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飞对话李星文：豆瓣评分超8分的剧集，每部都是“宝藏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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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李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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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飞:其实有个话题一直想跟星文聊，我们也知道今年暑期电影特别火，但是好像暑期之后到现在，除了《狂飙》《漫长的季节》，就没有什么好网剧出现的。这背后有什么原因呢？没有一个兴奋点让人讨论了。

李星文:这也得分两方面看，“爆款”其实是个市场概念，指它的到达率很高、影响力很大，这确实是今年春季出现的现象。剧集的风头要压过电影，电影那段时间很惨，上一个就哑火。但是剧集先有全民爆款《狂飙》，接下来《漫长的季节》为代表的一系列刑侦剧、悬疑剧都供应了很多。但确实进入暑期之后，电影的势头一下就上来了，而剧集由于可能供应过于倚重偶像剧的比重。

谭飞:太单一。

李星文:而其他的更多花色品种的剧集的供应没跟上，所以导致整个暑期档实际上电影完全抢占了剧集的风头。电影几乎是史上最高的一个暑期档，而剧集就有点显得有点高开低走了，这是一个大致的趋势。但是如果你看豆瓣评分的话，今年豆瓣的8分以上的剧目是有史以来最多的一年。

谭飞:今年标准降低了吧，我也看到你的分析，你怎么看呢？还是说权重变化了，打分原则变化了。

李星文:去年全年可能才有16部8分以上的剧，今年现在才过了还不到一年，已经有21部了。

谭飞:而且好像很多剧的评分畸高，你想不到会那么高。

李星文:当然9分以上的还只有一部《漫长的季节》，其他的大多数剧是8分到9分的，8分以上的非常多，这里头的原因当然有创作者摸到了喜欢打分的网友的趣味。

谭飞:对症下药了。

李星文:另一方面，也有人说这跟豆瓣的商业化转型有关系，这些事反正大家姑且听之。要我说的话，豆瓣评分的高分剧和所谓的市场爆款，其实已经分家了。还是回到电视剧黄金20年，那个时候的品质剧和爆款剧，那会虽然没有爆款剧的说法，但是概念是一致的，它的重叠度是比较高的。因为那会儿的文艺创作者有一个自信，只要创作出一部好作品来，你就不用担心它的影响力。

谭飞:所以现在我看《岁月》其实也是一个遗珠，当年没怎么宣传，只在北京卫视放过，豆瓣评分9.3分。现在看还很好，评分跟它的品质也确实是一致的。

李星文:遗珠《岁月》还有点特殊，它没能在做完的第一时间，以最初的版本来开播。

谭飞:删掉了几集。

李星文:它大约等了5年才播的，原先的那个版本的长度一缩再缩，剧情也一减再减，甚至还补拍了一段。补拍的时候胡军的头发跟当年的发量已经不匹配了，如果细心的观众是可以看到一些穿帮镜头的。但是因为原著小说《沧浪之水》底子很扎实，改编得也很好，又是好导演带着一帮子非常出色的演员，所以5年过后在有所“瘦身”的情况下，依然播得很好，依然是一个好作品。

谭飞:我就想说那个时候的豆瓣高分剧真是高分剧，你现在回看还是，但现在咱这8点多分的能算是好剧吗？我真是不敢肯定了。

李星文:可能你倒退10年的8分和现在的8分已经不是一个水位了，这是肯定的。因为我们知道差不多从2017年开始，有大量的明星粉丝开始进入了豆瓣的评分系统，他们真的是很专业的，为了给偶像争得利益，第一他们很有耐心。第二，很有劳动强度，有些可以布局很长时间，等一年、一年半以后偶像的作品上的时候，打分的用户才用得上。所以粉丝进来了，甚至有些水军也进来了，有时候“黑水”和“白水”互相之间还要对冲。

所以我们就只能说豆瓣评分越来越像一个各种来源不明的观众群体的舆情反应，但是如果直接把它置换为，对一个剧的品质定位，我觉得不能这么说了。因为早年间豆瓣打分，首先人数也没这么多，都是一些对文艺有些情结的人，所谓的文艺青年来打分。他虽然人微言轻，但是他打这个分的时候，对自己是有所要求的，他不会乱打的，也不带着非常明显的功利性来打。所以那会儿，虽然评分人数不是很多，给电影的打分人数会多一些，因为电影观众里头文艺青年多，剧集的观众里头只有少量的会去豆瓣打分，但是打的全是有效的分数。豆瓣官方也不需要去做那种无效分数的剔除，“黑水”和“白水”的辨别，这些都不需要，但凡打出来了以后就是一个靠谱的分数。现在是多方势力综合角逐之下的一个结果，所以我们就把它当作一个众多维度的参考，不要把它当作一个品质论定的重要参数。

谭飞:这些好剧、猛剧为什么暑期档之后少了，你刚才说的同质化是一个原因，大家可能为了安全。反正受众有一个基础，基本盘我看得到，差不多也行。那么其他方面是不是因为创新不足或者说没有魄力？

李星文:其实今年暑期上新的剧目的数量和集数是超过去年的，其实我是有点意外的。因为我们总觉得降本增效、减量提质了，精品率应该会越来越高，上新的数量会有所下降的。但事实不是这样的，今年反倒是倒挂了，上新的数量比去年多，但是爆款率比去年还低。

