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亚裔男子满脸的血迹，群情激愤之余，必须追问是谁给了美联航傲慢的勇气。高晓松给出的答案是：美联航的工会都强大跋扈，公司怕工会，只能袒护员工。显然高晓松没看见暴力执法的警察，没看见大批被裁掉的员工，没看到工会会员率最高却是2017全美最受好评的阿拉斯加航空。很遗憾，矮大紧这次一拳打到了棉花上。
作者 | 理识平 沙捞越 苏胡思
美编 | 黄山
4月10日上午，一则视频引爆中英文社交媒体：在飞机客舱内，几名机场安保人员试图强行将一名50岁左右的亚裔男子拖离座位。在凄厉的嚎叫声后，他嘴角流血、浑身瘫软地被拖离机舱。随后，该男子小跑着返回机舱，嘴角带血，不停地重复着：“我要回家。”
图：网络 
三大核心问题复盘
事件前前后后披露了很多细节，土逗只选几个要点复盘给大家看看：
1. 真的是超额出票（overbooking）吗？
为了保证利润，“超额出票”在美国航空业已是司空见惯。只要依据程序走，按照赔偿标准赔偿，便不算违规。但美联航已向媒体承认，该航班不存在超额售票的问题，这4名乘客是为4名美联航工作人员“让座”。
2.随机抽取志愿者的算法是？
直到土逗发稿，美联航依然对如何抽取四名下机的志愿者闪烁其词。美媒《今日美国》通过航空业内人士得知，这种抽取算法从来就没有绝对的“随机”：不能拆散家庭、不能得罪最有钱的老客户；最容易被轰下去的是买了低价票、之前很少或没有搭乘过该航空公司班机的乘客。最最关键的是，这一切都应该在乘客真正踏上飞机前发生。
3.来自CEO的不知悔改：重新安置=警察暴力执法？？？
在美联航CEO针对事件的回应中，其“令人不安(upsetting)”、“重新安置(re-accommodate)”等轻描淡写更是引发众怒。
图：美联航官方推特
有媒体找到了受到暴行的乘客，甚至翻出了他的个人信息。目前，这名乘客仍在医院接受治疗。尚不谈媒体翻出的个人信息是否属实，这种寻找受害者“道德缺陷”的做法早就该被掘弃。不论这名乘客国籍为何、之前曾有过何种行径，他都不应该在自己掏腰包购买了机票的航班上被如此对待。
美联航黑料编年史
美联航客机上被拖走的乘客是否是华人不重要，任何乘客的生命安全都应该得到航空公司的有效维护；被拖走的老人是否有“黑历史”也不重要，他脸上的血足以证明警务人员暴力执法，航班作业程序不当。“规则”的信教徒们应该有一些人性的同理心，也应该反思规则的正当性。
相比于冷血的拜“规则”教，不分肤色“团结起来”对美联航群起而攻的队伍倒显得集中而浩荡。美联航的黑历史可谓数不胜计。旅客们对美联航服务的吐槽一时间山呼海啸。
走在队伍前列的是一众意见领袖。丑闻发生后，刘强东、高晓松、脱口秀演员黄西、今日头条高级副总裁柳甄先后分享了自己不愉快的旅行体验。
高晓松：“美联航从地面到空中，服务之傲慢令人发指。我数年前领教过两次，自那时起再没订过他家的航班(代码共享航班除外)。”
黄西：攒了很多里程数，坐飞机的时候给一家人用里程数换了头等舱，到了机场之后又不行，然后说可以使用抵用券，但实际上抵用券使用起来非常困难，后来只能就不使用。
 图：微博
美联航“粗暴对待乘客”的案例大约可以写出一本编年史。
上月，一位94岁菲律宾裔残疾老人购买了美联航商务舱，但因其家人购买了经济舱，空乘拒绝了其家人偶尔对老人进行照顾的请求，只给出两种解决方案：将老人搬到经济舱；或老人与其家属立刻下机，均重新购买明日的航班的商务舱机票。
航空承运人准入法要求“禁止在航空旅行中基于残疾的歧视，并要求航空承运人满足残疾乘客的需求”，美联航完全视为不见。图：英国镜报
2017年3月，2名持有美联航“特别通行证”的女孩计划乘坐美联航航班，却在登机时被工作人员拦下，理由是未遵守公司“不准穿紧身裤”的衣着规范。
2015年6月，美联航一航班因“维修问题”意外中停加拿大，机上旅客竟被航空公司草草安排在一所军营中超20小时，机组人员却全部住进了酒店。
2008年3月，加拿大乡村歌手达夫·卡罗尔乘坐美联航航班时，行李工将他和其他乘客的行李像“扔链球”一样随便扔，他价值3000美元的“泰勒”牌吉他也因此损坏。
……
这样的素材太过翔实丰富，一位教授专门干起了整理美联航黑料编年史的工作。加拿大麦吉尔大学工程学教授杰里米·库珀斯托克于18年前创立了调侃美联航官网域名的网站（untied.com），专门用于收集众人对这个公司的投诉和不满。
该网站排版和设计与美联航官网十分相似，网站上Logo旁边的“星空联盟成员”变成了“恶魔联盟成员”。图：untied.com
