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变天了 | E闻美政（附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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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8 篇
以色列变天了
当地时间周三夜间，以色列议会中反对内塔尼亚胡的政党终于达成了联盟。他们通知了总统，将会尽快对内塔尼亚胡进行不信任投票，终结其总理任期，然后重新组成政府。
以色列的政治制度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比较陌生，我先做一个简单的介绍。
以色列虽然有总统，但它的根本政治制度是议会制，他们的总统一般情况下，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职位，而管理国家的实际权力，在总理手上。以色列是一院制国家，整个国家就一个议会，目前议会中有 120 个席位。这个议会不但负责立法工作，而且还要选举产生总理和总统。以色列的议会权力很大，有点像英国的议会至上制度。和英国一样，以色列也没有成文的宪法，而是以一系列的所谓“基本法” （国家土地法，政府法，国家经济法等等）来替代。但是，以色列（包括英国）和美国不同的是，他们的宪法是没有绝对性的。议会立法具有更高权力。也就是说，如果以色列议会通过一条法律，违反了基本法，那么应该仍然以最近通过的法律为准，而不是以基本法为准。但在一般情况下，要通过违反基本法的法律比较难，因为基本法会在关键部分限制新立法。
总理由议会选举产生，所以一般情况下，总理会在议会的多数党中产生，往往就是这个党的党魁。选出总理后，由总理组成内阁，履行行政功能。但以色列政坛的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要知道，以色列的建立，并非是一群犹太人搬到巴勒斯坦地区就建国了那么简单。事实上以色列的犹太人来自世界各个地区，主要有四群不同来源的人（这个内容请参加我的读书笔记“解放的悖论”），而且来的先后也不同，人数也不同，各自的文化除了信仰以外还有不少的差异。所以以色列的议会采用了一种和英美加拿大不同的比例代表制 PR 投票法（欧洲很多国家，包括日本，抬弯的议会也使用这种方式）。具体投票和计票方式很复杂，但简单说，一个政党无论多小，它只要能得到总体选民一定比例的投票，它在议会中就能占相应这个比例的席位（当然，一般有一个下限，比如以色列的下限是 3.25%，德国的下限是 5%，达到这个比例下限的党，才能进入议会）。这种方式避免了赢者通吃，大党永远独大的局面，但要看具体情况。在一个国家本身有较为强大的政治主导力量的时候，这个 PR 选举是很好的，确实能使得小党派有机会生存和发展。以色列政坛上原来以利库德集团和工党为主要阵营，那时候还算相对稳定。但后来工党严重萎缩之后，以色列政坛出现了利库德、蓝白党、右倾党Yamina，联合犹太教党等等势均力敌的政党和多如牛毛的小党派。
这种选举制度在以色列出现了弊端。因为以色列社会极其多元，有宗教极端分子，有现实的左翼，有强势的民族主义者，甚至还包括阿拉伯人组成的政党。在这种情况下，每次大选的结果，往往议会呈现一种拼盘式的局面。这种局面对于小党派，尤其是极端的党派非常有利。因为基本上哪个党派的席位都过不了半数，那么相对大的党派想要执政，就必须建立联合政府，要建立联合政府，就必须拉拢小党派。这使得这些小党派往往在两个相对较大的党派之间如鱼得水，待价而沽。谁给我好处多，我就倒向谁，最终使得小党派的诉求得到最大满足。
另外还有一个经常出现的问题：大党派为了执政，只能向各个小党派不断许诺利益，“广施恩泽，雨露均沾”，这经常导致以色列内阁最终的预算总是过于庞大，而且还得倾向于小利益集团。这两者的矛盾性导致政府预算难以通过。按以色列的法律，政府预算如果在一定期限内无法通过，这个政府就等于无法运作，就要开始讨论解散政府重新大选。最近几年以色列政府动荡不堪，就是因为预算总是得不到通过，在最近两年内，以色列进行了四次大选。最终现在形成的内塔尼亚胡政府依然短命。
