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五月二日——五月四日

居家令以来，虽然我一天平均损失了三个小时（见上周的计算），但还是完成了很多事情，包括并不限于最后完成三期杂志的编辑工作、维护公司日常运营、申请疫情资助和贷款、协助会计师交接和报税、协助建设新网站、负责了一期电台编辑后完成交接、进货、销售等等；由于两个月后可能会搬家，秋装冬衣也都清洁、打包起来；腰疼恢复后，也开始适应新的健身routine，周末完成了本年度第一个万米跑，今天做完了5 day HIIT Challenge的最后一天；还给自己报了两门网课，一个进行到一半，一个刚开始……

有句话咋说的，人的前半生要和自己的懒惰作斗争，后半生要和自己的勤快作斗争。一直觉得自己是个闲散的人，也因此没有选择朝九晚五的工作；可到了如今，也终于被生活磨成了一个“勤快的中年人”。

这简直与家里的两只神兽形成鲜明对比。

神兽的一天都是九点以后才开始，下楼先开电脑上油管，每每在我的怒喝下，才晃到厨房吃早餐。一不知道准备餐具，二不自己倒牛奶，吃完（甚至没吃完），直接跑掉，留下一桌狼藉。我当然不能由着他们这样，所以我们每天的斗争从第一餐开始。然后因为学习斗争，因为锻炼斗争，因为把房间搞得乱七八糟要收拾斗争，因为吃饭不能随便剩饭斗争，因为不能再玩ipad斗争，因为睡觉斗争……最夸张的是，我要娃两天跑一次步，老大能跑着跑着就哭起来，我可真想拿鞭子抽他——12岁的时候我已经是年级长跑冠军，从来没指望我妈能跟得上我青春的脚步啊，如今我陪他跑完还要自个再跑3迈5迈的，这八九点钟的太阳居然能跑哭？！必须、绝对、一定不是亲生的！

今天一早我跳了一小时操，煮上红豆汤，热了卷心菜炒年糕做早餐，才叫他们起床。吃完上楼工作，不到一小时，手机提醒：老师约谈神兽二号时间到。

二号的老师最是甜蜜，又是夸又是鼓励，实质性的内容是举着个纸板测测学生的数学进度。一个纸板上写3/4和2/3，一个写3/6和1/2，只要知道这两组的大小关系，就算通过了。三年级的人生，还真不算艰难。

这边正聊着，手机响了，居然是一号的老师。他先和一号讲了半天，然后一号把手机给了我，这位温和的男老师语气难得的严肃，告诉我一号很久没交作业了——什么作业都没交！我倒吸一口气，我每天问他作业做完没有他都说做完了呀！我跟老师说，我确实没看过他是不是交作业了，但是他每天都在电脑前“工作”相当时间。老师说，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事，他马上就进7年级，作业应该独立完成。

挂了电话，想想怎么跟一号谈。糊弄我这么久（一直以来我家的斗争火力都在他不学无术的弟弟身上），总以为他是个自律的娃，结果作业都没交过，真是活久见。但是美股都能熔断三次，娃不交作业又算啥，还是问问他怎么补吧。娃含泪（因为刚才在老师那头回领教训了）说，我先补数学。（我替他脑补，其他的还要打好多字……）

一号昨天说，“I don’t like Math. I just happen to be good at Math.”又想抽他。一号有种低调的自满，非常讨厌。他二年级的时候，老师发现班上有两个孩子数学好，一个家里推得紧，做过很多题目，做完了就会大声说好简单啊我做完了；一个没有私下补过课，而且非常谦虚，做完了一声不吭坐在那，不指望老师注意他。于是老师很喜欢第二个，也就是我家一号，我当时也觉得这孩子天生谦虚真是难得，后来才发现，他是懒虫入髓，其实可能心里也挺骄傲，只是连表达出来都懒得，更怕表达出来又多新任务。这几年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懒到一种正常人难以理解的高度。去年暑假我让他做一套竞赛数学书，他完全不反对（大概是懒得跟我争，或者是怕我转头给他报个班），然后呢，他真也做，不像弟弟到处乱动，写三行字都要人守着（大概因为他懒得动），但是他居然做完不看答案！八本书做完，他完全不知道对错！做——完——了，这就是最终结果。当我发现时，感觉儿子已经爬到了一个我够不着的哲学高度。紧接着开学，老师让写新年目标，他写要拿某数学竞赛全国第一，惊得我下巴都要掉了，要不认识我还以为是个多上进要强的孩子写的呢，人说，“那我总要写点啥吧？别的不是更麻烦？”我想想也对，让他再开发其他才艺、兴趣得有多为难呢……我问他，你连平时做题的对错都不知道，大话说出去，拿不到第一怎么办呢，娃说，“那就拿不到啊，为什么要怎么办？”……想想还是很有道理。然后我就私心希望他考砸，至少得个教训。结果虽然考得不咋的，但是阴差阳错上了学区主页和地区小报，去看个医生都能被认出来。我是真不爽老天不让我逮个机会教育他，说出来还显得矫情。幸亏一号已经修炼成佛，既不提当初的目标，也不问别人为何要恭喜他——这算是所谓“躺赢”吗？我深深怀疑他会从此一路躺下去——人生哪有这么轻松啊！真还能以为靠小聪明能成功？可一号好像不是觉得自己聪明，而是压根不稀罕“成功”，人说了，“聪明有什么用？不如长得帅，有人会直接给你钱，多到stupid那么多！”；“钱多有什么好？还要管，还要担责任”……一号种种看破红尘的大彻大悟，只会在我让他跑三圈这样的现实问题面前奔溃，一边抽泣“我跑不动啦！我热！我冷！我腿疼！我鞋带松了！”，一边叮嘱大脑“天真”的弟弟，“不要太快了，妈妈会让我们再跑一圈的……”

吃完午饭我上楼看了昨天火遍朋友圈的哔哩哔哩《后浪》视频。何冰老师的朗诵当然没得说，可是这视频无论从画面到文字，都让我觉得乏善可陈——这些话里根本听不出青春的力量，也看不到现在的孩子，只感觉是一位前浪在自说自话，一会夸自己给后浪创造了极好的条件，一会儿不着边际地讨好后浪。而且这前浪绝不是自己带娃的，自己带娃的会对自个娃“满怀敬意”？——才怪！

来看看真正亲爹的吐槽：

白发被两鬓，肌肤不复实。

虽有五男儿，总不好纸笔。

阿舒已二八，懒惰故无匹。

阿宣行志学，而不爱文术。

雍端年十三，不识六与七。

通子垂九龄，但觅梨与栗。

天运苟如此，且进杯中物。

看到大诗人陶渊明这么狠狠吐槽自个孩子，我心甚慰啊我心甚慰。不知道他写这首诗的时候，有没有后悔，早知道儿子不争气，不如多为五斗米折会子腰，好歹替儿子存点口粮？还是庆幸，反正儿子都不是读书的料，趁早南山学种地，将来多点豆子，少点草？无论如何，都肌肉松懈白发生，就少喝两杯啦！要我能穿越回去，一定抢过老陶的酒杯，对他说——

奔涌吧，前浪，哪怕后浪躺滩上！

（截止到2020年5月4日，美国全国确诊1,205,502例，死亡69,279例；纽约州确诊325,429例，死亡24,892例；Suffolk确诊36,085例，死亡1,273例。学校终于通知关门直至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