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云翼(1906—1965) 
他是中国古典文学研究领域一位重量级的学者,由其撰著的《宋词研究》《唐诗研究》《中国词史大纲》《李清照评传》等多部古典文学论著,历经数十年的岁月淘洗仍享誉读书界,特别是他编注的《宋词选》一版再版,累计发行超过100万册。
他是忠诚的爱国主义战士,国共合作抗战的1938年春,毅然辞去暨南大学教职,勇毅从戎,亲赴抗日战场,在枪林弹雨中身负重伤,谱写了一介书生浴血奋战的慷慨悲歌……
2007年初春的某一天,意外地收到了胡光棣兄寄来的快递。那是一本由湖南桂东县政协为纪念他父亲百年诞辰的纪念文集《湖南才子胡云翼》。让我一下子从心底涌起了抱愧的感觉,在近四十年的时间进程中,除了《宋词选》一版再版外,胡云翼的名字几至被世人遗忘。
▲胡云翼编注的《宋词选》。
无论作为出色的抗战斗士,还是功底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胡云翼先生都不应该被掩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在他离世四十年后的2006年,家乡人民和他生前任教的上海师范大学先后举办了“胡云翼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活动”、“纪念胡云翼先生百岁诞辰学术研讨会”。

我想,纪念胡云翼先生不仅是对他有着传奇般人生经历的咏叹,更是对值得尊重、敬畏的生命责无旁贷的追怀与祈祷。
胡云翼先生与我大舅王友乾有比较多的交往。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胡云翼先生从南洋模范中学调去上海师范学院(现为上海师大)时,将其语文教研组长接力棒递予同事王友乾。1965年,胡云翼先生罹患胃癌去世后,大舅家仍跟前者遗孀许映如女士及其后辈胡光棣互有走动。因之,我除了是胡云翼先生的读者外,对其受冤屈的事情也略知一二。
1954年,因其在解放前做过什么县长之类的缘故被“关押审查”,后经郭沫若先生说项才算解套。而据《湖南才子胡云翼》披露的史实是——
抗战爆发后,面对沦为焦土的神州大地,面对饱受苦难的同胞,每一个热血国人都会义无反顾地加入到抗击日本侵略的行列中。特别是在“西安事变”后,国民政府放弃“攘外必先安内”的既定国策,国共两党携手建立了最广泛的民族抗日统一战线。
在此“一寸河山一寸血”保家卫国的抗战大背景下,三十刚出头的胡云翼积极响应国民政府征召,毅然决然辞去暨南大学教职,经过相关考试,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浙西战地政工总队任副总队长。
▲抗日战争木刻作品。
▲抗战初期,胡云翼创办的《浙西导报》(影印件)。
在此期间,胡云翼记叙道:“渡钱塘江深入浙西敌后区工作,戎马倥偬之际,鲜有闲情,偶为诗多以血书者。”
在十分艰难的条件下,在日寇猖獗的环境中、胡云翼以其一介读书人的业务特长创办《浙西导报》、兴办浙西青年培训班宣传抗日,扩大抗日队伍。
嗣后,得到当时浙江省主席黄绍竑(1949年投诚中央人民政府,曾任第一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等职)赏识、器重的胡云翼,被委任绍兴敌后县长(实际上也就是这个地区的抗日游击队长)。
随着史料研究领域资讯的渐次开放,普罗大众对抗战史实有了更具全面公正客观的评估与认识,当年云翼先生不顾个人安危,毅然投身抗战的英勇壮举非但没错,而且体现了一个普通中国人凛然不屈的民族气节。正是在这个历史层面上讲,我从心底里感佩云翼先生诚挚的爱国情怀和男儿的血性。
作为抗战的民间武装力量,当年胡云翼这个湘籍男儿身先士卒,率妇女营夜袭日军在沪杭线上的据点——王店;更厉害的是这位捏惯笔杆子的读书人全然不顾生死之虞,在著名的含山反扫荡战中,竟无师自通地操起枪杆子指挥一方游击勇士迎头痛击日寇嚣张气焰。
是役,胡云翼九死一生,身负重伤的他幸而保住了生命。对于这位传奇般的古典文学专家,赵景深教授在抗战时期就有过这样的评价:“云翼的功夫,大部分用在词上……”
在谈到胡云翼指挥含山反扫荡战时,赵景深写道:“云翼既有了这次惊心动魄的遭遇以及其它我们还不知道的许多冒险和英勇的故事,一定可以成为他极可贵的题材。他在新的环境下,所见所闻都不是我们过着平凡生活人所能梦想得到的。”
抗战胜利后,胡云翼婉言谢绝了“顶头上司”黄绍竑的挽留与提拔,重新回到了所熟悉的教书岗位上。除去 1954年关押审查耽搁了年把时间,胡云翼将生命最后的十多年时间全部献给了上海师大。
▲抗战胜利后,胡云翼在浙江海盐留影。
1965年去世的胡云翼享年59岁。据有关回忆文章记载,1965年晚秋毛泽东主席在上海西郊别墅接见复旦大学教授刘大杰时,曾问及他的同乡胡云翼。刘大杰答复已去世了。毛泽东说:“人才可惜”。
另据报载,1974年毛泽东对古典文学“侍士”芦荻(时为北大中文系教师)说:“《宋词选》为什么只有一部胡云翼的?”
