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想念成长的孩子,总是单向的;充满青春活力的孩子奔向他人生的愿景,眼睛热切望着前方,母亲只能在后头张望他越来越小的背影,揣摩,那地平线有多远,有多长,怎么一下子,就看不见了。”
——龙应台《亲爱的安德烈》
1.
前两天,我整理多多小时候的玩具,准备送给邻居小弟弟们。整整四大箱玩具打开,几十辆Disney小汽车出现在我面前,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点儿鼻酸。
已经很久没想起多多两岁的样子了:还没开始上学,家就是他的全部世界,妈妈就是他最重要的人,特别喜欢小汽车,明朗开心安全感十足……
“这是谁的小汽车?我的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多多面对熟悉又已经陌生的玩具们好奇的问。
是的,不仅他记不起来了,我每一天也都在烦躁于八岁的他有没有完成作业,考试考得怎么样,和快速奔跑的其余孩子相比,他是不是又落后了……
而两岁半刚开始上幼儿园的多多是什么样子?
和别的孩子没什么不一样,哭,大哭,哭到吐……
我看了很多关于分离焦虑怎么办的文章,给他看巧虎,让他了解上学是怎么回事,提前带他去参加金宝贝、图书馆活动,一再给他解释妈妈会来接他,妈妈只是去上班,老师会照顾他,和同学很好玩……
多多还是在我离开的第一秒开始撕心裂肺的哭喊:“妈妈!妈妈!”,只有半天时间,他却好像是与我相隔千年一样的抱住不放:“妈妈我要回家!”
在折腾了两三天之后,我已经找不到不重复的理由来教育他了,所以我特别冷酷的告诉他:
“你必须去上学!哭也没有用!妈妈带了替换的衣服,如果你再哭吐,我会让老师给你换衣服!”
果然,老师刚把多多抱下车,他就开始不管不顾的大哭:
“妈妈!我要回家!我不要上学!我要妈妈!放开我!我要妈妈!”
强烈的情绪下,他又哭吐了,老师问我怎么办,我说换衣服,如果再吐给我打电话,我再送衣服,然后我头也不回的开车走了。
关上车窗,发动机的声音立刻掩盖了身后的哭声,我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后视镜,他的泪水似乎爬上了我的眼眶,我轻轻的擦了一下眼角,他不会看见我的泪。
第二天再送,我斩钉截铁只有一句话:“必须去!”多多在下车前一刻止住了哭声:“妈妈,你帮我擦擦眼泪吧。”
因为前几天的惨烈,除了多多自己班上的老师,连校长助理都出来了,准备要面对一场激烈的情感冲击大戏。
没想到多多居然很平静的说:
“妈妈再见!妈妈记得早点儿来接我!”
“啊,他居然没哭?怎么突然从昨天的惨烈变成了今天的安静,你都怎么教育他的?”校长助理很惊讶的问我。
“没什么,他可能明白了。”我笑笑,我在心里说:
“其实是因为他绝望了。”
是的,绝望,这是他要学会的第一步成长。我们当然会尽我们所能,帮他们做好一切的准备,给他们心理建设,陪他们慢慢向前,而这迈出成长的第一步,却一定是撕裂的,一定是痛的,对我,也对他。
启动汽车的那一瞬间,我哭得比昨天的多多还要伤心。
后来,我读到龙应台在《亲爱的安德烈》这本书里所写:
“所谓父母,就是那不断对着背影既欣喜又悲伤,想追回拥抱又不敢声张的人。”
我都会想起这个场景,两岁半的多多,小小的背影慢慢消失在我的后视镜中,他绝望的接受了,我满怀希望的哭了。
我放开了他紧紧拽住不放的手,他的成长是我的坚决,即使我知道,从这一天开始他就会走出我的视线,越来越远。
2.
六岁的多多上一年级了,要离开熟悉的学校、老师和同学。
“妈妈,我不要去新学校。我可不可以留在现在的学校?”
“不可以,你已经长大了。”
在等待校车的孩子群里,背着大大书包的小小的多多拉着我不放手,就像两岁那个把妈妈看作全世界的小小孩:“妈妈,你能不能送我去新学校?我不要坐校车。”
新学校门口,校车还没到,大楼的门还没打开,我拉着他小小的手站在门口。
第一个老师走出来,温柔的问:
“小朋友为什么哭了?”
“他读一年级,有点儿紧张。”
“那我拉着你,你和妈妈说再见好吗?”
多多犹豫的放开了我的手,六岁的他不再像两岁时那样恣意的放肆哭泣:
“妈妈,再见。”
“妈妈,我爱你。”
我没敢回头,走向了停车场。初秋早晨的阳光此刻有些刺眼,我抹去了被阳光晃出的泪水。
他已经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知道主动的妥协,他长大了。他的小手离开我的掌心,有些依恋,有些期待,有些勇敢。我在心里说:“宝贝,加油。”
“人生中一个决定牵动另一个决定,我发现,人生中所有的决定,其实都是过了河的“卒”。”
是的,我决定了放手,你决定了前行,我们都决定了我们必然渐行渐远。
3.
