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光阴 | 中国电影史欠他一枚爱国金牌

顾而已（1915—1970），原名顾尔錡，字斧淮。出生于江苏省南通市，中国内地演员、导演。1936年，出演个人首部电影《狂欢之夜》。1938年，由其出演的剧情电影《貂蝉》上映。1940年，出演剧情电影《长空万里》。1947年，自编自演剧情电影《衣锦荣归》。1950年，执导剧情电影《小二黑结婚》。1956年，与石挥联合执导戏曲电影《天仙配》。1959年，执导战争电影《地下航线》。1963年，执导戏曲电影《柳荫记》。“文化大革命”期间，顾而已因与江青有过交往而备受迫害。1970年6月18日，顾而已不堪迫害，在五七干校自缢身亡。享年55岁。
另据张若钢先生2021年2月25日在本公号刊载“新华路294弄——我的街坊邻里”一文透露，顾而已一家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住新华路294弄7号，与张先生一家系楼上楼下邻居。

“伯父（顾而已）1940年代、50年代初，在香港经营的大光明影业公司旗下有李丽华、周璇、陶金、顾也鲁、王丹凤、刘琼……拍摄了《诗礼传家》《衣锦还乡》等轰动当时的影片，为配合抗美援朝拍摄了周璇主演的《和平鸽》；配合新中国婚姻法拍摄了李丽华主演的《小二黑结婚》……我的童年就是在贴满这些海报的南通老宅快乐成长，谁料好景不长……”

曾饰演电影《雷雨》繁漪一角的顾永菲在阅读《六和塔下的婚礼》一文后，以“中国电影史欠他一枚爱国金牌”为题，由衷写下了上述一段感言。

顾永菲说，上世纪30年代在她出生地南通，大伯父顾而已和赵丹、朱今明、钱千里等几位在她祖父顾敬基开办的崇敬中学求学的伙伴们，组成了在中国话剧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的“小小剧社”。

若干年后，这群来自长江北岸的戏剧青年投身于上海左翼戏剧联盟的演艺活动，开始在被称作“十里洋行”的黄浦江畔崭露头角。

顾永菲，1946年出生于江苏南通，1962年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表演系，中国内地女演员。

1977年出演电影处女作《风浪》，从此开始演艺生涯。1981年在影片《但愿人长久》中第一次担任主角。1984年因出演电影《雷雨》提名第5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女主角奖。1986年主持中央电视春节联欢晚会。1998年客串历史题材电影《荆轲刺秦王》。2002年参演电视剧《花非花》。2007年出演古装伦理剧《红粉》。2012年主演话剧《安东尼和克莉奥佩特拉》。

在与顾永菲的聊天中，她大致将其大伯的艺术生涯分为三个阶段，即三十年代至抗战时期、抗战胜利去香港开拓电影市场和1951年重返沪上影坛导演岗位的三个艺术创作阶段。

1936年，顾而已出演个人首部电影《狂欢之夜》。1938年，由其出演的剧情电影《貂蝉》上映。1942年，为打破国民政府的文化禁锢，顾而已加入了中华剧艺社，在患有腿疾的情况下，坚持完成了长达五个半小时的五幕话剧《大地回春》。此外，顾而已在电影《狂欢之夜》、《衣锦荣归》、《国魂》等影片中扮演过重要角色。

1942年早春，顾而已与赵丹、白杨、金山、张瑞芳等人在抗战时“陪都”重庆国泰大剧院联袂出演被认为是郭沫若历史剧中成就最高、最具震撼力的五幕话剧《屈原》。

该剧饰演“楚怀王”一角的顾而已厚积薄发，以长期刻苦学来的表演技艺，加上注意从查尔斯·劳顿等外国演员身上汲取粗犷质朴的表演特色，成功地将“楚怀王”演出了自己的风格，其表演技艺日臻圆熟。这一角色博得普遍好评，其舞台表演风格被郭沫若先生认为“具有气吞山河的气势”。

顾而已（右一）在话剧《屈原》饰演楚怀王的剧照。

抗战胜利后，顾而已参演了《黄金潮》《清明前后》等影剧，加入了中共南方局领导的中国艺术剧社，并担任经理部部长。在上海签约为中央电影摄影场的演员，并编写了揭露国民党接收大员豪取巧夺行径的《衣锦荣归》，随后又参加了《幸福狂想曲》的拍摄。

