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记忆】妓女的新生

据统计，至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的妓院有近万家，还有相当数量的游妓暗娼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由于妓院林立，赌博、吸毒等社会丑恶现象泛滥，梅毒、淋病等性病蔓延，严重败坏了社会风俗，影响了社会安定。政府开始封闭妓院，对妓女进行改造、帮助她们找到新的生存之路。

妓女的新生

据王书奴《中国娼妓史》考证，中国娼妓始于殷代巫娼时代，至今已有数千年的历史。1917年，英国社会学家甘博尔（S.D.Gamble）曾对世界八大都市（伦敦、柏林、巴黎、芝加哥、名古屋、东京、北平、上海）的公娼人数与城市人口的比例作过调查，发现：在世界八大都市中，中国的上海、北平公娼人数密度居世界之首。如果加上私娼，北平每81名居民或每21名女性中就有一名娼妓。时论有云：“中国不论哪方面的事业，都是比较西欧先进各国贫乏与落后的。但唯有一样，却是欧洲与亚洲许多国家所不能及的，那就是娼妓之多，冠于全世界”。

中华民国时期的妓女请领许可执照申请书

据统计，至新中国成立初期，全国的妓院有近万家。其中，上海登记在册的有800多家，妓女5000余人；天津有448家，妓女2000人，北平有230多家，妓女1400余人。另外，还有相当数量的游妓暗娼遍布城市的各个角落。由于妓院林立，赌博、吸毒等社会丑恶现象泛滥，梅毒、淋病等性病蔓延，严重败坏了社会风俗，影响了社会安定。

新中国决不允许娼妓遍地！

娼妓问题也引起了毛主席的关注。1949年党中央从西柏坡迁到北平后，毛主席经常从香山住处到市内了解社情。一天晚上，他和秘书乘车经过一个胡同口时，见一个妓院的老鸨正当众毒打一个出逃的妓女。秘书气愤地上前阻拦，打人的老鸨气势凌人，不仅不住手，反而欲对秘书逞凶。不久，彭真去见毛主席，向他汇报了北平妓院的黑暗状况。毛主席听后急电公安部部长兼北平市公安局局长罗瑞卿：“新中国决不允许娼妓遍地，黑道横行，我们要把房子打扫干净！”

1949年3月经北平市（9月下旬改为北京）人民政府批准，市公安局制定的《对妓院进行管制的若干暂行规定》下发执行，对妓院的管制工作随之开始。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准备，北京市即于1949年11月21日第二届人民代表会议上，通过关于封闭一切妓院的决议，会议公告说，封闭妓院“系有关妇女解放，国民健康之重要措施”。“消灭侮辱女性的野蛮制度，集中训练妓女，改造思想，医治性病，使从事生产。并没收妓院财产，作救济妓女用”。

会后的当晚，在中共北京市委、市政府的统一领导下，市长聂荣臻发布命令，预先组织好的 2000余名干部和员警，分成27个行动小组，乘坐37辆汽车分赴全市各地封闭妓院。由于“在事前作思想和工作方法的准备”，“事先严密封锁消息，只在执行前才宣布”，因此，基本“未发生老板、领家及妓女隐匿、逃避等情形。”

当时的一篇文章写道:“⋯⋯北京市一夜之间将224家妓院全部封闭，妓院老板、领家454人全部集中，1200多个陷入火坑的姐妹们从此得到解放。”

北京市取缔妓院得到了广大市民的理解和支持，许多市民都感觉痛快。北京一个卖烧饼的说:“自古以来就有妓女，现在一下取消了。人民政府办法真妙，不许当妓女‘嫖窑子’，是叫人学好。”

艰难的改造

“消灭侮辱女性的野蛮制度，集中训练妓女，改造思想⋯⋯”，关闭妓院是第一步，对1000多名妓女进行教育改造，使她们重新做人，而不使重操旧业，是一件长期艰苦而复杂的工作，也是整个禁娼运动能否成功的关键。

关闭妓院后，政府在韩家潭、百顺胡同利用几家头等妓院的院宇，分设了八个妇女生产教养院，一千二百多个妓女分别集中在这八个院里。当妓女们听说要把她们送到妇女生产教养院时，有的高兴，有的顾虑重重，有的担心家里失去生活来源，还有的怕被送到东北去开荒种地。

因为事前没有思想准备，再加上领家、老板谣言的蛊惑，刚刚进入教养院的妓女情绪极不稳定乃至充满敌意。她们对政府的改造政策不了解，又都是灵魂扭曲了的文盲、半文盲，思想十分混乱，因而出现了种种抵制教育改造的闹剧。

新中国取缔妓院、改造妓女的纪录片片段

一天，在工作人员去打午饭时，一名妓女突然对着站岗的战士敞开上衣，战士当即背过身去。半裸的妓女喊：姐妹们快跑，解放军不敢向我们开枪!

