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大多数人一样,演员李光洁面临着困惑:在人生某个阶段,是待在舒适区,还是勇敢地跨出去?

每日人物(ID:meirirenwu) 文 / 杨宝璐
编辑 / 陈   璇
在台上唱歌的李光洁,完全不像观众在荧幕上见到的他。他从没有如此怯场,如同被罚站的小学生一样,僵直地立在那里。刚开口唱了几句,一位女评委就说他“太紧张了”。
他略显尴尬地回应:“气儿不顺。”
作为一档歌唱类真人秀节目的选手,他唱起一首名为《再见》的流行歌曲。长得黝黑的男评委面无表情地抛出一句:“会不会唱完这首歌就再见了。”
李光洁垂下眼皮,轻轻吐出一口气,愣了几秒,从喉咙里憋出一句笑声。他自我解围道:“这歌名的确不太吉利啊,但我们都不是迷信的人。”
他继续唱,结果节拍凌乱,处于失控的边缘。评委们纷纷皱起眉头,宣布他这场比赛被淘汰。
李光洁参加的这档真人秀,看点是演员跨界成歌手。吸引李光洁的正是“跨界”二字。对他来说,跨界意味着打破原有生活的节奏,跳出熟悉的思维和路线。
按照既定轨道,老老实实地走下去,符合工人家庭赋予他的传统、保守的价值观;科班教育和较高演艺起点,在他身上烙下很多老艺人痕迹。
在某个阶段,他又渴望“打破原有的惯性,找到合适的出口,去体会无法掌控的紧张”。
界限摆在面前,待在安全区域,还是跨过去,是演员李光洁无法回避的问题
他其实有一点点自卑
跨向真人秀这一步,对李光洁而言,不容易。
他自感“生活里不太活泼”,对参加真人秀这事儿有点为难,因而一直游离在这道“界”之外。在明星们纷纷靠真人秀来争夺曝光度的年代,这算得上劣势。
经纪人勾莉清楚他的“不活泼”,但还是把几个节目组的邀请函放在他面前,一遍遍鼓励他:“你试一试。”
他也想朝着那个热闹的方向,往前跨一步。他选了唱歌这档节目。在朋友眼里,他的歌唱得还不错。
他想打破原有的惯性,不只在接戏拍戏的节奏里兜圈子。一番挣扎之后,他终于跨过真人秀这道界。

自打答应参加节目,他就开始紧张,“怕唱不好丢人”。
他是个害怕令人失望的人。当年拍完《杜拉拉升职记》,导演对他说“你提高了这个戏的观众年龄层”。他不知道是骂他还是夸他,就去问导演。导演说是夸他,他这才放下心来。
到第一期节目上台之前,他紧张得几乎后悔参加这个节目。“我就想,我干嘛要参加这个节目呀?要不是参加这个节目,我现在还在家躺着呢!” 
没有后悔的余地了,他不得不走上台。接着是各种尴尬:忘记歌词,唱错节拍,像学生等待期末考试分数那样,等待评委的评语。
一个新人才有的战战兢兢,从这位资深演员身上显露出来。那种“心跳加速的刺激感”,跟他接到第一部电视剧时的感觉相似。
15年前,在中戏快上大三的时候,他要正式跨入演艺那道界里头去。他带着一摞自己的照片,天天骑车去剧组常驻的招待所敲门。最多的时候,他一天能跑8个剧组。
时至今日,李光洁跟每日人物(ID:meirirenwu)谈起当年拼命跨向演员的动力:挣钱,要吃饭。
那时,父母双双下岗,让他感受到生活的压力。他是班上唯一一个拿补助金上学的学生,同窗陈思诚看出“他其实有一点点自卑”。
当年,中戏的学费已达到5位数。“我又不能去刷盘子洗碗,我学这个(演戏)的,就得靠这个挣钱。”他回忆说。    
那时,他从不挑戏,只要有试戏的机会,都要去碰碰运气。
有天他得知,北京郊区有个剧组在招演员。他倒了两趟公交车赶过去,到那里时已经晚上八九点了。副导演跟他聊了5分钟,就打发他回去。没想到过了几天,他接到通知:要在这部戏里演光绪皇帝。
他终于跨进演艺界,而且一脚跨向高地。《走向共和》是中国电视剧史上的一个里程碑。跟他一起演戏的几乎是当时中国最优秀的演员:吕中,杜淳,王冰等一批老戏骨,而他是最没经验的一位新人。
李光洁懵了,那时他20岁。
尴尬的是戏比人要红

头两场比赛,李光洁选择的都是“安全”的歌曲,小心地往前探出脚。
他笑着说自己擅长驾驭“怨妇类型”的歌,“苦哈哈的,表达失恋的”。沿着熟悉的路线,他成功通过评委的考验,表现得中规中矩。这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小心谨慎,“先把自己可控范围内的事情做好”。
回到15年前,面对光绪一角,李光洁同样是步步为营的态度。那时,他每天过得“如履薄冰”,“每句台词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怎么面对,不知道是否理解导演的意图”。
进组前3个月,他一场戏都没有拍。每天,他读各种跟光绪有关的作品,还要写人物小传,再跟自己的对手演员讨论,架势跟1980年代拍《红楼梦》有点像。 
书看了不少,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找到“与光绪皇帝心灵相通”的默契点,懵懵懂懂地上了场,扮演了那个孤独又愤懑的皇帝。
他撑住了,没露怯。导演张黎看中他身上“文弱外表下的力度”。当年,剧中的李鸿章、袁世凯和光绪被媒体推崇为“《走向共和》必看的老中青三个男人”。 正是这个角色,让张黎看到了他的潜力,后来又一起合作了另一部大戏《军人机密》。

