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期轮值毒叔 
单口烁金·宋方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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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拆穿人类情感的谎言
宋方金:大江流日夜,我是宋方金,今天很高兴邀请到了著名编剧、导演董润年老师来跟我聊董老师12月13号上映的电影《被光抓走的人》。我们先请润年给大家打个招呼。
董润年:大家好,我是董润年,我是一个编剧,现在也是刚刚转导演,我的导演长篇处女作《被光抓走的人》12月13号就要登陆院线,希望大家到院线来支持!
宋方金:我跟润年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你编剧的作品应该说大家耳熟能详,而且我觉得你编剧的票房,应该跟束焕差不多是中国最高的。
董润年:我没有束焕高。
宋方金:你编剧的作品有《疯狂的外星人》、《老炮儿》、《心花路放》,这三个已经60多亿了,更早的还有《厨子戏子痞子》。但这次《被光抓走的人》是你导演的第一部长篇处女作,这部电影如果用两三句话推荐给观众的话,你是怎么去概括和总结的?
董润年:我觉得这部电影它就是通过一个高概念的一个设定,然后来挖掘我们日常生活中不太容易面对的一个极端的困境,然后在这个困境中,我们考察、考验人性到底是怎样的,实际上是希望通过这么一部电影,让观众不只是看一个故事,而是在电影里边能看到自己,想到自己,看别人的故事,想到的是自己的人生。在这样的一个情境下,你考虑一下自己跟身边的人,跟爱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的?我觉得这个其实是我当初拍摄这个电影的一个目的、主旨。
宋方金:我看了之后就是特别有感触,我首先想到的是一句话,就是“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因为我不知道今天咱们能剧透到什么程度,尽量在不剧透的情况下,聊一聊这个电影的一些内核,刚才润年说的特别好,我觉得我们在日常的生活中每天上班、下班或者说工作、学习,其实有的时候,我们对自己自身的这种存在感,或者我们的心灵,没有太多的关注,或者说都市类电影包括生活剧,生活类的电影,很少有能达到这种极致的强度,就是通过一道光,把所有人逼到了一个极致的一个情感困境和两性关系的困境里边去。这个创意最早是怎么来的?这道光它最早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的头脑里?
董润年:关于这个主题我其实很早就想探讨,因为以前也写过电视剧,写其他剧本的时候,其实在写当代人情感的时候,因为我们得观察,观察身边的人、观察周围的亲戚朋友、甚至自身。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就是人类在情感中是经常说谎的,我们每个人几乎在情感里都有一些秘密的部分,不足为外人道。但是有些东西你不能说它是不好的,或者是邪恶的,但是你总是有一些你不敢对别人说,你甚至都不一定敢自己去面对的一些东西。在我们之前写的这种正常的情感剧里边其实这方面很难去触及到,确实是太难碰到它了。我就一直在想,用什么样的方式能够去,相当于我把所有人的谎言都……
宋方金:拆穿。
董润年:对,都拆穿,都撕开,在这样一个世界里边儿没有人可以说谎,就算你不承认,也已经有一个客观的存在,使得你不得不承认了,其实当时最早是一直想找这么一个前提,能够让我完成这样的一个主题。其实当时是看过几本科幻小说,有一个小说很有意思,叫《列侬的眼镜片》,我已经忘了那个小说的作者是谁了,美国的一个科幻小说。它讲什么呢?讲的就是有一个人他得到了一个约翰列侬(披头士主唱)的眼镜,他的一个遗物,他戴上这个眼镜以后,他就发现其实每个人头上都有很多的线,然后每个人头上都有各种五颜六色的线升起来,一直升到空中。他就很好奇,他想试试这些线到底是什么?他先去试自己,他拔掉自己的某一根线,他就发现,比如我拔掉这根红色的线,我对我爱人的感觉就完全没有了。然后他又再去试别人,他发现有些线是爱情的,有的是亲情……当时看那个小说的时候我觉得很受启发,我觉得其实人与人之间它是有一种超自然的联系,尤其是情感。后来有一次跟我太太在聊这个创意的时候,她建议我说能不能神秘一点?你比如把它变成一道光,因为当时一直有一个说法,什么“爱是一道光”什么的。我觉得这个想法挺好,“光”这个东西我觉得它有一定的宗教意味,它也是一个我们大家每天都能见到,但其实又很神秘,我们说不清它到底是什么的一种东西,所以从那时候开始,2014年还是2015年开始,把它变成了一个“被光抓走的人”这么一个故事,后来反正中间慢慢发展,才变成现在的这样一个故事。
宋方金:因为看完这个电影,在我看来它特别像个灾难片,这个灾难片没有大家想象的那种,比如说地震、海啸,不是那种灾难。这个光它也是一种灾难,当然它主要不是写灾难,它写的是灾后心灵重建,我觉得是写了这样一个过程。
黄渤给了我极大的安全感
宋方金:当然我再给大家介绍,刚才润年说的太太是应萝佳,应萝佳也是《被光抓走的人》的制片人,也是出品人之一,也是为这个电影做了大量的一个工作。这个电影是由黄渤、王珞丹、谭卓、白客、文淇、宋春丽等主演的,一群实力派演员。你像这么多的大咖,包括黄渤老师现在也是中国电影界特别重要的演员,是怎么组建到一起的呢?他们是为什么而来?