1947年冬，国民党政府加紧了对内地进步文艺工作者的迫害，顾而已等人在香港永华影片公司导演卜万苍的邀请下，南下拍戏。在拍摄《国魂》的过程中，他发现了公司老板和四大家族与国民党反动派的密切关系，便萌生了脱离的想法。

转年，在中共地下党员卢绪章等人的支持下，顾而已出面筹组了大光明影业公司以拍摄进步电影。可是，在香港当时的环境下，却也承担了很大的风险。譬如，票房的亏损和港英当局的阻扰等。

创业伊始，公司没有资金，没有摄影棚，没有固定的演员，几个创办人都身兼数职——既是厂长，又是导演和演员，还是制片，更且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筹措资金。

从1948年至1951年的四年期间，“大光明”共拍摄了四部影片：《野火春风》《水上人家》《小二黑结婚》《诗礼传家》。

《水上人家》是由顾而已和瞿白音编剧、顾而已导演，反映渔民的苦难生活以及与渔霸斗争的影片。因缺少资金，全片十分之七的景都是在海上、渔港和山坡下拍摄的。当时没有特技处理，又租不起摄影棚，大家天不亮就乘渔船出海，顶狂风、沐暴雨地拍摄外景。

没有钱搞后期制作，顾而已和副导演丁里就在房间里剪接片子，片子剪接好了，才请人看样片，靠借贷完成了后期制作。

1984年顾永菲（右）和前辈秦怡合影。

顾而已说：“这样真实精彩的镜头，摄影棚哪里拍得到？冒死也值得。”《水上人家》放映后，香港进步报刊都给予了推崇和鼓励。

顾而已在港将“大光明影业”搞得风生水起之际的1950年晚秋，在江苏省文化部门任职的顾尔镡（顾永菲父亲）去香港探望长兄顾而已时，向他推荐说：赵树理写的中篇小说《小二黑结婚》非常不错。该小说描写了抗战时期解放区一对青年男女为追求婚姻自由，冲破封建传统和守旧家长的阻挠，最终结为夫妻的故事。

作为无产阶级先锋队中一员的顾尔镡认为，小说《小二黑结婚》揭示了当时农村中旧习俗的封建残余势力对人们思想行为的束缚，以及新老两代人的意识冲突与变迁，彰显实行民主改革、移风易俗的重要性，同时歌颂了民主政权的力量，反映了解放区的重大变化。

顾而已在电影《貂蝉》中饰演董卓。

顾而已看完小说后，极为认同其弟的观点，遂竭尽全力将自己从未接触过的农村题材《小二黑结婚》搬上银幕。顾而已以影人独特眼光，坚信《小二黑结婚》拍出来一定会受到大家的欢迎。

然而在拍摄过程中，港英当局知晓《小二黑结婚》是拍解放区的故事，就处处刁难，规定柯达公司不准提供胶片，摄影棚不能租给“大光明”。好不容易，这些问题一一解决了。

惹不起，躲得起。顾而已学乖了，在拍到主角被人押到区政府的一场戏时，由于区长办公室要挂上毛泽东像片，为提防当局派人捣乱，他派人在大门口放哨，最后终于在夜深人静时拍完了。

不出顾而已、瞿白音他们所料，这部影片成为“大光明”最卖座的影片。

“小二黑”票房的成功，极大激发顾而已爱国热情。1952年，他毅然抛下“大光明影业”资产，义无反顾地投身新中国电影事业。

在谈到顾而已艺术创作生涯时，顾永菲特别强调说，大伯顾而已爱国、爱中国电影事业，是一位将电影艺术融入自己生命中的电影工作者。他不仅把经典沪剧《罗汉钱》（1956年）、《星星之火》（1962年）搬上银幕，还把诞于执导《罗汉线》时的女儿起名剧中人物“艾艾”。1962年执导电影故事片《燎原》，将诞于该年的幺子起名剧中人物“猛子”。

