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前,自小在上海长大的建筑师 Ben 离开家乡,第一次飞往挪威卑尔根。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是2008年6月2日,“ 过完儿童节上飞机嘛,可能也是真正意义上从那天开始长大了。
这些年,Ben 和太太 Yilei 生活在这个被七座山环绕的峡湾小城,一起工作、学习,经历成为父母的重要时刻,又结伴成为新事业的合伙人。
他们的人生仿佛是在成为父母之后突然加速的,一下子有了好几个“孩子”:女儿兜兜、工作室Northing,以及白菜出版社(Kinakaal Forlag)。
但育儿与创业交织在一起的生活,并没有把这个家庭和焦虑、鸡血、内卷这些词联系在一起,他们愿意花更多时间陪伴女儿,而非教育女儿。
在挪威童话名著《豆蔻镇的居民和强盗》里,人们善良、同情,表现出对周围人的友爱,友好和善意也在一步步改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在 Ben 看来,豆蔻镇完全展现了挪威人的生活状态,“豆蔻镇只有一条法律,它就是你要善良,要友好,不能侵害别人,除此之外,想做什么做什么。我觉得挪威人真的都是以这一条来要求自己和要求别人的,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到侵害,并且不侵害别人,他们可以做任何疯狂的事情,所以他们对自己的孩子都会相对更宽松一点。”
但身处异乡,不管是地域文化、生活方式还是心理状态,尤其是女儿兜兜正在经历的,完全不同于 Ben 和 Yilei 接受过的教育体系,也给一家人带来各种各样未知的挑战。他们正在摸索中往前走,用 Yilei 的话说,“希望我们可以有一个内部调剂的方式,用我们之前就建立的信任,建立出的家庭关系,一起去面对那些未知的问题。”
借着6月Lens在挪威拍摄的机会,我们也和 Ben&Yilei 一起聊了聊他们的卑尔根生活,挪威的环境如何对这个家庭产生影响,一家人又是如何在异国生活中汲取养料。
“整个城市的尺寸
是我们最喜欢卑尔根的地方”
卑尔根坐落在挪威霍达兰郡西海岸陡峭的峡湾线上,周围7座山峰好似一道天然屏障环绕着城市,各种色彩明丽的小屋在7座山岳上铺开来,有近有远,错落有序,把大海、山峦连接在一起。
在弗罗伊恩山巅,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座小城的样貌。
Ben:我刚到卑尔根的时候,有个表哥也会问我,你看到峡湾了吗?往窗外一看,眼前就是峡湾,因为峡湾在挪威来说,是一个很普遍的景观,尤其是对西边的人来说,是司空见惯的风景。其实游峡湾也不需要怎么特地去玩,你只要沿着峡湾开车就会很开心,每拐过一个弯,风景都是不一样的,一年四季的颜色也是不一样的。
从卑尔根市中心的任何一个地方走最多25分钟,你就在自然里了,它是7座山环抱对着峡湾的地势,所以它的城市发展是不可能像奥斯陆或者其他大城市那样平铺开来的。
弗罗伊恩索道,始建于1914年,从城区来到弗罗伊恩山巅仅需几分钟。
我觉得在挪威生活时间久了,就像鱼在水里一样。自然对于人来说就是水,你可能在水里的时候,你不会觉得它有多重要,但一旦鱼离开了水,才会意识到原来水是这么重要的,大自然对挪威人来说就是他们的水。
Yilei:但也是因为我们是从上海这样的大城市过来的,所以卑尔根对于我们来说更加特别,我们去过欧洲其他的首都,所谓的大城市,就跟上海、北京总是有那么一点接近,卑尔根的尺寸就是非常适合人居住的尺寸。我觉得整个城市的尺寸是我最喜欢卑尔根的地方,尺寸可以影响到你社交的习惯,跟朋友的相处方式,甚至可以影响到生活的方方面面。
Ben:这里的所有人都很坦诚,因为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互相都认识。比如现在我们认识新朋友的时候,基本上都可以说出一两个共同的朋友,那天跟摄影师在街上走,一天大概偶遇的朋友就有十几个,摄影师也很惊讶,这在巴黎或上海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想见个朋友一般都得靠约。
Yilei :我们就会越来越习惯这种偶遇,生活中就会觉得偶遇这件事,不光是偶遇人,或者偶遇各种机会、各种可能性,就会变得很享受这种偶遇。
Ben :而且会给人一种很安全的感觉。
“每对父母和自己孩子的关系
都是独一无二的”
女儿兜兜的出生,是 Ben 和 Yilei 的人生分水岭。在这之前,Ben 是建筑师,Yilei 在卑尔根大学艺术设计学院攻读视觉传达专业的硕士学位。兜兜出生以后,Ben 休了长时间的产假,之后就再也不想回去上班了。兜兜的到来,使得两人对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有了更明确的方向。
