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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经破迷·小畜卦、履卦（三）

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

九二，牵复，吉。

九三，舆说辐，夫妻反目。

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

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

小畜卦，流沙河先生书

第五爻这儿就成问题了，那个“挛”，“挛如”就是卷曲的样子，手和脚这样卷着，是因为他把这儿伤到了，伤到了这个地方，就有点卷，走路就有点跛，打不伸，就叫“挛”。

就我们说的脚伤到了，脚都觉得卷起了，手脚卷曲，不能伸开，这个就叫“挛”，他带的伤是在这儿，因此走起路来腿就是跛的。怎么办呢？他这个困难是怎样解决的呢？回到刚才去，你看，非常妙。“有孚挛如”，有惩罚，惩罚了丈夫，“挛如”，腿杆弄来卷起了，走路就跛的，你要那个驾车就不行了。

流沙河先生书

“富（fú）以其邻”，如果你的脑筋要活一点，这个时候跟穷富有什么相干呢？这个“富”就是“福”字，我们现代用的幸福的“福”，古代在那个时候通用，这个要作为“福”讲。“富（fú）”又是什么意思呢？和我们现在说的享福不同。“富（fú）以其邻”，“富（fú）”是保佑的意思，佑助你的意思，帮助你的意思，帮助你就是他福了你，也富了你。所以这个“富”字的解释，在那个时候词意是很广的，这个“富”不是英文“rich”（有钱），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幸福的意思，fortune，是“to help you”，有人帮助你，就是保佑你。

谁来帮助他呢？你要注意，他们都是西边那边，西郊外某个村庄的，原来这个时候在路上碰到一个邻居，就是他们在西郊外那个方向，他们正要赶回去的那个路上，这个邻居也在这条路上，一起走，邻居就来帮助他，叫“富以其邻”。

所谓邻居就是我们说的老乡，从前的人出门在外，要靠家乡人帮忙，这个时候这个家乡人主动来帮他的忙。但是我们可以推想不是那么简单，这个家乡人背上一定背了很多其他的什么东西，碰到了老乡朋友，车子也坏了，这个家乡朋友为什么愿意帮忙呢？可以把重东西寄到车上拉回去，那么这样就有交换条件，因此他就主动来和丈夫把车厢抬起来搁到轴上面，然后把两个“伏兔”拿来安起。那个时候没有螺丝，没有上那些金属螺丝，“伏兔”和车的轴结合是怎样结合？用牛皮缠。

我专门研究过战国时代的车子。有一本书叫《考工记》，《考工记》里面详细地把战国时候的车子上面各种构件的名称叫什么，它都有。我在年轻的时候对这些很感兴趣，所以我知道那个叫“伏兔”的东西，怎样和轴结合上。于是又把牛皮拿来缠，缠紧缠紧，又使车厢与车轴稳稳地结合起来，这个都是这个老乡帮的忙。老乡愿意帮忙是因为他背上背了一大坨、背了一大背篓或者重得很的（东西），我们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全部都可以寄放到车上了，那么这样的话将就顺风车，他就回去了。

这个丈夫已经是一个跛哥了，走路都这么样子了，不能够驾车，这个老乡就帮他驾着牛车，这个丈夫肯定就在车上坐着了，不然他怎么走呢？所以这些细节放一起简直是一个小说。“富以其邻”，“富”就是“福”，“福”就是保佑，帮助他，邻居帮助他。这样就回去了。

“既雨既处”，幸好他们赶得快，上路的时候看到西边天空密云不雨，大雨快要来了，结果还回去得了，车又出了问题，仍然赶回家了。赶回家以后，哗哗哗哗，大雨就下了。“既雨既处”，“处”就是回到家中，他们就安定下来了，两口子，原来在路上吵了架喃，回去也和解了。男人腿上的伤还没有好。“既雨既处”，大雨也下了，又在家中休养了一段时间。

