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日记：四月八日——四月九日

4月9日

坐标：英国大学小镇，人口五万

作者：凉皮

英国人在某种角度来说是死板而执拗的，最近几天天气转好，有一些家庭驾车去湖区或者海边玩，在路上就被警察拦下赶回家。自驾家庭认为自己在人烟稀少的景区可以保持2米以上的社交距离，警察说但是这不是生活必需的出行，必须原路折返。新闻发到网上，舆论偏向也很明显，认为自驾家庭自私自利。工党有位议员上周在他父亲的后花园发了一张照片庆祝老人家生日快乐，同样引起舆论哗然，认为为父亲庆生不属于生活必需的出行。

欧洲科研研究总会（European Research Council）主席于4月7日被迫辞职，他没贪没腐，据说罪过是在引导整个欧洲面对疫情研究时，过于坚持自己相信的科研方向，而这个方向显然没有挽救欧洲疫情大爆发，被认为浪费并误导了救人的宝贵时间和资源，被众多科学家联名要求下台。

而最引人注目的消息，莫过于英国首相Boris因为一直遵守全英国的规定，轻症自己在家隔离，重症才去医院治疗，他在唐宁街自我隔离10天后症状加剧，4月5日被收入院，24小时后进入重症监护室，截止目前已经在重症监护室呆了三个晚上。据昨天英国媒体消息，首相没有上呼吸机，只进行了普通吸氧，人有意识，可以在病床上坐起来了。9日傍晚最新消息，首相已经出了ICU但仍留在医院继续治疗。母上大人知道首相进了重症监护室以后发过来的消息说，讳疾忌医要不得，他早就知道自己确诊，为什么不早去医院治疗，一定要拖到现在？！我回复说，全国都是轻症隔离，他作为首相轻症就进医院，先不说NHS医生会不会违反规定给他做支持治疗，难道让他在病床上就引咎辞职嘛？

记得小时候，和朋友们一起骑车去玩，路过某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左右都没有机动车，朋友们都骑车过了马路，就我还守在路的这一边，他们回头催我，我指着头顶上的红灯摇摇头，他们都笑。后来我上大学选的专业也是学规则，也喜欢尊重规则和制度的人，对他们深表敬意，期盼安然无事🙏🙏🙏

从很多很多年前起，“领导先走”这句话一直像根刺一样扎在我心里。卢梭的社会契约论当年读得稀里糊涂，但是不少精神早已深入骨髓，人生而平等，固然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绝对地做到，但是至少我很尊重一直在为此努力的人和制度。

(4月9日英国新增确诊4344，总计65078，新增死亡885，总计7982。)

灵魂深处

4月9日 周四 雨

坐标：纽约长岛

作者：羊肉粉

孔子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作为一个被儒家文化熏陶过的中国人（虽然它们在课本里占的篇幅少得可怜），我理所应当地认为这就是跟婴儿三个月抬头、四个月翻身一样的里程碑。

那么年过不惑，你还有惑吗？夜深人静，你叩问灵魂吗？

我打出这行字，就能马上感到嘲笑的目光——在今天的时代，“灵魂”是怎样一个没有用处又无法度量的东西啊，“过好日子带好娃，没事乱想干什么？”——这是大多数人都会有的反应吧。

我也不叩问灵魂。这事儿只适合夜深人静干；一般那个点，要还醒着，肯定是有事忙，这年头，睡个觉都得争分夺秒。

但是新冠改变了生活。不但停止了早晚的交通、接送，更把繁忙也罢庸碌也罢的正常生活突然撕裂，压着我们的脖子逼着我们看面具之下。

每一天看似（躲在屋里）风平浪静，其实暗地里波浪翻涌。如果有亲戚朋友问起，肯定说这边一切都好啊。“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你看古人就不一样，他跟你讲“心”。可自从疫情爆发，中美华人之间的分歧似乎越来越大，谁还敢随便跟人谈“心”呢？

方方日记Wuhan Diary在美国出版了。这日记在网上也传了很久了，就我的感觉，捧得和砸的都有，前者居多吧。但是现在风向变了，“家丑不可外扬”，把中国当时的困境拿到境外出版，她就不是中国人的良心了，而是没良心地出卖了中国，按很多人的逻辑，怎么骂都不为过。而骂她的这些人，既不了解她，也不会尝试去了解她，他们了解自己的立场就够了。