Ben:兜兜给我们做的事情带来了一个比较充分的理由。之前我们心里只是有一个概念,是我们想要在我们的原生文化和我们现在生活的环境之间搭建起一个桥梁来,但在兜兜出生以后,我们才越来越有明确的方向,有具体的项目。
Yilei:我们两个人都不是擅于计划的人,但兜兜的成长给了我们一个很清晰的方向,我们有一个标准去衡量我们要做的事和不要做的事,她给了我们一个衡量的标准,去做很多判断和决定。我们会去先考虑她的感受,或者考虑对她是不是有利。
我其实自己挺矛盾的,我觉得自己还是和很多国内的妈妈很像,有时候会因为她这个时期可能出现的特征会有一些焦虑,觉得是不是只有我的孩子会有。没办法,因为受限于我们自己被教育的过程,造就了我们不可能以一种想象的模式去看待她,只能说我们不愉快的、挫败的经历,我们不想在她身上再有。但是我们确实做不到像他的同学的家长那样放松,因为他们都是在一个很放松的过程中成长出来的。
挪威人都有很多兄弟姐妹,他们的爸爸妈妈带他们,就是跟朋友一样,不会有特别地要对待孩子的方式。但我还是会以自己很珍惜她的一种方式去对待她。我觉得很难,但我的初衷还是希望把我自己觉得好的带给她。
Ben:我觉得每对父母和自己孩子的关系都是特殊的,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且是一直在不断发展的。我自己能做到的就是在我们和她不断成长的过程中,在我们关系的不断发展中,尽可能去学习,去适应,去摸索出一条适合我和她或者适合我们家庭的一种亲子关系。
Yilei:我和Ben就非常不一样,所以对兜兜来说,这种不一样其实给她看到更多可能性,我是比较积极看待这种不一样,不会觉得这是在孩子面前意见不同。我觉得可能对兜兜来说,她自己会有个判断。我们是蛮尊重他的,有一些很小的事情,我会刻意让她做决定,问她意见,每天睡觉之前可能会要问问她,有一个交流的过程,把我们之间的关系看作是很平等的关系。
Ben:有的时候我们也会把兜兜带到这种讨论里来,虽然讨论的对象是她,但也会请她来评判我们的有些做法或是观念。
与“魔笛”幼儿园的缘分
卑尔根的“魔笛”Steiner幼儿园,也就是国内大家熟知的“华德福”。特别的是,这所幼儿园的建筑师就是14年前把 Ben 从上海带到挪威来的Espen Tharalsen。通过 Espen,Ben 也了解了许多关于“华德福”教育的起源和主旨。
“魔笛”Steiner幼儿园分三个班级:苏利亚、穆利亚和佩利亚,每个班级的布置都像是一个大家庭,宽敞的游戏室有供老师和孩子一起使用的厨房,有一张木头小床,一些存放玩具的木架子,架子上有每个孩子私人的储物抽屉,和屋子中央的一块圆形地毯;低矮温馨的聚会室,摆着小餐桌小餐具,沿着墙角有许多隐藏着的密室,大人得弯下腰才能钻进去,孩子们却可以自由的进出,在那里分享他们自己的秘密。
今年夏天,兜兜就要从这所“魔笛”幼儿园毕业了,虽然过去三年的幼儿园生活会不时遭遇疫情的侵扰,但也留下了不少童话般的记忆。
Ben:兜兜的幼儿园是比较特别的。
华德福最早是鲁道夫·史代纳创办的教育机构,鲁道夫·史代纳自己也是个建筑师,他们做的建筑,总是跟别的普通的方方正正的房子不一样。Espen 说起过,当初这座房子由于太不走寻常路,还被周围的邻居告上过法庭。
它看上去更自由,建筑是一层皮是外界和内部正好相交的地方,是外力和内需接触的地方。如果是从这两个方向来用力的话,你就会发现它出来的形式就是自由的,它不可能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体量,尺度也是专门为孩子来做的。
Ben:这个幼儿园其实是没有课程的,严格来说是不教任何东西的。他们比较注重日程的规律性,或者说对规律的感知。比如说他们星期一会有一个围成一个圈这样仪式感的东西,每周会有两次远足,孩子们上的都是混龄的班级,10个月到3岁是在小班,3岁以上在大班。
这边的老师其实跟家长的性质有点像,是以陪伴为主的,而不是教育为主的,不会先以一个老师的身份来教这些孩子干什么,而是先观察每一个孩子的需求,会陪伴你去完成你想做的事情,或者引导你找到你感兴趣的事情。
Yilei : 举个例子,圣诞节期间他们非常喜欢唱歌,整个12月会有很多圣诞歌的,但是那些圣诞歌的歌词或者旋律对其他挪威小朋友来说可能已经很熟悉了,我们去幼儿园的路程比较远,就利用这段时间在车上一直听歌。然后有一天兜兜回来告诉我,她的老师就牵着她的小手很冷的天里在幼儿园兜了一个上午,一直在陪她唱歌。
他们老师的更多角色是陪伴,包括我自己跟她一起,我们从来也没有上过网课,就是一起做事情,一起做手工,一起画画。
