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迪·艾伦就曾说过:“没有人有资格能决定一部影片能不能拿奖,因为这件事本身很愚蠢。”
但戛纳每年都还是要评奖的。
9人的评审团在小黑屋坐上个十几天,把片子都看过一遍,然后絮絮叨叨一商量,选出他们心中的最佳——
比如今年,是日本导演是枝裕和[小偷家族]

©左[小偷家族]剧照;右是枝裕和在戛纳拿到金棕榈
但为什么是[小偷家族]呢?
影评人不是喜欢李沧东的[燃烧],给了个夸张的、打破场刊评分记录的3.8分吗;
女导演爱丽丝·洛尔瓦彻的[幸福的拉扎罗]不是让人心醉吗;
贾科长的[江湖儿女]不是反响热烈吗...
©左[燃烧];右[幸福的拉扎罗]
但其实,每一届的金棕榈得主,大概都是评审团内部各方博弈,取其最优的结果。
有的时候,是主席一方强硬、说一不二;有时,内部又会各拥一家,分派而立;或是,干脆被别有用心者架空主席权力。
当然,也有大家一起和和气气,民主投票的时候,只是,这样,好像又真没什么意思了。
至于今年么,如果你知道主席是带领着82位女性影人走上红毯呼吁同工同酬的“大魔王”凯特·布兰切特。
©“大魔王”带领女性影人走上红毯
那么,你就会明白,有着男性主视角的[燃烧]为什么入不得评审团法眼了。

09年戛纳,对那届的很多评委来说,都是“一场噩梦”。
评选结束,有评委在媒体大吐苦水:“这是最糟糕的一次评审经历,于佩尔简直就是个法西斯婊子。
有人在发布会暗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我希望我们最后得到的答案是正确的吧。”
原来,那一届的评审团主席,是向来以强势著称的法国女演员伊莎贝尔·于佩尔
此前,于佩尔正是凭借在迈克尔·哈内克的[钢琴教师]中的角色,在戛纳二度封后
此间,遇上恩师的[白丝带]跟劲敌[预言者]难分伯仲,于佩尔自然是力挺恩师,毫不妥协。
©[白丝带]跟[预言者]场刊评分都是3.2,一路领跑
两部杰作,可能哪部拿金棕榈都说得过去,只不过,于佩尔就强硬在,根本不给其他人翻盘的机会。
左也是[白丝带],右也是[白丝带],就压根没给人留选择余地。
©于佩尔将金棕榈最终颁给[白丝带]
不过,比起于佩尔,戛纳历史上最著名的“独裁者”大名还是要归属波兰斯基
91年那届,波兰斯基应邀作为评审团主席,然后,噩梦才刚刚开始。
脾气臭怪的波兰斯基,从主竞赛放映开始,就没有一部片子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从基耶斯洛夫斯基的[两生花],到安哲罗普洛斯的[鹳鸟踟蹰],再到莫里斯·皮亚拉的[梵高]。
波兰斯基基本都是边看边骂,在他看来,这各个都是“陈词滥调,装腔作势”。
直到科恩兄弟的[巴顿·芬克]出现,波兰斯基这才算笑脸盈盈地看完了整部,给出了“还不错”的评价。
©[巴顿·芬克]和波兰斯基
当时急昏了头的戛纳主席雅各布,害怕当年金棕榈空缺,于是赶紧附和道:
“你注意到了吗?这部片子完全是对你的致敬,[冷血惊魂]、[怪房客]、[罗斯玛丽的婴儿]全都有。”
这下,波兰斯基才算找到了他心水的金棕榈,然后又任性地将最佳导演、男演员一并打包送出。
©当时还是新人的科恩兄弟以[巴顿·芬克]获得金棕榈
乱来的波兰斯基还让戛纳此后有了个不成文规矩,一部电影只拿一个奖。
其实,早在54年,戛纳第六次举办时,时任评审团主席就已经展现出了“独裁”天赋。
当年,著名超现实诗人、导演让·谷克多同样也是没有瞧得上的片子——
于是,整场只颁发出一个金棕榈大奖给克鲁佐那部[恐惧的代价]
©[恐惧的代价]和让·谷克多
想来,以剑走偏锋而闻名的昆汀·塔伦蒂诺在当主席时,把金棕榈送给讽刺布什的纪录片《华氏911》;
©《华氏911》和昆汀·塔伦蒂诺
偏爱真实原生态的西恩·潘做主席那年,就把金棕榈颁给反思教育的冷门[课室风云]
©[课室风云]和西恩·潘
天马行空、又不按常理出牌的蒂姆·波顿当主席时,就放掉大热门[那一年],颁给晦涩神秘的[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
©[能召回前世的布米叔叔]和蒂姆·波顿
如果说,哪一届金棕榈身上没有当届主席的烙印,那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个意义上来说,每一届的主席大概都是“独裁”的。