前几天Andrew Yang的一篇文章在《华盛顿邮报》发表后，他的华裔支持者也纷纷表示对其失望。一些具体措辞和背后的心态暂且不论，他的中心思想是，在这次事件中，我们亚裔要做好公民，让美国社会把我们当自己人。（We Asian Americans need to embrace and show our American-ness in ways we never have before.）他给出的具体措施正是现在很多华裔群体和个人正在做的“We need to step up, help our neighbors, donate gear, vote, wear red white and blue, volunteer, fund aid organizations, and do everything in our power to accelerate the end of this crisis.”为什么这么正能量的文章要被骂呢？因为“我们”本来就是美国人啊，“我“”本来就没有罪过啊，为什么“我们”“need“赎罪呢？“我”做善事，是因为“我”人好心善愿意做，并不是因为“我”的肤色或者“我”的种族做错了什么。——可是，这次美国华人在危机中的积极表现真的是一贯的善行，没有害怕被歧视、针对的成分吗？这个问题，也许是不该过多追问的。

今天一位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在群里跟我们说了些医院的情况——尸体无法停放，临时买了两辆卡车、租了两辆又租了其他冷库才放下。装尸袋用完了，有些尸体用床单裹着，需要取出时，在拥挤的空间被搬来搬去，一点尊严都没有。一线经历的这些，我们都不用面对。不是太平盛世，才更需要有人为了大家负重前行。对于负重的人，我希望他们身心安好；对于不负重的人，我们，该叩问灵魂吗？

灵魂不能用金钱度量，拥有灵魂也无法提高大米和口罩的库存（出卖灵魂倒是有可能），可是放弃对灵魂的叩问，当这场危机结束之后，如果政府加强极权和监控，国际开始分裂和孤立，种族间加深了歧视和仇恨，贫富差距继续扩大……我们真的还能继续过好日子带好娃吗？

（截止4月9日，美国新增确诊24,402人，确诊460,426人，死亡16,319人；纽约州新增10,420人，确诊161,498人，死亡7067人。）

Wednesday April 8, 2020

Western Suburb of Philadelphia

Author：Cupcake

Hopefully school is done for the rest of the year!

Today was especially fun because we made some 冰皮, which is basically something that tastes really really really good! It’s kind of like working with dough, except you don’t have to cook it! It’s delicious!

Usually we use it to make 月饼, but today we made some animals too! It was really fun to play around and make cute animals and shapes. Oh, we also would put fruit inside it so it tasted better. It really is delicious! Once you try it you’ll know! It also looks good too!

Also, to help myself suffer through the boredom, I’ve started drawing on my dad’s old business cards! I know that the internet is much more interesting, but my dad has something called screen time settings that basically takes over my computer. If you don’t have it, you’re lucky! It sucks! Believe me! Once my screen time is up, my computer locks me out, and then I have to go beg my dad for more! It completely sucks!

I basically made a frame using a ruler and a sharpie on the business card. Then I draw a little image inside, trace it with a pen or thick sharpie, then color it with colored pencils. It actually turns out looking pretty good and almost a little teeny bit professional!

The trick is to keep it simple. The simpler the better.

I’m used to everything now. It’s still so different from before though, it almost feels unreal. Unreal in a bad way, and good! It feels like summer with work and a deadly virus rampaging across the world. 

烟火气·远方

4月9日星期四，雨

坐标：费城西郊L镇

作者：开洋蒲菜

三月以来一直笼罩在沉重的负面情绪中，而且越是上网情况越糟。问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五件事是什么?一天24小时化在这些事上的时间又是多少?不用细想就已经汗涔涔了。于是给自己定一个时刻: 4月5日零点——从这一刻起网络断舍离。限群限网限聊天，从云端回归烟火气的生活。