教管员们见势不好，拔腿往大门口冲，站岗的战士也回过神来，但仍挡不住妓女们疯狂地外涌。还有妓女曾出主意想掐死工作人员再各奔东西。

当时给她们讲政府的政策，为什么封闭妓院，共产党领导的政府是人民大众的政府等，但她们根本不懂，也听不进去。

早在封闭妓院前的调查中，有关人员就认识到：妓女不同于工农，工农有眼前利益可以发动，而对习惯了寄生生活的妓女们来说，摆在眼前的是不利，长远利益又意识不到，解释也不易接受，因而改造工作不会是件容易的事。为争取妓女配合改造，改造人员有计划地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在改造过程中，为了稳定她们的情绪，积极帮助妓女们解决实际困难，工作人员甚至把妓女家中无人照料的老人、孩子接到教养院来，渐渐取得了妓女的信任。同时教养院开始下大气力帮助妓女治疗性病。据当时参与关闭八大胡同妓院行动的工作人员介绍，之所以选择在冬天封闭妓院，原因之一是妓女都有性病，冬天衣服穿的厚，避免被感染。通过体检，发现1200多个妓女中，性病患者占95%以上，有的兼有梅毒、淋病等性病。连未成年的领家养女，也多数有病。有个女孩，7岁时被领家强奸，检查时发现她和大人一样患有严重淋病。面对这种严重情况，北京市在机构和人力上给予了足够的保障。当时处在国民经济恢复时期，国家财政非常紧张，政府拿出一亿多元（旧币）（折合十二万斤小米）的医药费为她们医治，药品也是从国外购买的盘尼西林等贵重药品。

与此同时，对扣押的领家、老板进行斗争和审判，组织妓女们当面进行控诉。到1950年4月，先后分3批对老板、领家进行了处理，300多个老板、领家被判了刑，并没收了财产，他们直接夺自妓女的财物，也一一归还本人。残酷虐待妓女、造成多人死亡的领家老板黄树卿和宛华清则被公审并判处了死刑，遭受过他们蹂躏的妓女，被邀请到刑场，亲眼观看了恶魔伏法的场面。一个叫吴新生的学员看了黄、宛二人被枪毙后激动地说：“今天的政府真是我们自己的。这回仇也报了，气也出了，该好好打算咱们自己的事了。”她们开始主动清洗自己身上的污垢，走上新生之路。

除了教养院，社会上许多组织和个人也前来帮助学员进行改造。剧作家洪深亲自给学员们排戏《千年冰河开了冻》。1950年春节后，这出戏在鲜鱼口华乐戏院（即后来的大众剧场）演出，连演一周，一天两场，戏票总被一抢而空。观众多达两万人，使广大社会人士了解了妓院的内幕，博得观众热烈的同情，庆祝她们的解放，学员感到被人重视，大大鼓舞了走向新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学员们还被邀请到市委礼堂演出，解放军总司令朱德亲临现场观看，为此学员们感动得泪流满面。

因为出色的表演，有好几位学员后来都被国家剧团吸纳为演员。中国新闻电影制片厂拍摄纪录片《烟花女儿翻身记》，就是由学员们自己演自己的生活。

重获新生

1950年春的一天，教养院里来了个人，寻找一个叫张秀兰的女人，他是张秀兰的丈夫。张秀兰是被人拐骗出来流落到妓院里的。干部们马上安排他们夫妻见面，二人见面后抱头痛哭。张秀兰被夫接回了家，走时，大家都去送别。张秀兰成为教养院第一批走出教院，回到亲人身边的学员之一。之后，干部们努力帮助学员们寻找亲人，希望她们能像张秀兰一样，重过正常人的生活。于是，很快又有些学员被亲人接回家。