“尚德载”，就是还得用车子载东西去挣钱，这个“尚德”就是我们现在都还在用的口语，用的是道德的“德”，和我们现在用的“得到”的“得”在古代本来就是一个字，就是我们还得怎样，还得怎样，你看那个双人旁就是表示道路，底下的“寸”是手，“寸”的上面看着像个“日”是贝壳的“贝”，走在路上拣到钱就叫“得”，得到了，是行道有所得也。

道德的“德”也是行道有所德也，这个“道”指的是儒家之道、道家之道、君子之道，他行这种道有心德，所以这个“德”表示的是心德，那个“得”的写法底下是一个寸，是拣到钱了，都是行道有所得也，如果行道有心得就叫“德”，如果行道拣到东西就是取得的“得”，所以这两个字本来就是一个字。

“尚德载”，“尚”就是还需要，还需要把车子推去载。因为这个农夫、这个丈夫几天以后腿也好了，一切生活还得照旧，两口子还得去做点小的买卖，把这个牛车赶着，丈夫在前面驾着牛车，在某个场，七十里外，八十里外，把一些什么东西便宜地买到，然后又拉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卖，叫“尚德载”，就是还得继续用车子载货物赚钱。这个是一件事。

流沙河先生，图片提供：麓客学社·钟鸣翔

第六爻，是一件事，就是生活又回到老的轨道。“妇贞厉”，但是这个卦不是丈夫来问，而是他太太来问这个卦的时候，就不好，你拿到这一卦你就是不好，是什么不好呢？说这个太太总还有一点其他的麻烦事，当然我们就不知道了，是算命的这样说。但是有一点，“月几望，君子征凶”，就说的是下个月月亮快要圆的时候，你这个男人万万不可出门。这个“征”经常用到，并不都是去打仗，出差也叫“征”。《诗经》中间“肃肃宵征，夙夜在公”，那个就是出差。各种出门，出远门，稍微远一点都叫“征”。意思就是说的：月亮圆以前这段时间，你的男人暂时不要出门，不要上路，上路就有麻烦。这些都是算命的人说的。“君子征凶”，那个“君子”就是指的她丈夫。

这条爻辞，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两个人，实际上就是写当时农村中一个处境稍微好的农民他们的生活方式，一天他们要做的事情。他们在城里把货装上的时候，首先望一眼，是望到他们住的西郊那边，看那边有没有乌云，所以这一卦开头就是“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因为这件事和他们两口子极有关系，如果乌云是在东边，那这个卦当中就不需要有这一爻，跟他们毫无关系。在西边，关系就在这儿。

原来这个东西还不容易读得懂，因为开始的第一爻就是“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就不晓得是怎么的，后来仔细注意那个“我”字，它说的从我们西郊外那边有雨云来，显然就说明了他们家在西门郊外，而他们走的路是往西边走，回家的路。

这个《易经》不好懂的，就是中间有很多的情节、细节，为什么要用到那个？它不直接说，因为文字太少。比如“复自道”，就是回到了原来的道路，实际上它就没有说两口子迷了路。这些它就省略了，要由你去研究了整个情节，你去补充，它就有头有尾，而且很有兴趣了。

从前解说《易经》的，从不注意这一点，有好多他们甚至把一个卦中间的各个爻认为各不相干，这样一扯，读起来就莫名其妙，觉得特别深，真正一拉通了，它就很明白了。所以《易经》的这些文字，就好像给我们写了一段故事，但是它用东西把中间很多段落、字句给你掩盖了，只给你漏那么几个字出来，让你去慢慢填空，所以显得很深的道理。

那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你要知道这是他的职业，因为那个职业算命的就靠这个，这个是底本，如果这个底本写得很详细，那一篇就那么多。从前经营这些的全部都是低文化，好多还是文盲，因为文字多了他背不得，所以为什么算命的要瞎子呢？瞎子能够背诵。

所以，既然要让他背诵，那个是他的饭碗，你必须要非常简化。（简化）还有一个好处，他们给你弄得这样不容易懂，好垄断行业。如果都写得很详细，那我都可以去给人家算命了，因为我又识字，我按照底本看，一边看一边就混过去了。瞎子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就用这种办法，所以《易经》为什么会这么深，弄得莫名其妙，你要深入地去挖掘。

（易经破迷·第八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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