七岁的多多开始读二年级,每天早上迫不及待的跑出门去坐校车的多多,拖着“圣诞老人”送他的梦寐以求的和大哥哥大姐姐一样的拉杆书包冲向校车站。
“多多再见!”
他急切的想和同学聊天,匆忙的对我挥挥手:
“妈妈,再见!妈妈,我爱你!”
他没有再回头。
八岁的多多开始读三年级
“妈妈,我读四年级的时候,你就不用送我到校车站了,我就可以自己去了。”
他在期待长大,期待更加自由的飞翔。
“妈妈,我忘记带作业回家了!”我正在为他吃饭磨蹭、做习题马虎生气的时候,三年级的小孩突然又冒出一个问题。
“怎么办?老师会批评我的,我会有麻烦的。”
“你自己作业都不知道带回来!”
“妈妈,你能不能email老师,请她把作业发给你?”
结果老师说,作业是单独打印的,她手边没有,同时告诉我,多多上周读书笔记没完成。
“你上周读书笔记怎么也没写完?!三年级了,还需要我每天管你作业吗?” 这接二连三的粗心大意惹毛了我。
虽然很生气,但还是要想办法完成作业,不然刚开学就给老师这样的印象多不好,我只能去邻居家问多多同班同学把作业题翻拍一下,多多跟在我身后: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啊?我不是故意的。”
“你说我为什么生气!我说过多少次要有个好的学习习惯?”
在我拍完作业快步往家走的时候,多多小声的在身后说:
“妈妈,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谢谢妈妈,不然我就没办法做作业了。”
我停了那么几秒,突然想起刚开始学说话的多多,一岁多的他看着门口的果树,一遍一遍练习说:“树上果果没有了,果果掉进草草里面了。”他说得奶声奶气不够清楚,自己不满意,又一次一次练习。“多多说得真好!”那时的他,每一点进步在我眼里都是闪耀的。
身后这个丢三落四激怒我的粗心孩子,还是那个练习说“果果掉了”的小男孩,他做不好,但是一直在前进。
他虽然时不时忘东忘西,越来越淘气,越来越自我,想玩手机游戏,练琴不专心,作业不仔细……而我依然是小男孩心中可以为他解决一切烦恼的妈妈,但是我越来越少为他喝彩。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下了脚步,让这个孩子跟了上来。
“妈妈,别生气了。妈妈,你还爱我吗?”
“当然,很爱。”
是夜微风,我有些庆幸他还是个小孩,离那个十几岁可能连话都不那么愿意和爸爸妈妈讲的年纪还有那么好几年。
多多开始写作业,我继续看龙应台的《亲爱的安德烈》:
“设想一个跑道上,有人正在跑五千米,有人在拼百米冲刺,也有人在做清晨的散步。你要看你让自己站在那一条跑道上。”
“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我们对孩子最终选择什么样的跑道,并没有什么决定的力量,他们的人生终究是他们的。
“静待花开”对我对他都很难,更多的是冲突跌宕。他也许还明白不了,他也许明白一些,而我终将放手,所以他必须有飞翔的能力。
希望他能理解快乐的层次和努力的必要:
“通过自己的努力,完成一件自己以为永远都做不到的事情,那种深层的快乐不是去游乐场的快乐可以替代的。”
“在开心之前要先吃点儿苦头,吃苦头是为了有开心的能力。”
我对他的期待,不是因为我自己的理想或者面子,说这种话的人,都太低估一颗做妈妈的心了。
我希望他好,希望他幸福,希望他有幸福的能力,而他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因为我为人父母的所有快乐,都在我陪他长大的过程中,得到了满足。
他是为了他自己,他不需要为了我。
4.
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时代,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之间,势必将有着比以往任何一个世代都要宽广的鸿沟。
我们有一个认识超过七年的妈妈群“兔宝楼”,某一天,豆包妈妈问:
“你们看过《亲爱的安德烈》吗?我昨天看了个开头,想到现在动不动挂在身上的娃,将来会跟我无话可说,我真的很难接受啊。”
“可预见的未来,不见得就那么疏远,但是肯定是另一种相处模式了。”虫虫妈妈说。
“其实就两个字:放手。”我们都认同了这个答案。
我们最初就是孩子的整个世界,他们长大、叛逆、挑衅…在他的世界里,我们逐渐的模糊,直到再次的清晰。
当我读到《亲爱的安德烈》中的这一段时,我终于泪奔了:
"我明白我不是你最重要的一部分。那个阶段,早就过去了。父母亲,对于一个二十岁的人而言,恐怕就像一栋旧房子:你住在它里面,它为你遮风挡雨,给你温暖和安全。”
“但是房子就是房子,你不会和房子去说话,去沟通,去体贴它,讨好它。搬家时碰破了一个墙角,你也不会去说“对不起”。”
“父母啊,只是你完全视若无睹的住惯了的旧房子吧。 我猜想要等足足二十年以后,你才会回过头来,开始注视这没有声音的老屋,发现它..”
我们终将分手,我们终将失去,我们终将和解。
“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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