美联航服务差因工会强大？
黑料仍在与日俱增。美联航还未给乘客一个合理的解释，意见领袖们已经娴熟地把服务差的锅甩给了美联航的空乘协会和飞行员工会。
图：微博
首先，此次事件引爆群情的，是不属于航空公司的机场警务人员暴力执法。难道是警察“工会”的力量也太强大了？
其次，难道不该先问问为什么美联航为了最大程度提高效率，把员工的调配时间压得这么紧，导致工作人员非乘这班飞机不可？
最后，只有比较，才会有谎言不攻自破：工会会员率最高的阿拉斯加航空，人家是妥妥的2017全美最受好评航空公司（微笑.jpg）。
阿拉斯加航空以高准点率和低被迫改签率，成为2017年全美最受好评航空公司。图：福布斯
而美联航工会会员的比例排不到前三，且美联航有大量派遣工，若将其算进来，比例要更低。
2016年美国各航空公司工会会员比例，美联航是80%，阿拉斯加航空是83%。图： nwlaborpress.org
工会这次背锅，毫无道理。
到底是谁给了美联航勇气？
把服务差的锅甩给工会，显然是得了社会主义迫害妄想症。
1970年代末之前，美国民航局一直对民航业严格管制，包括航班的价格结构、行业准入门槛等，规定甚至具体到说明了可以在哪条航线、哪个市场上以什么价格参与竞争。
到了1978年，美国就开始对民航业取消政府管制，传统的民航巨头（包括这次的丑闻主角美联航）和一些新贵暴发户航空公司（规模比较小，历史比较短的那种）涌进市场决一死战。
其后，所有航空公司都开始大打价格战。首先就是对劳动者开刀：削减员工福利待遇（假期和养老保险等）、搞工资双轨制（新入职的员工薪水超低，2014年Career Cast网站还将空乘评为十大最差职业，因为时薪没比最低工资标准高多少）。
电影《萨利机长》中英雄机长的原型Chesley Sullenberger曾在2009年对英国媒体表示，自己近年就被减薪四成，退休金也可能被“一次性买断”。他说：“在我认识的职业飞行员中，无论男女，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的孩子也干这行。”图：Daily Express
最先遭殃的无非就是飞行员及空乘人员：
2012年4月，全美航空集团（US Airways）要并购美国航空公司（American Airlines）。美国航空公司此前宣布要裁掉1.3万名员工，并解雇1200多名非工会员工。全美航空集团的CEO随后表示，合并后的航空公司将只裁掉6800名工会工人。图为美国航空公司的员工抗议。（图源：Bloomberg）
真正由工人承担压力的恶性循环链条因此形成：
航空公司宣布破产→大量裁员→工会会员数量下降→劳动者更加弱势→工人拿到的薪水更少→航空公司更喜欢用资浅、非工会的廉价劳工→简化对员工的技术培训→资方更严格控制劳动过程，让工作更流水线化和螺丝钉化……
另外，消费者并未在自由市场中获得自己期待的美好时代。
为了保证利益最大化，用户被迫改签航班，已经成了航空公司的习惯：
仅 2016 年最后3个月，就有 891 名美联航乘客遇到了这样的遭遇。不同于那位医生的是，大部分乘客是在登机前被强迫改签。
——好奇心日报《航空公司随意拖人，可能与多年价格战改变了这个行业有关》
最近两年，美联航共拒绝了15万余名乘客登机，其中非自愿者有10082名。
——财新《因机票超售被拒登机乘客 美联航还真不少》
座位也不苏胡……
图：好奇心日报
在漫长的旅途中，在拥挤的座位上喝白水和吃一包坚果，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现在，美国航空、达美、美联航基本不在美国境内航班的经济舱提供餐食了，有时只给一杯水或是一小包坚果。至于新的基础经济舱，已经到了要禁止乘客提前选座、不能携带登机箱的地步。
——好奇心日报《航空公司随意拖人，可能与多年价格战改变了这个行业有关》
劳动者不开心，消费者不开心，但有人开心。靠自由市场走向垄断之路之后，大资本自然可以制定服务金钱的规则。
2016年美国各大航空公司的国内市场份额，美联航排第四。捷蓝和达美这种超低工会会员比例的公司也赚得盆满钵满。图：statista
压榨员工、坑消费者、拉上国家机器——警察——对乘客为所欲为。所以，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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