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号的下午，10天的直播结束了。回到车上，俞敏洪习惯性地点开了优酷的直播界面，想看看网友的评论。评论栏消失了。他点开视频，想看直播回放，也没了。
俞敏洪盯着手机看了一会，脸上有种像刚从梦里醒来的迟疑和不舍。
在直播中，俞敏洪从未流露疲态。直播结束的那一瞬间，他发现，自己放松了。镜头的存在还是给了他不自觉的紧张感。
此前十天，俞敏洪彻彻底底的交出了自己。他参与了一档24小时直播节目《洪哥梦游记》。俞敏洪身上从来不缺标签，这一次，他主动向网红的标签靠拢。
这是俞敏洪的风格。看似突发奇想，其实是不想被抛下，想离技术和新的潮流更近一点，这样新东方能活得更久一些。

每日人物（ID：meirirenwu） 杨璐 
实习生 乔竞杰
一个老男人的真人秀

4月18日的晚上，俞敏洪在直播镜头下喝醉了。
几个老友相见，喝着喝着就进入状态了。作家大冰提议，每人念一首诗。俞敏洪选了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念完，他颇为自得，“我朗诵的还不错”。
他还打断了别人朗诵的食指的《相信未来》。“你这个实在有点太弱了”，他抢过手机，踩在椅子上，一边朗诵，一边四处挥舞手臂。念到“用孩子的笔体写下，相信未来”，他索性俯下身子，把脸凑在了镜头前。

那一晚，他一杯一杯，喝了很多白酒，还抽起了烟。他回忆起大学的时光，自己一天一包烟，那时候他离诗人更近一些。北大五年里，他写下了600首诗。
这是俞敏洪难得的放开的时刻。他的公关助理王学文劝他少喝一点，被他呵斥。王学文紧急叫停了直播。俞敏洪嘟囔着“我现在喝醉了，完了还不让我全球直播吗？”
最后俞敏洪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大喊，“各位网友”。王学文只好告诉他，没有网友了。
没有网友怎么行？他需要网友的互动。600万网友的观看也成为他在和其他企业家分享时颇为自得的地方。
事实上，真人秀直播也是俞敏洪主动提出来的。
春节前，他看到挪威电视台连续134小时直播一艘邮轮的海湾5日游。起初，他以为会很无聊，没想到，临近终点时，现场围观人群越来越多，挪威60%的居民收看了这档节目，最终变成了一场全民大狂欢。
俞敏洪想试一试。他想知道，直播是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也希望在无聊中寻找他想要的意义。

他叫来新东方市场部工作人员开会，提出希望直播新东方例行的巡回讲座“梦想之旅”。
“直播意味着镜头全程照着你，真的想好了吗？”市场总监林荣丰有些担忧。
“没问题，除了我睡觉洗澡不要播，其他没什么不可以。”俞敏洪说。他的放松让总导演张传亮印象深刻，面对那么多机位的无孔不入，俞敏洪“收放自如”。
俞敏洪甚至在微博上发了一段他游泳时的鬼畜视频。视频里，他赤裸着上半身，戴着黑色的泳帽和泳镜，在泳池里做出各种搞笑的动作。配之以BGM，画面十分喜感。
这个新潮的举动获得了网友的称赞，最热门的一条网友评论称，“恭喜入住B站全明星”。
在这场真人秀里，他觉得自己在镜头前做到了真实。网友也说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俞敏洪。
这是俞敏洪希望达到的效果。
进军网红的背后策略

俞敏洪早就不希望别人叫他俞老师了。洪哥是他喜欢的称呼，他的微信名字也改成了俞敏洪（洪哥），他说，想接触年轻人。
成为网红也是接触的一种努力。
直播开始前，节目组推出的海报中，俞敏洪穿着年轻人常穿的帽衫，和一个穿着西装的90后歌手站在一起。以深蓝色为基调的海报，“俞敏洪进军网红”几个黄色大字格外惹眼。
新晋网红，俞敏洪拥抱了这个身份。他不觉得网红是贬义词。尤其对于他这种传播“正能量”的网红。
他把直播的受众定位在90后。他放弃了邀请企业家参与直播的念头，提出要挑选对90后胃口的嘉宾。
进军网红，24小时直播，给俞敏洪带来了压力，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节奏。在他看来，直播本应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才足够真实。他照例在车上看书和处理邮件，却发现网友并不爱看，发出评论称无聊。
他在意网友的看法。第一天直播结束后，他发了一条微博，“希望今天我们一天的表现没有让大家失望哦”。他不想让网友觉得枯燥。一上车，他就拿出手机与网友互动，早上的晨跑也改为了边散步边互动。