活着首先要顾好自己的健康，才能谈及其他。这周我依然要坚持锻炼。继周日跑了5公里后，今早七点不到，我又出门连走带跑半个小时，速度不是追求，用五官感受生命的美丽。雨后的蘑菇成群成群地从泥土中探出头来，各种颜色的郁金香也在各家的门前静静绽放，最让我惊叹的还是后门口水泥缝隙中绽放的紫色野花，生命之坚韧令人叹为观止。菜园里几日前割的韭菜又长出了新一茬嫩芽，如小婴儿般清新娇嫩可爱。

这周除了工作强度回到了COVID-19之前的正常水平，更重要的是属于家庭的时间也不再主要是以做饭为主的简单劳务付出，而是和孩子们有了更多的亲子互动时间。周一我们全家一起动手包饺子。从地里的韭菜，面粉，一整板的五花肉开始（Thank Costco for replacing our ordered pork chops by a whole piece of 11-lb pork belly :p），我们严肃认真紧张活泼地开始了这场旷日持久的包饺子工程，其间还动用了冷藏N年的food processor（这让我想起了美国过度outsource的制造业）。作为规划者，管理者，70%的实际项目执行者，和质监员，我不小心grumpy了一把:当哥哥多次产出次品饺皮（连他三岁时的生产质量都不如，时间都到哪儿去了?）。但整体还是一片和谐地包了180多个饺子。不仅填饱了一家的肚子，还塞满了冰箱。最后剩下的面团一般是做葱油饼，这次我也应景地做了两DIY口罩。

周三下午我又带着孩子们一起做了他俩宅家以来望穿秋水的水果冰皮点心。这天一早我就蒸好冰皮并将其放在冰箱里冷藏，接着将新鲜草莓和桑葚洗净沥干后切成合适的大小作为馅心。然后上午我继续狂读凌晨两点多就开始看的一篇22页理论模型文献，为十点钟与合作者的两个组Joint-meeting作准备。这个会开得很顺利，定下了两个组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和分工。开完会已是中午，给全家煮了意大利面，妹妹是butter 口味，哥哥拌番茄酱，我们大人则吃中式炸酱面。我一边吃面一边还改了博士生的一个Abstract。忙起工作来不知不觉就到了下午四点。我收工后带着哥哥妹妹开始一起做冰皮点心。更准确的说是玩冰皮，将各色冰皮包上草莓或桑椹后再捏成各种小动物。孩子们玩得特别开心，弄坏了就直接吃掉。大家玩得差不多了，我就把剩下了的冰皮包好馅后用月饼模子压制成冰皮月饼。两个小时的时间一下子就溜得无影无踪。

我们每个人每天都生活在充满烟火气甚至一地鸡毛的苟且中。生而为人，无可选择地必须面对柴米油盐，冷暖饥饱，成长衰老，健康病痛——这些就是人的生物性所注定的眼前的苟且。而我们也都追求各种各样的“远方”，也许是一场精彩绝伦的比赛，也许是马拉松越野的汗水和风景，也许是万卷诗书中的感悟和万里远行的见闻思考。

有了这些远方，我们所承受的现实苟且才有了更深远的意义。可是这些远方，也都不是白白得来的——而是有人为你承担了一些本属于你该面对的现实苟且。当你在激扬文字表达思想的时候，有人在数家里银行账号里的数字和信用卡帐单的对错。当你在和孩子们一起吟诗诵文的时候，有人在收拾房间散落的袜子衣物并将它们扔到洗衣机中。当你在和孩子们一起玩DIY的时候，有人在读老师报忧的电邮和上网检查娃漏做的作业。当你在远离故土做自己热爱的事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时，有人在打点家乡年迈双亲的柴米油盐日常烦事。

尽管你也许已经竭尽所能的去看见去解决各种眼前的苟且，但总有一些飘零一地的鸡毛是他人替你收拾的。如只是自以为义地定睛于自己的付出和远方，往往会使我们成为不知感恩的人。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一种获得是理所当然的。要时刻提醒我们自己——别忘了感恩为你分担现实苟且的那些肩膀。

（截至2020年4月9日22:26 EDT，美国确诊469,340人，死亡16,709人，治愈25,892人。宾州确诊18,633人，死亡365人，治愈170。蒙县确诊1693人，死亡37人。L镇确诊176人，死亡4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