Ben:在“魔笛”Steiner幼儿园,做饭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他们的午餐基本都是自己做的,比如做披萨都是从自己和面开始做的,2019年时还得过一个挪威最重要的食品大奖,后来还专门出书了。
Yilei :每天去幼儿园开始做饭这件事,就像所谓意义上的课程,老师很早就到了幼儿园,就已经开始带先到的小朋友一起开始揉面做准备,后续来的小朋友参与切菜。
Ben:厨房的设计一边是大人站的,另一边是小朋友站的,小朋友和大人就可以面对面在很宽敞的一个厨房空间里边一起工作,在小朋友两三岁就开始就用真的刀切菜了。
Yilei :我们因为住得比较远,去得比较晚,每次送兜兜进幼儿园的时候,就会飘出来烧汤的味道,感觉一天从这种香喷喷的味道中开启,会觉得这是超幸福的一天要开始了,有点像童话故事里边那种小动物在外面玩,然后家里的小老鼠妈妈烧好很多菜,香味从窗口或是烟囱里飘出来,很童话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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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 :他们学校其实也很注重语言,但是不是通过老师在上面讲孩子在下面听来教语言的,他们会主动跟孩子交谈,一对一的交谈,或者是在一小群孩子当中交谈,老师会通过提问掌握节奏,让每个孩子都有机会表达自己,让每个孩子都很有参与感,学到的东西和传达出去的东西是同样重要的。
他们很注重生活节奏,准备四季桌就是华德福的一个特色。布置四季桌,是老师和孩子与大自然的互动,一根树枝、一朵小花、一块小石子、一棵植物、一个水果……让孩子意识到身边自然的变化,对于自然界发生的事情变得更有洞察力,有意识地体验一年的节奏。
还有一些我们可能觉得对孩子来说太沉重的话题,他们会通过游戏的方式去表达出来。比如说死亡,我们在他们的纪录片里也看到过,兜兜也有跟我们讲过,有一天幼儿园里有只猫拍死了一只老鼠,老师就借这个机会给老鼠举行了葬礼,来让小朋友理解死亡是怎么回事,都是蛮自然的认知过程。
幼儿园之外......
最好的音乐和书籍
在自由生长的幼儿园时光之外,兜兜的童年还享受着更多丰富的、多元化的、高质量的美育资源。在创立白菜出版社后,一家人与书的关系也愈发亲近。
Yilei:我们家离幼儿园很远,来回路上起码一个小时,每天的这一个小时,我们都会听挪威的一个儿童电台,会接触到不同的挪威音乐。
Ben:挪威的儿童音乐太丰富了,而且都是世界顶级的那些乐手,在为小朋友做音乐,从早到晚没有一条广告,各种类型的音乐,包括爵士乐、电子乐、说唱都有儿童歌曲,这些乐手并不是靠卖唱片来维持生计的,一般都是靠资助,做儿童的项目是他们拿到资助的很大一部分来源,所以他们都会抽时间来为儿童创作,特别是有孩子以后都会专门为孩子做很高质量的儿童歌曲。
Yilei :绘本也是这样的,包括兜兜现在这个年龄,或者更大更小一些的,故事书都是做得非常好的,不同年龄段的选择是非常多,很开放,很多元,什么类型都有。
Ben 翻译的童书《木娃酷比的圣诞节》
所有的插画师都不用去为了销售去写故事,为编辑去写故事,他们都是在写自己,把自己想写的故事写出来,不用考虑这个故事好不好卖,因为出版社也没有压力,大多数书国家都会有收购机制,或者有资助机制。
Ben:没有人为了完成任务去画这个书,如果画成书肯定都是创作者非常想要说的故事。他们的审美不是以一个标准来衡量的,不是说大家往一个标准去靠,如果一定说有标准的话,可能多元是他们的一个标准,尽可能去发现别人还没有发现或者还没有看到的美的东西。
Yilei :做书这件事对兜兜来说也是很自然的,她会说妈妈是做书的。
Ben:对她来说,书不仅是单向传递知识的工具,书也是一个可以被创造出来的,或者说由她创造出来的一个作品。这可能是她跟其他孩子的区别,其他孩子可能要到很大以后才会想到我也可以去做一本书,但是兜兜从小就有这个概念。
Yilei:她什么东西都要做一本书,也很珍惜她剪的每一片纸,画的每一笔画。
本片由Lens与挪威国家旅游局联合出品
制作:重逢岛
拍摄嘉宾:Wenhou Yu ,Yilei Wang, Naomi Yu
监制:王宇  Ingunn Sakshaug  
制作人:冯烨  Algae
导演:Algae  制片:Hong  欧洲制片:Meng Yuan
摄影:Xu Kun 录音:Ou Xiao  后期:Yu Xinyi
设计: xmy  采访&编辑:  viuvi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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