网友的提议他也尽量满足。最初不太愿意唱歌的他，渐渐在镜头面前唱了起来。但他有自己的底线。网友提议去KTV唱歌，他坚决不答应。网友抱怨嘉宾都是男性，他死活不添加女嘉宾，“我不要一个花瓶过来照顾我”。
4月18日那天，新东方召开全球董事会议。因为涉及商业机密，会议并没有直播。结束后，俞敏洪立马回到镜头前，打开手机与网友互动。
有网友问，全球董事会议说了些什么？俞敏洪笑笑，“董事会的人开玩笑说，要把我的董事长取消了，让我去当娱乐队队长”。
这是他罕见的对网友谈起他和新东方。他说自己渐渐在抽离新东方的日常业务管理。
他说自己做直播的十天，比他在办公室处理那些事务更有意义。
俞敏洪坦言参与直播是“为了和时代靠得更近”。
在俞敏洪的老友卢跃刚看来，一个企业家的行动有多重含义。俞敏洪参与直播的举措是为了跟上时代潮流，重塑作为新东方企业象征的俞敏洪的形象。
原本，新东方的文化是励志文化，而新东方员工、学生以及粉丝多为80后和90后。对他们而言，励志文化太过单一，他们需要娱乐和新的生活理念。
网红这个标签是不是能让90后和00后刷新对新东方以及俞敏洪的认识？会显得更酷吗？
“外面再也不敢说俞敏洪不懂技术了”
直播本来打算取名，行走的鱼汤。俞敏洪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咧着笑，“人家是心灵鸡汤，我姓俞嘛，就叫鱼汤了”。
直播中有一大部分内容是俞敏洪的励志讲座。
他觉得自己的鱼汤比鸡汤浓厚，“我是不讲纯粹成功学的，那些教人怎么赚钱的我是坚决不干的。”
面对二三线城市的学生，俞敏洪的演讲内容基本一致。讲述自己在江苏江阴农村奋斗的故事，告诫他们摆脱自己的原点。他了解学生的压力，批评老师和家长逼迫学生学习，让孩子们摆脱比较的心态。

一场又一场，俞敏洪在10天的时间里，把这些内容反反复复讲了十来遍。他不介意网友批评演讲的内容重复。他认为，自己所讲授的，是让学生如何把自己的生命打理得更好一些，“总比映客那些小男孩、小女孩卖自己的脸色好”。
励志的核加上直播技术，听起来是比较完美的结合。他也希望通过此次直播测试新技术能否达到24小时直播的要求。他用了凯撒的说法，“我来了，我看见，我征服”。
直播结束前的夜晚，他举着酒杯，略带自豪地跟工作人员谈论，“至少外面的再也不敢说俞敏洪不懂技术了”。
两年前，俞敏洪并没有这样的自信。乌镇世界互联网大会上，他拒绝了组委会演讲的邀请。他决心把自己变成一只空杯子，只听不说，认真学习，把新东方引进移动互联网新时代。
这一次，他挺满意，觉得和技术无缝隙对接了一把。直播结束之后，在中国企业家云集的绿公司年会上，俞敏洪谈起这段经历，颇为自得。并且呛声BAT，认为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下，新东方因为教育的行业属性，百年之后一定还在，但BAT可能就不在了。马云随即反驳，百年之后教育在，但新东方不一定在。 
据说这是俞敏洪性格上的一个特点。常常在演讲时拿一些公司抖包袱，第二天会给被抖包袱的公司老总私下表达歉意。
技术一直是俞敏洪的关注和担忧所在。
移动互联时代带来教育领域的商业模式和经营方式的变革，他作为新东方的领头人，需要判断，什么东西是应该追随、甚至引领的，什么东西是不能碰的。这个判断的正误，只有两三年以后才能判断出来。他说过，“万一失误，就遗臭万年”。
压力之下，他时常失眠。他从35岁开始吃安眠药，一直吃到了50岁，15年间，他吃了3000片安眠药。如今，54岁的他还时常失眠，他自己的解释是，久了就变成了一种生理病。网友不解，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为什么也会失眠。他面露无奈，“你们真不知道所谓的成功人士有多么难受”。
洪哥的IP战略

一路跟下来，张传亮觉得俞敏洪很仗义。
直播的时候，俞敏洪曾经为一件事情一下子急了。爬武当山那天，时间很紧，有两位背着矿泉水的工作人员走在了队尾。“登山的时候自己不拿水，让别人背，这是什么样的人？”他组织着把背包里的水分掉了。