他还参演获得过国内外多项大奖的电影《立春》,将一个小城苦闷文艺青年角色驾驭得游刃有余。
“那时我就觉得光洁会是一个大演员。”陈思诚在接受每日人物(ID:meirirenwu)采访时说。
读书的时候,陈思诚和李光洁都是班上拔尖儿的学生。全班以两人为首分为两大派系,卯着劲儿地比哪一组排的戏好,还曾经因为抢排练场差点打起来。至今,他们的班主任还会把这个“梗”讲给现在的学生听,还遗憾地说现在的学生已经不抢排练场了,排练场都空在那儿。
好学生李光洁迎来了演艺生涯的黄金时代。尴尬的是,外界对他的评价是“戏比人要红”。
现在很多词都挺奇怪的,比如IP和颜值


到了比赛第四场,李光洁选了一首欢快诙谐的《情流感菌》,穿着花色衬衫和橙色长裤在台上大跳热舞,脖子上还挂了一条黄金项链。

他坦承“有点接受不了这种打扮”,但还是跨过他的固有审美,“台上穿什么,我听人家专业的”。下了台,他立刻又换上了一身简约风。
有时,李光洁愿意跳出自己的舒适区去尝试新东西,尽管面临失控的可能。比如,他稳稳当当地唱了两首擅长的 “苦情歌”后,挑战了节奏变化更多的《再见》,但没控制好节拍,弄得荒腔走板。 
落寞退场后,他拧起眉头,喃喃自语道“很失望”,把手指上象征幸运的戒指摘了下来。 
很多时候,李光洁要在保守和突破之间寻求自我。李光洁演完光绪皇帝火了,不少“皇帝戏”主动找上门来。按照这个路数发展下去,他很有可能成为80后演员中的“皇帝专业户”,但他却拗起来,不接了。
他想起大学老师说的“好演员要做‘千面人’”。作为正儿八经的学院派,他对老师的教导有种奉为圭臬的执著。老师说要塑造不同类型的人,他就一个接一个地接不同的角色。
他演《杜拉拉升职记》里的职场精英,还有《山楂树之恋》里善良单纯的老三和《团圆饭》里的平民大哥,几乎没有重复的角色。
突然之间,环境变了,很多事情令他困惑又无力。“以前我们老师教我,不要在乎你长得帅不帅,把戏演好就行了。现在成了演得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要颜好。”
“现在很多词都挺奇怪的,比如IP和颜值。而这个故事本身有没有意思,值不值得拍,没人在乎。”说到这些,一直平静的李光洁有点激动。
以前,他可以花上3个月去研究一个角色,如今3个月足以拍一部片子出来。他怀念从前的剧组,一天只拍一张纸的戏,进度很慢。演对手戏的人要一遍遍地磨合,等到双方都认同,感觉上来了,再开拍。
“以前我对好剧的看法,不是现在这样的,起码都是《走向共和》那样的剧。”他至今认为,“《走向共和》是好剧的起点,但不是高山”。
李光洁被外界的力量推动着,逐渐卷入越来越快的影视圈中。速度快的时候,他一年也要拍五六部作品。
“光洁接过一些我认为不太适合他或者塑造得不太成功的角色,但这事不能只怪光洁,可能有剧本的原因,有导演的原因。现在整体的创作环境特别浮躁。”在接受每日人物(ID:meirirenwu)采访时,陈思诚中肯地评价说。
李光洁还有始终没有跨出去的界。他没有拍过时下流行的青春偶像剧,就连偶像剧里“小鲜肉”的爹,都没演过。他始终认为,好戏不一定要跟收视率和票房挂钩。
眼看很多同行跨界到商业,他没有效仿的想法。他自感“没那个脑子”,也做不到“心狠手辣”。
大家都觉得你就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大胆改变风格,让跨界为“歌手”的李光洁大获成功。乖张跳跃的《情流感菌》将他送上PK席。关键时候,他还是回到安全的路径,以一首动人“苦情歌”,成功晋级半决赛。
有时,跨界是变通,用另一种方式找回自己。2013年,李光洁歇了好一阵子。那会儿,他觉得自己几乎把“对职业和生活的认知掏了个空”。
“我再也没有精力和力气去面对别的角色。” 掏空的同时,空虚放大了他对外界的敏感度。他有时觉得“演员这个工种,突然不再那么被尊重了”。 
他甚至特别恐惧,“好像那段时间没有演员这个词了,都变成艺人了,大家都觉得你就是个茶余饭后的谈资”。

困顿的时候,李光洁从影视剧跨界到话剧。他花了一年时间去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对影视演员来说,最可怕的大概是被荧幕遗忘。近两年,李光洁少有影视作品,新闻和通告也不多。身边不少朋友为他不值,但他自己觉得值。
跨上话剧舞台的感觉与他初入行时的煎熬不相上下。用他的话说,“跟登上跨界歌王舞台时那种紧张一模一样”。
跨界带来的紧张感令他上瘾。他承认,在成为“罗密欧”的时候,才真正单纯地享受到表演的快乐,“那种张扬的个性,那种忘我和信马由缰,是电视剧和电影无法给予的”。
近年来,他从演员跨界到导演,又从导演跨界到编剧,把各个角色尝试一遍以后,觉得自己“变得宽容了许多”。他意识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看法不一样,也不一定是错的。”
“我是一个几乎快被磨平的愤青。”他说。
在不断地跨出去,退回来,又跨出去之后,李光洁学会了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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