说起自己最年幼堂弟猛子，顾永菲顺便就影片《燎原》谈了自己的看法。她认为，《燎原》应该是顾而已导演生涯中最有价值的一部戏了。那时，三年自然灾害的影响尚未消除，人民群众生活极端困难。顾而已来到安源煤矿深入生活、拍摄外景，不仅下到矿井深处仔细观察矿工劳作的情景，还访问了很多参加过安源煤矿大罢工的老工人，并找来了党史和工人运动史料仔细研读，力图表演中国工运史的精髓。

顾而已执导沪剧电影《罗汉钱》剧照。

电影《燎原》剧照。

顾永菲告诉笔者，在上影厂接触的老同志中，还了解到其大伯父顾而已非常在乎创作团队的凝聚力和精神状态。片场上，他对剧情的每个细节一丝不苟严格把关，把可能出现艺术瑕疵降低到最低限度；在工作的相处中还常常自掏腰包，让剧务张罗在当时餐桌上稀缺的鸡鸭、河鲜，犒劳演职人员……

在顾永菲看来，乡贤赵丹先生自然是中国电影史上的巨擎，“作为祖父长子的顾而已，亦因其表、导演的才华，得到世人的认可”，堪堪令同样作为献身中国电影事业的她感到钦佩。

电影《野火春风》剧照，顾而已（左）与舒秀文。

顾而已执导并主演电影《和平鸽》剧照，左一顾而已，右为演员周旋。

如本文起首简介所云，顾而已遭遇迫害、死于非命的孽缘系那个曾用“蓝苹”名字的红都女皇心怀鬼胎，对曾经的影坛好友痛下毒手，以此回避、掩盖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历史真相。

1936年4月25日，一场别开生面的集体婚礼在杭州钱塘江畔的六和塔下举行，当时电影界有三对儿新潮的明星名人准备结婚。那时候国民政府刚刚开始倡导集体婚礼，这属于是西风东渐，是个新潮事物。赵丹与叶露茜夫妇（赵丹叶露茜有了孩子补办婚礼），与另外两对明星夫妇唐纳与蓝苹、顾而已与杜小鹃这三对影坛恋人一起结婚。

出发前在梵航渡车站前合影，左起为：顾而已、杜小鹃、唐纳、沈钧儒、蓝苹、叶露茜、赵丹。

婚礼后他们回到上海，5月5日三对新人在青年会举办了茶点婚宴招待上海亲友，上海电影圈当时的一哥，一姐，都来了，差不多来了200多人，影后胡蝶和她的丈夫潘有声也出席了。宴席的最后节目是全体嘉宾合唱一首歌《六和婚礼贺曲》，当记者采访新娘蓝苹有何感想时，她只说了三个字：“很快活”！

并不是所有的爱情，都会得到老天爷的眷顾。在六位新人中，赵丹与叶露茜，唐纳与蓝苹的结局都知道，唯独顾而已与杜小鹃这对夫妇的结局很少有人关注。

顾而已当年在电影界的影响力和地位绝对不低，他和杜小娟没有像赵丹与叶露茜一样被命运戏弄被迫分开，也没有唐纳与蓝苹一样恩怨纷争，他们是一对恩爱夫妻，相濡以沫，恩爱至深，婚礼的那天顾而已牵着杜小娟的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令蓝苹异常纠结、神经过敏的历史图片。

然而，命运对这对恩爱的夫妻并没有眷顾，在他们婚后的第二年，“七七”事变抗战爆发。在战乱中，杜小鹃不幸病逝。

杜小鹃本是福建人，在上海求学时因长相甜美被星探发现，推荐她去演戏，在演出中她与顾而相识，相知，相恋。

刚刚出道的杜小鹃被顾而已照顾的很周全，已是导演身份的他给杜小鹃导完戏后还要帮她整理服装，就连杜小鹃的鞋子脏了他都会亲自处理擦干净后再给杜小鹃穿上，很多人都羡慕顾而已对杜小鹃的爱，好友赵丹调侃顾而已说他“现在是掉在（爱）河里上不了岸，剧组痴情第一人....…”