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德国的议会，德国虽然是两院制，但其主导作用的联邦议院和以色列议会非常相似。这两者的选举产生方式和组阁方式也基本上一样。但在德国，有核心的主要领导政党，比如基督教民主联盟CDU/巴伐利亚基督教社会联盟CSU的联合体，对阵社会民主党SPD。这两大阵营中的一个，往往就能占到议会总席位的一半左右，甚至他们自己相互都会结成联盟。这样一来，大党派相对的主导权要大一些，小党派能捞到的政治利益就会小一点。以色列的很多政治学者们都希望以色列的议会能够出现向德国议会那样的由大党派主导下的分权，但这需要改革以色列的比例代表制的选举制度，目前还看不到有成熟的方法被提出。
2015 年大选中，超过 3.25% 门槛线的政党有 10 个，而最大的利库德集团只赢得了 30 个席位。仅相当于议会总席位数的 1/4。这要组成政府就太难了。当时内塔尼亚胡用了整整 7 个星期的时间，去和各小党派谈判，最终勉强形成了一个联合政府，其代价是他的 21 个内阁部长来自 6 个不同党派，政府内部的协调性极差。总理大量时间要去协调党派利益，行政效率也受到拖累。
而现在的问题是，不光以色列左翼的政党讨厌内塔尼亚胡，右翼政党，如蓝白党和右倾党中，也有很多人讨厌行事作风独断且和美国尤其是川普走得过近得内塔尼亚胡。这导致一个有趣的，和美国类似的情况。在美国，共和党内部有一部分人被叫做”Never Trump“，而在以色列的右翼，也有一部分人被叫做”Never-Netanyahu“（见他就烦型）。美国的 Never Trump 共和党基本上被边缘化，但以色列的 Never-Netanyahu 却搞得有声有色。这里需要提一下的是，本次事件最大的始作俑者，就是六个人，或者说议会中的六个席位。这部分人是原来利库德集团的党员，但因为看不惯内塔尼亚胡，分裂出来形成了一个叫”新希望“ 的小党。这个小党按照比例代表制投票，获得了议会 6 个席位，看上去真不多，才占议会席位的 5%。
但是，好死不死的是，利库德能团结到的所有右翼联盟，只有 59 票，离议会过半数仅差两票。但这个”新希望党“本身虽然是右翼，但打死不支持内塔尼亚胡，最终导致内塔尼亚胡无法执政。我们这里可以看到赢者通吃的美国选举制度和以色列比例代表制表现出来的明显不同。在美国，Never Trump 根本不敢自己去组党，因为赢者通吃，脱离共和党去组一个新党等于自取灭亡。所以川普抓住大多数共和党支持者，就等于抓住所有共和党人。但以色列的比例代表制下，Never-Netanyahu 竟然就靠 6 个人的力量，扳倒了总理。
这次”政变“ 的主导人是来自温和左翼的政党”未来党“，他最终说服了和利库德联盟的右倾党反水。未来党党领 Lapid 和右倾党党领 Bennett 达成协议，一旦翻盘成功，由 Bennett 先做两年总理，然后换给 Lapid 接着做两年。这种分享权力的做法，在以色列是正常的。这里值得说一句的是，这一次”政变“下，阿拉伯人组成的政党也参与了，他们也因此成为多数党联盟中的一员，这是比较少见的。
但不要认为以色列对于巴勒斯坦人的态度会有所改变。我认为这次推翻了执政长达 12 年的内塔尼亚胡，更主要的原因是反感内塔尼亚胡本人和利库德集团的僵化。并不意味着以色列国家政策的改变。Bennett 是一名极端国家主义者，对巴勒斯坦人相当强硬，经济政策上偏右翼，而且对犹太人在约旦河西岸定居点问题上相当积极推进修建新的犹太人定居点。
但如果一切按预定计划实现，Lapid 在两年之后接任的话，他的主要主张倒是希望以色列更加世俗化，对巴勒斯坦的态度也相对温和，希望找到双方能够接受的解决方案。
不过目前来说，即使内塔尼亚胡被推翻，新联盟是由 8 个中小政党组成，其执政的难度也是非常巨大的。内塔尼亚胡的利库德集团依然是最强大的政治势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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