比起“独裁”主席们“不服憋着”的强硬态度,其实,大部分评审团主席还是愿意商量的。
这样,也就常常出现评委们分派而立的情形,一场评委间品味和审美的两相博弈和拉锯战拉开了。
一个简单判别办法是,戛纳历史上所有的“双黄蛋”都是彼此妥协的结果。
比如,著名的93年,[霸王别姬]和[钢琴课]分享了金棕榈;79年,法国作家萨冈当主席那一届, [铁皮鼓]和[现代启示录]共同登顶。
©陈凯歌凭[霸王别姬]获得金棕榈
陈凯歌就曾经说过:“[霸王别姬]的得奖过程就像一场战争。”
当时,时任主席路易·马勒是[霸王别姬]的坚定支持者,此外还有伊朗导演阿巴斯,和以[地下]闻名的库斯图里卡。
但除3人外,其余评委都支持[钢琴课]。
每一次讨论,都是把这两部拎出来,大家各自站队,互相撕扯,到讨论最后,简直人人精疲力尽。
©[霸王别姬]和[钢琴课]剧照
最后无奈之下,路易·马勒才决定让这两部共同分享金棕榈,也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
萨冈当主席那届,就更是搞得鸡飞狗跳、不欢而散。
作为法国知名的才女作家,萨冈对极具文学气息的、施隆多夫的代表作[铁皮鼓]的喜欢,几乎出于一种本能。
©[铁皮鼓]和萨冈
但选择科波拉的[现代启示录],又是当时戛纳主席雅各布出于电影节考虑的本能。
毕竟,雅各布修改了电影节规则,又是私人飞机接送,又是游艇的,才把科波拉邀请来了主竞赛。
各方瞩目之下,雅各布只好动员评审团内安插进的“自己人”分别偷偷劝说各位评委。
软磨硬泡之下,最终金棕榈才让两部杰作并列登顶。
©科波拉和施隆多夫共同拿到金棕榈
但觉得被耍了的萨冈直到半年后,还在媒体上抱怨“[现代启示录]的获奖是一场阴谋。”
电影节自然也要怼回去:“你在酒店花费的额外费用等谁给你付呢嗨!”
两方博弈,自然会有输有赢,也有彼此妥协,但最惨的怕还是要数伊莎贝尔·阿佳妮
97年任评审团主席的阿佳妮事后抱怨:
讨论金棕榈的过程让我想吐,那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噩梦。
因为那一年的两部金棕榈得主,今村昌平的[鳗鱼]和阿巴斯的[樱桃的滋味]都不是阿佳妮的初心。
©今村昌平(役所广司代领)和阿巴斯共同拿到金棕榈
阿佳妮心仪的,是阿托姆·伊戈扬那部含蓄优美的[意外的春天]。
当时,颇有心机的评委南尼·莫莱蒂偷偷喜欢[樱桃的滋味],但大多数评委都喜欢[鳗鱼]。
莫莱蒂说服阿佳妮设置“双黄蛋”,阿佳妮满心欢喜地还以为对方在为[意外的春天]争取位置。
©[意外的春天]和阿佳妮
确定“双黄蛋”后,莫莱蒂立即动员评委投票[樱桃的滋味],于是,阿佳妮的所爱就这样落选。
明里的争锋对峙、暗里的拉锯博弈,大概这才是评审团选金棕榈时的常态。

比起各方明暗里的博弈,大家坐在一块和和气气地来个民主投票,倒是个相当温情又具善意的场面。
这种场景虽然少吧,但还真有。
可能是因为有过曾被“独裁”主席祸害过的经历(99年[关于我母亲的一切]输给[罗塞塔],就是因为柯南伯格的独裁)阿莫多瓦去年作主席时,就相当民主
讽刺政治正确的金棕榈[方形]是大家民主投票选出来的,虽然阿莫多瓦自己更偏爱[每分钟120击]
©阿莫多瓦给鲁本的[方形]颁奖
但[每分钟120击]还是拿了第二名评审团大奖,反正,主席的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戛纳历史上更著名的民主一届,来自94年“老牛仔”克林特·伊斯特伍德作主席的那次。
伊斯特伍德本人很喜欢[低俗小说],但他也并没有以此喜好裹挟众人。
怎么民主怎么来,从金棕榈到影帝、后,到所有小奖,全都是所有评委以书面形式投票选出的。
其最民主主席真是当之无愧。
©[低俗小说]和伊斯特伍德
早前,谷克多坚定“独裁”只选一部电影,让戛纳只选佳作、不充数的传统保留下来;
各方博弈,又彼此妥协,才让[霸王别姬]和[钢琴课]这样的杰作都名留影史;
民主一点,也能选出代表独立电影时代方向的最优[低俗小说]。
不论是怎样的形式和结果,金棕榈虽只是电影的一部分,但以主席为代表的评委们,早已将他们的风格和选择熔铸在戛纳历史。
是这些对电影和电影艺术执着的人,始终在成全着独特的戛纳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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