谭飞:是去库存吗？

李星文:有这个成分，我们知道有些积压剧这两年也陆续都排上了，也都抢救回来了。我觉得还是跟观众趣味的变化是有关系的，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的观众，都现在有点儿不太关心自己的视野所及和情绪关涉之外的东西了。我们如果用王国维的话说是，“有我之境和无我之境”。

现在恐怕你想在观众那大规模叫好的，都得是“有我之境”了，得跟他有点关系，对他来说具备情绪价值才行。但是能够满足情绪价值的片子，甚至比做一个品质剧的难度都高、比例都小。这就导致上一部没满足情绪价值，我就赶紧再顶一个，又没满足再顶一个，这么搞下来，最后上新的数量是增加了，但是最后在观众那获得山呼海啸的响应的数量反倒是比去年少了。

谭飞:其实对情绪价值的判断有时候也是“盲人摸象”。

李星文:一味地说跟着观众趣味走也是有问题的，我们就把电视剧里可以表现的所有的题材和类型，我们都好好地生产像样的东西，陆续地投放到市场里头去。只要东西好了，你让观众去发现它，不要追着观众那一点点狭窄的趣味，不断升高、攀升这上头的难度系数。以“我”为主去做各个类型和题材的品质剧的供应，这是“终极出路”。你老追着观众，那点趣味可不是观众越被你惯，越是挑剔，趣味也越来越窄，每个人都是玩这个。你是跳水的动作向内翻腾三周半，他四周半，他五周半，光绕圈子了。你来点别的，更多的观众也喜欢看其他的项目，多供应点。

谭飞:看得更丰富一点。所以我们什么时候能像奈飞那样，可能我们所有网站播的剧还是偏年轻向，奈飞它偏中产向，奈飞反而有全世界的拥趸和影响力，包括收入来源。我们能做到像奈飞那样吗？或者说在内容上，至少出现一个类奈飞平台的。

李星文:我觉得在剧集的电视时代，我们一度是出现过各个题材类型都涌现好作品的阶段，但后来确实自己把自己做得有点窄了。现在各大平台他们进来也就10年，他们也在逐渐地调整自己的准心。比如，以前可能像《人世间》这种剧目，作为视频网站来说，他不会投，他觉得不是年轻观众的菜，现在也投了。现在也有了《三体》这样的可能创作难度很高的戏，视频网站也不见得愿意去尝试，现在也尝试了。目前是个转轨的过程，经过几年的换挡、调整，逐渐地把我们的口再给它放开了以后，也还是有希望再进入下一个黄金时期。我觉得暑期档也还是有一些遗珠，其实品质还是不错，但是可能没有播到大家期许的热度，比如《不完美受害人》。

谭飞:周迅其实演得也很好在里面。

李星文:它跟一般的、现在所流行的、这种单边主义的剧目不一样。

谭飞:双方都有视角。

李星文:两性的视角是平衡的，同时整体探讨问题的态度。

谭飞:而且并不是审判刘奕君角色。

李星文:两方面的成因都挖得很深，现在所解决问题，所遇到的社会性的壁垒，其实看得也很清楚。所以一旦它这个过程理性、深入了以后，可能就不太“爽”，情绪价值指数就会低一点。

谭飞:有点不温不火。

李星文:一部很好的品质剧，多少有点不温不火。

谭飞:它是有点中产向的。

李星文:谭老师这么多年一直呼吁的，我要说的这几个遗珠其实都是偏中产向。

谭飞:中产向它是讲究比较精致，认真去体察生活，对现在的观众来说是有门槛的。

李星文:比如，湖南卫视播的《装腔启示录》，李漠的一部新作。

谭飞:这个口碑挺好。

李星文:我们也不要一味地排斥爱情剧，这个戏就是把爱情拍得很好的，一直说爱情里头男女之间推拉。但是对于其他很多剧来说，这个推拉只是停留在一种概念或者说套路里头。这个剧的推拉确确实实是有情人之间的各种微妙、分寸、进退攻守，是真的切入进去了。既想敞开心扉走进爱情，但是又怕一步踏进去以后掉坑里。男性和女性的各种顾虑都表现得很好，都通过很细腻的镜头和剧情都反映出来了。但是同样的，它也是不“爽”，它也是不那么让大家能够轻易地带入一个角色。

谭飞:就没那么极端。

李星文:我认可这是个品质不错的剧，但是也是大致播在了一个还不错，但是没达到预期的一个状态。当代奇幻剧《异人之下》，这个就算不错了。

谭飞:优酷的那个。

李星文:去年咱们推荐过一个奇幻剧叫《天才基本法》，这是我们的奇幻剧里头，少见的能把逻辑做得那么严密的一个剧。真的是在预算相对充裕，但是也并不是说可以为所欲为的一个预算的情况下，拍出了很好的视觉效果。漫画的感觉、网感、少年的热血感、中二感，这些东西还都在，而且相对忠实原作。我们的奇幻剧比重是，古装奇幻剧多，当代奇幻剧很少。这部剧相当程度上也给大家拍漫改剧和拍当代奇幻剧增加信心了，也算是打样了。像我刚才提到的当代奇幻剧《异人之下》，是许宏宇导演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