董润年:其实当时剧本完成以后,我这人比较急性子,当时写完剧本就想尽快拍。然后基本上就初步定了一个开机的一个时间了,但当时演员其实还都没有着落,我们找到了选角导演一起来商量这些角色到底应该找什么人。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说我就想要找大咖什么的,一开始想的就是说我们找到最合适的人,在这个年龄段的这些演员,谁能够去担起来这个戏,谁能够真正地去把这个角色诠释好。当时我们整个排了一下,后来发现黄渤老师确实是最合适。
宋方金:就是最合适的也是最大咖。
董润年:对,然后其实最初我自己还有点犹豫,说要不要找他,因为开始觉得自己第一部作品,说我们能不能请到这么大的咖,合适不合适去找人家。后来在这个过程中慢慢的我发现其实,这两种想法都是一个创作者不该有的枷锁,一种是说我们拍一个戏我一定要选择那个名气更大的人,不去选择那个正确的人,为了票房,这个我觉得是一种误区,对创作人是一种枷锁。还有一种就是说,我绝对不去碰那些所谓的大咖,甚至有一些我们现在所谓的,像是流量明星,我们就不去碰他,其实我觉得可能也未必,他如果真的合适,我觉得就应该大胆的去选择他,去触碰,关键是在这个过程中能不能碰撞出火花,是不是真正的合适。所以当时我就大胆去找了,因为毕竟跟黄渤老师之前也合作过好几次。
宋方金:你们应该好几次了。
董润年:对好几次,从《厨子戏子痞子》到《心花路放》。
董润年:到这次《疯狂的外星人》其实都有合作。很大胆的找他以后,他首先对这个剧本,对这个角色也很感兴趣,但他并没有一上来就答应说来演,因为他确实也是事情特别的多,这个可能真的是时间上是不允许。但他人特别好,他对这个剧本感兴趣以后,他跟我聊了好几次剧本,提了很多非常好的建议。在这过程中,我觉得和他这种碰撞也是特别好的,就是越磨合越觉得他合适,最后我觉得可能他也越来越投入到这个角色里边来了,最终就答应来出演。
宋方金:作为编剧跟黄渤老师合作,作为导演跟黄渤老师合作,因为他位置不同了,角度不同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同呢?
董润年:其实主要这种不同,我觉得是来自于我,我个人对这个角色定位到底怎么样来做?其实就黄渤老师而言,从当初作为编剧跟他接触和现在作为导演和他接触,他给出的这种尊重其实都是一以贯之的,以前做编剧的时候也是很客气的在跟你探讨,他把他的想法反馈给你,看看怎么修改。做导演的时候,我们其实之前也算挺熟悉的,其实互相私下里也有交往,但是比如在片场的时候,他永远是叫我导演,导演这个我觉得其实是不是可以这样,这种我觉得就是特别职业的,别管我们之后拍完戏以后回去喝酒的时候,大家互相怎么称呼,怎么亲近的这种,但是他在片场表现出这种职业性,我觉得是给了我一个很好的一个保护,安全感。不光黄渤老师,就这次所有的演员,我觉得都是给了我特别大的一个支持。我觉得大家对我,对我们整个的主创团队都非常的信任。
创作就是下意识地寻找“根”
宋方金:另外因为我很喜欢影像传递出的东西,因为我记得第一个镜头就是在码头河边,船缓缓驶去,流动的这些水它实际上寓意了咱们这个电影中人内心的流动和人际关系的一种流动,为什么选择在湖北宜昌完成这个影像呢?