国家最高领袖两次谈到胡云翼,堪堪说明胡在古典文学研究领域所产生影响广泛而深远。如果做一个假设,毛泽东那两段谈话是在胡云翼还活着时候说的,那又将是另一番情景。
事实上,在诗词学上颇有造诣的毛泽东对湘籍学人有所关照的事例并不鲜见,除了章士钊前辈多有受益外,与毛泽东有交往的复旦大学湖南籍教授周谷城先生身陷文革“牛棚”时,因毛泽东“周谷城的《世界通史》还没写完,书还要让他写下去”的一句话而苦尽甜来(吴为著《毛泽东与周谷城:乡情加文谊》)。
同样是湖南籍的刘大杰所著的《中国文学发展史》是一部较有影响的著作。“毛泽东翻阅过这本书,直到老人家逝世,还摆放在书架上。”(孙琴安《毛泽东与刘大杰谈古典文学》)。
而在毛泽东眼里“人才可惜”的胡云翼临终前备受冷落的情景很是让人喟叹不已。赵景深先生所谓“一定可以成为他极可贵的题材”云云,竟成为胡云翼生前再也不敢触碰的“禁区”,其用生命热血所书写的抗敌英勇壮举反倒成为犯贱的人生污点,黑白颠倒一至于此,夫复何言。
可想而知,胡云翼先生忍辱负重的内心煎熬何其惨烈。
在抗战中立下战功,在学术研究上留下成就的仁人志士不能说没有;而像胡云翼这样文武双全的才子兼战士临终前始终没有得到应有的礼遇则至为罕见——编撰出版学术论著多达数十余种,解放前和解放后累积二十余年站在大学的讲台上,连得最起码的教授名义都没被授予。岂非咄咄怪事。
▲胡云翼先生学生为其遗孀许映如老人举办90华诞庆生宴时的留影。
据胡云翼当年的同事洪波教授披露: “上海师范学院当年曾为胡先生审报副教授,没有批下来,只评了讲师。”这种显然不上道、不公道,甚至是扭曲的价值标准不应该是胡云翼生的尴尬,而应当归咎人事管理体制刻意回避抗战时期中华民族生死考验史实的颟顸与无如。
胡云翼先生经过近一年的“审查”,其历史问题人事部门是再清楚不过了,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纯属“坑爹”。
胡云翼先生带着深深的心灵刺痛、无尽的失落与惆怅,过早地离开了人世。但他俯仰无愧于天地的民族良心,他那丰厚的学养和古典文学理论专著将长久地留存在人间!
特别令人感慨的是2009年年底,在年届九旬的许映如老人追悼会上。我见到前来吊唁的上师大人文传播学院院长苏智良教授和他的同事们。苏教授等一代继往开来上师大人能对四十多年前离世,无缘谋面的胡云翼前辈执礼甚恭,亲临其遗孀追悼会,其诚挚的情谊,我完全看作是对早已作古的学界前辈胡云翼先生迟来的抱愧与祭祷。
▲1963年胡云翼(前排中)与家人合影,后排右为其子胡光棣。
悼亡是一种不忍舍去的历史记忆与担当,是敬畏生命,为生灵护盘的不二法门。如果说,追悼会是“热孝”的话,那么,追思类的祭祷则是人类超越时空的情怀回归与释放。
诚如湖南桂东政协在关于举办胡云翼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活动的红头文件所言:“追思胡云翼先生严谨的治学态度和强烈的爱国热忱,使县人为邑内出了胡先生这样的知名学者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在此奉上我区区一瓣心香,祈愿胡云翼先生在天之灵有知,愿每一个正直善良的安息者有秋叶之静美。
印度诗人泰戈尔诗云:“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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