活用品无处购买、孩子上学交通不便、路面坑洼积水等一系列困境都足以成为他们搬走的理由。而一家人迟迟没有搬迁的原因,还是在于拆迁补偿问题。“他们的赔偿要是不给合适了那我们走不了。我这盖房子的二百多万都是跟人家借的,这个钱我们还没还清呢。”李太太抱怨道。“反正这个政策(拆迁政策)都是他们订的,”李先生气愤地说,“我们这里(每层房屋)建的面积有三百平方米,(政府)就给你二百多平米,多出来的面积(政府)不承认。”李先生的母亲提到,“赔偿问题不给我们一个让人满意的答复,我们是不会搬走的。可是根本没人来找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只能这么耗着。”
        唐家岭还未迁走的私建户似乎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抗议,如果当初私建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那么无疑,现在多出的这一百平米以及建房所花的钱却成了让他们搬出唐家岭的羁绊。
        然而李先生家房屋新建的部分,在政府的规定中属于违法私建的部分。史先生向记者解释道,由于唐家岭地区属于农民宅基地,国家法律规定农民宅基地建筑只有两层是合法的,况且“三四层也没有找有资质的施工队来施工:第一,安全问题没保证,第二,是违法的。”“(私建)是非法的,就只能拆除。”据史先生介绍,目前唐家岭的腾退政策是“一比一置换”,就是根据房主房本上记录的房屋面积以及后来在镇政府认证下的再建面积大小分给房主等同面积的新住房。“就是说你们家有360平米的面积,你就可以一比一地置换到楼房去选360平米的楼房(唐家岭拆迁后修建的楼房),并且还能收到一笔由专业公司评估、政府出资的拆迁补偿金。”
“无处不在”的钉子户
        目前,随着城市化进程不断加快,2010年北京市启动了城乡结合部50个重点村的城市化工程。《北京市城市房屋拆迁管理办法》及其实施意见中也明确规定了拆迁相关的各项条例,以及对当地居民的赔偿问题,而每次拆迁政府与居民的矛盾仍然成为关注的焦点。
        “钉子户”现象是原有的居民因害怕即将失去房产而恐慌与不安,抑或不满意赔偿而为自己的权利坚守的必然结果。
        那么,如何让这些所谓“钉子户”离开呢?唐家岭的拆迁队工人荣先生说:“一是协商;二是如果实在不搬的话,必要的时候可以采取强硬的措施。”
        “你知道社会上管这种人叫‘钉子户’,在任何地方都存在,因为有不同的考虑,有的人故所难离,有的人觉得补偿不够,但你得说一个班里统一活动还有人不去参加呢,要是说唐家岭上千户都走了,不到千分之一(不走)的概率我觉得也很正常,但是,基本上也就这一两个月吧,肯定会走的。” 北京市城建委新闻宣传中心的史先生说道。
        留守的的唐家岭人和仅存的拆迁废墟一起生活着,走或留,对他们来说都是艰难的抉择。//107调查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