董润年:其实这个故事,我原来写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脑子里觉得它是一个江边、河边的城市。
宋方金:水边的故事。
董润年:对,是一个江边的城市。它得是一个小城市。我原来最早也想过,在动笔写之前也想过,像重庆、上海这种地方,但后来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我们去回想,我成长起来的那种三四线城市,它有一个特点是,其实街坊邻居,周围的人是黏度很高的,我们互相都认识。所以当时最早就想,这个地方应该是一个小城市,而且脑子里总有一个概念是在江边。后来选景的过程中,去了很多地方,最后到了宜昌。有一天在看,因为拍摄时我们要把地图挂在墙上,我们好知道所有拍摄地点的距离和位置分布。我看地图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宜昌不就跟我小时候,我是天津塘沽人,海河在塘沽入海,这不就是我小时候那个城市,后来发现可能从潜意识里边,其实我只是想要一个跟我的人生生长经历有关的这么一个环境,就在这个环境里边,我完全知道这里边的人是怎样的一种状态,互相之间是怎样的一种关系?这个可能就是说,你创作还是有一个根的问题。以前没想到,可能一直在下意识地寻找。
宋方金:你为什么没想到回塘沽去拍呢?想过吗?
董润年:真没想过,因为最早我是希望找一个方言地区来拍这个电影。
宋方金:你们天津也是方言。
董润年:天津一拍这个戏就变成一个彻底的喜剧了,它里面说的很多深刻的台词,我觉着出来大家就只剩下笑了。
宋方金:对,肯定是爆笑。
董润年:对,因为天津人都是天生的相声演员。因为这里边,其实有一些台词你看过了就知道,有些台词其实想探讨一些哲学上的命题。写的时候我就会发现,如果完全用普通话说稍微有点尴尬,有些词。
宋方金:就会尬一点。
董润年:对,会尬一点 。
宋方金:它不像方言,它能够有点这种,就像一进门它的一个屏风也好,或者有个照壁也好,它是这样。
董润年:确实它有这个问题,就像我们看很多英文的电影,看到大量美国电影,其实它那个台词你仔细分析起来,有些也挺文邹邹的,或者有些是挺刻意。但是我们中国观众看的时候,我们绝对不会有这感觉。
宋方金:咱们觉得对了,这就对了。
董润年:他反而就对了。我后来也试过,我这里有很多台词,我当时也是试着用各种方言去读一下。后来慢慢的发现,其实用西南方言挺好的。其实宜昌是湖北的城市,但是它那里面的方言更接近于重庆话,所以我们片子里的方言其实是以重庆方言为主的。一方面它会更让这个故事整体上更贴地,更贴近日常。另外一方面是我觉得造成了一种熟悉的陌生感。
宋方金:你这个剧本整个方言化的工作也是你完成的,还是说找过一些人咨询过?
董润年:我有咨询,在拍摄之前也找了语言教练来稍微调试一下,但整体上选择用这个方言是我决定的,但咱这个方言比例其实也不是全部。
宋方金:对,因为我觉得王珞丹在里边儿,她好像还是以普通话为主,只有一两句方言。
董润年:因为这个角色就设置的是,一个在小城市里边儿其实有一点自傲,有一点感觉跟别人不太一样的这么一个人。
宋方金:我当时的感受是,就是她甚至是一个流动过来的,她不一定是这的人。
董润年:对,设定里边她也不是这儿的人,她是为了爱情,当初为了这个男人嫁到了这里,到这里来定居。但这些我觉得就是留给观众想象的一个空间了。
李诞和王菊,典型的社会符号
宋方金:另外一个我注意到了李诞。他在里边担任了两个功能,一个就是他本色出演了一个评论员的这样的一个角色,也挺有喜感。那么我看他还是咱们这个电影的策划。李诞对咱这部电影的贡献具体是什么呢?