他直率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和心里的意见。说这些话时，他的脸色和语调始终保持着平和。
“他是天秤座，平衡性比较强。”林荣丰认为，俞敏洪的这种性格，在一定程度上也影响了他的管理风格。
时至如今，新东方内部时常批评俞敏洪，太重情义。很多时候，大家一致觉得不太适合的人，俞敏洪依旧给人机会。“这种机会不是一次两次，而是好几次。最后再换走的时候，就发现窟窿已经很大了，后面的人就特别累。”林荣丰说。
俞敏洪也承认，“有时候要大下杀手的时候，自己动作会慢一点。”在他的普鲁斯特问卷里，他最珍惜的东西是情义，而他天性中的缺点是优柔寡断。他在文章里说，“我太注重友情，太注重别人的感觉，这种个性看上去是宽容，过分了就是纵容。”
这恰恰也是俞敏洪人情味的表现。从新东方离职的员工，有不少都与俞敏洪保持着紧密的联系。新东方拥有的公司股份中，一些是新东方真枪实弹的投资，一些则是离开创业的员工送给新东方的。
但现在，人才的流失似乎不会因为这种人情味儿减弱。2016年的新东方新年致辞里，俞敏洪提到，“过去的几年，由于新东方变革的缓慢和思维的僵化，流失了很多人才。”
俞敏洪检讨过自己的缓慢。

2013年，不少人开始讨论互联网教育对传统线下培训模式造成的冲击和挑战。俞敏洪并没有当回事。他在一场演讲中断言，“在线教育把内容和平台一起做，最后肯定要死。”
半年后，阿里巴巴、百度、腾讯推出了自己的教育平台。他发了一通牢骚，“三家公司创始人都是我的朋友，却豪不犹豫地冲进了我的领域，他们很不地道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但他清楚地知道，这就是商业。“只要看到有机会就去抢，恰恰在抢的过程中新的模式出来了，在你死我活中间这个社会就进步了”。他决心也要去抢，“宁可在改革的路上死掉，也不愿死在原来成功的基因里。”
如今，他认为新东方该改的东西，不少已经改过来了。
但人才的流失还是让他充满了担心。这次直播，似乎启发他找一个新的途径。
在他看来，新东方的核心竞争力是名师。名师是拥有优秀IP的人。如何推动教师的IP价值成倍增长，确保留住团队中最优秀的教师人才。
“如果每人打造一个小平台，他们各自是一个手指头，不如合起来变成一个拳头。他希望把新东方具有IP价值的教师，琢磨出一种模式，共同打造一个更大的平台。
在结束后的庆功宴上，俞敏洪自信满满，“我相信通过这次现场直播，我大概摸到了把我们这些人的IP结合起来，如何引爆中国知识市场的感觉。”
“创业者都要当网红是扯淡”

俞敏洪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比较自信的。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创业者的投资者。
想当网红的俞敏洪并不赞成创业者当网红。在直播的过程中，各种怀揣不同诉求的人在兼具网红和创业导师身份的俞敏洪身边粉墨登场。
创业卖酸奶的小伙子，找准俞敏洪吃饭的饭馆，送给他一大堆自制的酸奶，提出合影。俞敏洪一眼就看出来，“你这是想让我给你打广告吧”，但还是和和气气地拍了。
后来，俞敏洪和9位创业者一同在雅安参与徒步。俞敏洪的步速很快，甚至接近小跑，几个创业者一直紧紧跟随。

在俞敏洪看来，有些创业者只是想出名。“镜头在扫我，他们希望在镜头面前出现。像这样的创业项目其实是很恶心的，生意还没做成，就先想着成名，通过成名做生意。” 
他认为，当下对创业者的误导太多了。徐小平曾说，“每一个创业者都应该成为网红”。俞敏洪认为，这是扯淡，“中国多少做创业的人在背后默默无闻地做着伟大的生意”。
10天直播结束，俞敏洪好像上瘾了，他还想开一档节目，直播创业项目的挑选。“假如当年从北大辞职创办新东方的俞敏洪站在你面前，你投吗？”每日人物问。
俞敏洪愣了一下，说，“不会吧，就是一个只有13个学生的培训班而已”。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是俞敏洪这个人站在我面前，我可能会投”。
文章为每日人物（ID：meirirenwu）原创，尊重原创，侵权必究。
推 荐 阅 读
回复以下 关键词查看往期内容
学区房丨天津爆炸丨活人出殡丨爱人同志丨引力波丨天才之死丨断指丨买房丨女童保护丨赵丽华丨诗歌之王丨李根丨余秀华丨柯洁丨陈年丨算命村丨枣糕王丨学渣班丨盲女杀夫丨同志婚姻丨川师大杀人案丨地震宝宝丨长江刀鱼丨还珠中学丨暴食症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