就这样顾而已每天追着杜小鹃与她形影不离，杜小娟也很爱顾而已，每天见到顾而已时她总会亲下他的额头，有时遇到开心的事更是抱着顾而已的脑袋亲个不停。由于顾而已的体形较肥胖，被朋友称作“大块头”的顾而已常开玩笑说自己的头本来不算大，是被杜小鹃亲大的。

相爱的恋人是多么幸福，顾而已每天把一束鲜花插在化妆间的花瓶里，只为让杜小鹃闻到花香幸福的笑，愿她的微笑闪耀天际...…

当年报道六和塔下三对新人喜结连理的报纸版面。

自从六和塔下与杜小鹃结为夫妻后，顾而已朝思暮想过无数次的那些花好月圆却未能长久，上海失陷之后他与杜小鹃南下避难，在南下途中杜小娟一病不起，顾而已急得四处求医，还是没能挽回妻子的病情。

痛别爱妻，生活还要继续，从此顾而已的人生只剩下事业，抗战胜利后他去了香港，为“永华”拍摄了《国魂》一片，并与顾也鲁等组建了大光明影业公司。

事业越来越成功的顾而已是一位大龄青年，在顾而已的感情中，爱情遗憾总比快乐多。顾而已心里一直念念不忘妻子杜小鹃，在家人和朋友的劝说下他结婚了，他不求两情相悦，只愿真心相处的两个人不负彼此，珍惜拥有，携手一生，但命运对他依然没有眷顾...…

顾而已（图右）和顾也鲁。

1951年他将大光明影业公司迁回上海，投入新中国的电影事业中。1952年，公私合营大光明公司并入上海电影制片厂。他相继参加拍摄了《和平鸽》《方珍珠》，又导演了夏衍编剧的影片《国恨家仇》他抓紧时间为电影事业创作，多作贡献，几乎每天都在片场忙碌.....

顾而已(左)在书房研究剧本。

顾而已本可以在电影事业上取得更高的成就，遗憾的是十年浩劫无情地剥夺了他继续进行艺术创作的机会。他执导的影片《燎原》，被定为反动影片，但他始终坚持认为《燎原》不是反动影片，正直刚烈的顾而已绝不接受强加在他身上的罪名，他受到单位的隔离审查，而且还要在家里弄堂批斗。

顾而已个子不高，胖胖的，为人十分豪爽，在弄堂里被批斗，邻居们同情他的遭遇没有对他落井下石，尽管命运带给顾而已许多的苦难和坎坷，但他坚信自己的选择。

直到工宣队拿出一封信来让他看, 看到信纸上熟悉的字, 顾而已面露绝望而失落的表情, 脸色苍白，一声不吭......

1970年6月18日，顾而已从上海下放到五七干校后的第二天夜里，他在“五七”干校一个工具棚门梁上自缢身亡。

据其侄女顾永菲纠正说，顾而已遇难处所是当年与谢晋一同羁身“牛棚”的后门。嗟乎！一代影人顾而已猛吸几口时价0.13元的勇士牌卷烟，以勇士的悲壮、决绝，上演了一幕向不公不义抗争的人间悲剧。

张若钢回忆同住一幢楼的邻居顾而已

在我印象中：1、顾是在文革前的1964-1965年间，从新华路294弄换房到淮海别墅的，文革中在淮海别墅被造反派、红卫兵斗得很厉害，当时我们都说，假如他还住在新华路，恐怕不会遭此厄运，因为294弄被冲击对象比比皆是，红五类却很少；2、顾与最后的一位夫人育有四个孩子，三男一女；顾夫人好像姓林，名蓓玲（音），三中全会后，据说她去了香港，后来其子女都先后赴港；3、其中长子是68届初中生叫顾永熙（音），由于长得比较结实，大家叫他“小胖”。小时候比较玩皮，好动且胆子比较大，在弄堂里打弹子从不服输。但为人热情，常邀请邻居去他家看电视。老二顾永贤（因）比较文雅、细腻，常与妹妹一起练钢琴，294弄里的钢琴声就是从他们家传出来的。后来双双进了上海音乐学院学习深造；4、夏天夜饭后，顾导演在自己的花园里躺在一张藤椅上，赤着膊、摇着蒲扇，喝着茶，蛮有腔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