董润年:最直接的就是他贡献了李诞。我先说一下和他合作的来龙去脉,因为我跟他其实挺早就认识的,在他作为脱口秀明星出名之前,当时他还是一个作家的时候,我们俩就认识,然后我一直很喜欢他写的小说。他后来就是每次来北京的时候,我们经常会聚一聚,他会到我公司来坐一坐,我们稍微聊一下各种创作上的一些想法。刚好有一次来的时候,就是我正写完这个故事的第4稿还是第5稿,给他讲了这个故事。后来把这剧本给他看了,他提出了一些很有意思的想法。他的想法就是,不是在现在这个故事当下,而是在这个光照发生了三年以后的那么一个故事,探讨这个事情长期对整个人类社会的一个影响。在他去年年底出版的一本小说,叫《冷场》,里边儿有一个中篇小说。
宋方金:《白光之后》。
董润年:对,他在后记里边写清楚了我们这个事情的一个来龙去脉。然后当时他问我说,这个能不能用?能不能发表?我说,当然好。因为这个等于是提供了这个故事的另外一个层面。其实我觉得也是挺好的一件事。
宋方金:互文。
董润年:对,形成了一种文本的互相渗透。我觉得包括在这个过程中也是,我这里现在的一些想法,可能是当初跟他一起聊,聊出来的。所以我觉得他提供了很多, 从另外一个角度的思路。而且我觉得还有一点,其实这个故事我一直想让它跟当下特别的贴近。我觉得李诞本身是一个非常当下的一个符号,当然我们作为朋友,对我来说他就是一个人,但其实对广大受众,对观众来说,其实他已经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符号。
宋方金:而且他现在的符号性很强。
董润年:非常的当下,而且他代表了年轻人的一种生活态度。所以把他也请进来,在里面来客串,我觉得也是想增强我们整个这个电影跟当下,跟观众之间的联系。
宋方金:这是李诞作为电影演员第一次出现在银幕上,我觉得也很有意思。而且刚才我觉得润年说的特别好,李诞变成了一种热议的现象,大家有的时候说他有一些丧,又说他有一些世俗,也有的说喜欢他的幽默,各种各样的解读。他变成了一个现象,有点像当年王朔刚火的时候,大家都在解读王朔,每个人都能解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角度。
董润年:我觉得你刚才说这个特别好,其实我这个片子也是这么一个思路,就我这个电影其实从一开始创作的时候,我最大的一个想法就是说我不想做一个已有的类型片,一个完全说讨好观众的这么一个电影,我就想做一个,从我们的观影经验里面没太看过的一个电影,跟以前我们经常看的那些科幻片也好,爱情片也好,不太一样的这么一个片子。也是希望大家能从各个角度去解读这个电影, 其实这个电影我更希望的是通过它这个载体去跟观众形成讨论,去形成一个对某些话题的一个思索,一个探讨。我不希望大家只是看完这个电影,觉得这个电影好还是不好,而说你看了这个电影,它里边可能有让观众想到自己的地方,有暖心的地方。
宋方金:也有扎心的的地方。
董润年:对,扎观众,戳观众,甚至让观众不那么舒服的一个东西,因为我觉得我们电影作为一个文化,我们不能只是追求爽,只是让观众看了片子感到很发泄,很爽,这就成为一个好的电影,我觉得不是这样的。还是希望能让观众看完了以后能够有点收获,或者说是有点丰富的感受。
宋方金:我觉得这个肯定是做到了。
宋方金:另外我还看到咱这里边还有王菊。我觉得不仅李诞老师是一个符号性表达,其实王菊也是,当时为什么请她来演那个角色?
董润年:其实我就是从最早看《创造101》,然后王菊老师参加比赛的时候,我就非常喜欢她。就是整个《创造101》这些参赛选手里边,我几乎最喜欢的就是她。因为我觉得她的那种个性和她的那种真实的东西,我觉得特别的有力量。她就是当下中国的年轻人,我可能不是最漂亮的,我也不是那个唱歌跳舞最好的,但是我是那个最自信的,我敢于把我呈现出来。我觉得这个力量是特别当下,也特别美的一个力量,所以当时就请她。
宋方金:我觉得她演的还蛮有意思的。
董润年:她演得非常好。
宋方金:咱们最后的时间,润年你对这个电影还有什么想跟观众说的。
董润年:这部电影我是希望能够得到跟更多的观众交流的这么一个机会,我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到电影院来看这部电影。我觉得就是观众去电影院看,去放松一下,不用去判断一个电影到底票房是多少,或者好与坏,就是去相信你自己的感受,我觉得所有的分析所有的理论都是假的,只有感受是真的。
宋方金:我看了这个电影,因为我把世界上的电影分为两种,一种是“糖块儿电影”。这个电影它给你提供了某种愉悦,提供了一种消遣,就是杀死时间的电影,我觉得这是一种电影。还有一种电影是我最喜欢的电影,就是“疫苗电影”。就是这个电影它有疫苗,它有让我们对抗黑暗、对抗生活、对抗虚无的作用。那么我看完这个《被光抓走的人》,我觉得这个电影就具有我喜欢的“疫苗电影”的性质,看了之后不是说对生活绝望了,而是拥有了对抗绝望生活的某种体质、某种素质。它会锻炼人的灵魂,它会锻炼人的人性,那么我觉得最后的结果我就不剧透了,还是请大家到电影院去看。
董润年:谢谢,谢谢。
宋方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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