由于观念上的原因，有些学员的亲人不愿意认她们。一个病情很重的老学员的儿子被教养院干部找了来。她的儿子正在读高中，成绩优秀。听说自己的母亲是妓女时，他先是惊呆了，接着浑身发抖，不但不肯见自己的母亲，还要去自杀。他过去只知道母亲在外辛苦工作，挣钱供自己读书，怎么也没想到⋯⋯教养院干部耐心地给他讲道理。终于，他扑进妈妈怀抱哭了起来。教养院干部帮助老学员的儿子办理了助学金事宜，政府资助他完成了学业，老学员养好病后被儿子接回了家。

截至1950年6月，926名学员出了教养院。她们或回乡参加农业劳动或参加中央防疫队，有的人还考入艺术学校和曲艺剧院。最后剩下无家可归和有家难归的，自愿留在教养院学习做工，政府为她们买了82台电机，开办了新生棉织厂。1950年的夏天来临时，韩家潭胡同36号门口悬挂着的“北京市妇女生产教养院”的牌子不见了。教养院解散了，女干部们将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据了解，出院的学员大部分表现很好。有的还入了党，成了国家干部，不少人成了先进工作者。

据劳动教养院的工作人员裴棣讲，1959年，她在北京中山公园看淮北抗洪的展览。“上面有张大照片，看起来特眼熟，后来发现就是我所里的一个河南小姑娘，她在苏北救灾当了英雄模范。”

时隔不久，裴棣又在电车上偶遇了另一名学员。她身穿灰白干部服，很自然地与裴棣打招呼，说话与姿态已毫无当年的风尘痕迹。她笑说她后来学了医，在同仁医院工作。

1950年《人民画报》：妓女在接受改造（摄影／钱嗣杰）

“千年的冰河开了冻，万年的枯树发了青”。旧社会把人变成了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了人。从1949年11月到1950年6月，短短半年多时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北京市存在了数百年的娼妓制度被彻底摧毁廓清，1000多名饱受践踏和侮辱的“窑姐”，挺起胸膛重新做人，成了自食其力的劳动者。这在中国的历史上前所未有，在整个人类历史上也为数不多。

北京城一夜之间关闭所有妓院、没收妓院房产、集中妓女进行学习改造的做法，被称为“北京方式”，震动全国，由此引领全国各地展开关闭妓院的社会改造浪潮。到1952年5月底，天津市妓院和妓女完全绝迹。1951年11月，上海娼妓被彻底清除。至1957年，广州市基本上禁绝了娼妓的公开活动。至20世纪50年代中后期，这场在全国范围内展开的轰轰烈烈的禁娼运动缓缓落下了帷幕。2000年中国人权状况白皮书中也高度肯定了这项成就：“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使这种在中国延续3000多年、严重摧残妇女身心健康和尊严的罪恶渊薮绝迹。”

（参考资料：《中国妇女问题》《建国初期的禁娼运动》《中国娼妓史》《民主与法制时报》《建国初期北京禁娼及主要经验》《中国新闻周刊》等）

1949年11月22日，《光明日报》刊登《关于封闭妓院决议》一文。

关于封闭妓院决议

消灭侮辱女性的野蛮制度，

集中训练妓女，改造思想，

医治性病，使从事生产。

并没收妓院财产，作救济妓女用。

【北京讯】

北京市第二届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第二天通过关于封闭妓院的决议，原文如下：妓院乃旧统治者和剥削者摧残妇女精神与肉体，侮辱妇女人格的兽性的野蛮制度的残余，传染梅毒淋病，危害国民健康极大。而妓院老板、领家和高利贷者乃极端野蛮狠毒之封建余孽。兹特根据全市人民之意志，决定立即封闭一切妓院，集中所有妓院老板、领家、鸨儿等加以审查和处理，并集中妓女加以训练，改造其思想，医治其性病，有家可归者送其回家，有结婚对象者助其结婚，无家可归，无偶可配者，组织学艺，从事生产，并没收妓院财产，作为救济妓女之用。

此系有关妇女解放，国民健康之重要措施，本市各界人民应一致协助政府进行之。

（本文原载《光明日报》1949.11.22）

这是我们的“旧报新读·中国记忆”栏目——

70载披荆斩棘，70载砥砺奋进，70载波澜壮阔。为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七十华诞，《文摘报》特开辟“旧报新读·中国记忆”栏目，重新打开、重新编排、重新解读共和国发展进程中的那些重要报章，我们一起在对历史的回顾和深入思考中汲取智慧、走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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