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思想的鸟巢第 55篇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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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新年快来到,闺女要花,小子要炮,老头要个钻天帽。
这里的“炮”是鞭炮,苏北农村叫“炮仗”。那时候炮仗款式简单,按照体型分为大雷子二雷子小豆喳和滴漏戟。还没有摔炮、踩炮,更没有礼花等。
滴漏戟类似炮仗的捻儿,细细长长的,外层是纸里面裹着火药,点着后需要甩着放,力气越大着的越旺越快,噼里啪啦往外喷溅火星儿。甩好了,还能甩出“持彩练当空舞”的效果来。滴漏戟有声有色比较温和,适合女孩子或小孩子拿着解闷。
炮仗中表现最突出的是一炮两响,还叫二踢脚也叫钻天猴,还叫“气股子”,被点燃后“扔”一声钻到高空“爆”一声炸响,速度极快。后来说谁来去快得离谱,会揶揄“你坐气股子了吧”?
放炮仗是个技术活。手拿着炮仗放比较有技术含量。赤手空拳放的炮仗捻要稍微长点,手掐捻的位置不能靠炮仗主体太近,一定要掐紧,捻儿被点燃后要马上往高远处扔,这样响声传得远还炸不着人。也有高手捏着炮仗底盘放,这个难度更大,得有十足的把握,炮仗那个暴脾气,可是一言不合说炸就炸。
捻子燃着未点着炮仗前灭掉叫“截捻”,被引申为某事忽然中断;还有眼看着爆破在即最后以哑声不语告终,这叫“屁叽了”,被引申为事情开始风风火火后来草草收场。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般人家绝不会平白无故给孩子买炮仗放着玩,不年不节的想放炮仗那得自己想办法。结婚是孩子们盼望的,谁结婚都行,因为婚礼上会放炮仗。
看新媳妇或参加婚宴,孩子们感兴趣的不是新媳妇的丑俊,甚至不是席桌菜肴的丰俭,而是有炮仗可抢。炮仗爆炸后烟尘未散,马上有一群人围上来细细“侦查”,这里面不光有孩子,有时也有帮忙的家长。只要没炸开的就行,有捻的当然好,没捻也没关系,各有各的用处。没捻的从中间掰开(注意不要掰断)露出火药,把有捻的炮仗捻子放在炸药处,点燃捻子后会有花火四溅外加一声爆响的景象,这叫——老妈妈滋老头。
小隋婚礼上,华子放炮仗时意欲乘职务之便截留炮仗(自用),谁知没有处理得当就往口袋里装,炮仗一生气直接把他的新棉大衣炸棒子花了。到现在,五十岁以上的村民都还记得这事,而华子已经到该娶孙子媳妇的年纪了。
我家过年也买炮仗,当然不能随便放,得等到年三十中午贴对联和初一早上下扁食才行。要是早早放完,到时候都听不见个响儿,不像过年。炮仗买到家被关在抽屉里锁上。
我有一个惊喜的发现:搁炮仗的那个抽屉是锁着,但两边相邻的抽屉都敞着,右边的抽屉拉半截出来,右手可以伸到上锁的抽屉里,整只手出入有点困难,抓着东西往回抽手几乎不可能。做人不能太贪心,要化整为零,手伸进去后摸索从头解开几个炮仗,掏出十个左右就收手,这样不容易被发现,当时觉得自己做的可巧妙了。
截获了炮仗也不能一次性放完,好东西要存着慢慢消享。那时,十一岁的我已经是我家拉皮的主要生产者,寒假里父亲和大哥天天赶集卖的拉皮大都是我一张张制作出来的。一天在锅屋坐十个小时加工拉皮是常态。一个人呆的时间长了,我拿出一个炮仗点着扔到屋外,“爆——”有时会把走过的人吓一跳,我的目的达到了。手拿着嗤嗤冒烟的炮仗往外扔特别享受,除了听响解乏,还有种特权的炫耀——看我有炮仗!
做拉皮终结在我读初三外出寄宿那年,但放炮仗的喜好延续下来。
我结婚是在腊月,二十天后过(阴历)年。年五更下饺子需要放鞭炮,队友近视眼,拿着火柴一点不着二点不响,反反复复前后跑几次那挂鞭炮依然一声不吭。眼看着鼎沸滚滚,烧锅的我一时技痒,从锅底下抽出一根劈柴,往鞭炮包装纸上一戳,鞭炮兴奋得又蹦又叫,劈里啪啦炸亮了整个院落!回头看到大嫂大哥掩饰不住的惊讶,自知越位发挥超常,自嘲道,我从小就喜欢放炮仗。
有人说,第一反应里藏着一个人的素质,我的第一反应露了爱放鞭炮的马脚。
儿子阿仁也喜爱放鞭炮,在苏北时每年进腊月开始,擦炮、摔炮、踩炮,还有滴漏戟,轮番上场。所有的鞭炮儿子都喜欢。六七岁时,手持鞭炮点火后再抛到空中炸响已经玩得滋滋有味。我的家传本领后继有人。
来北京后,寒假再回老家,阿仁有点钱就送给村里的商店,换回各种各样的炮们。寒假结束,鞭炮在阿仁羽绒服上凿下大大小小的洞眼,这样的洞眼不要缝补,不会脱线毛边,因为鞭炮已经给它高温“熨烫”过,达到了锁边固型的功效。
除了儿子,哥哥姐姐弟弟家的孩子们也喜欢放鞭炮。2001年寒假里,一群八九个孩子,在母亲、大哥和二哥的院里院外奔跑打闹。他们的寒假已经不用参与任何劳动,就是吃喝玩乐。顶多写写作业,还不肯好好写。放假回家的我带着他们写作文,写成啥样都行,只要写成一篇就奖励一枚一元的钢镚。孩子们写作文热情高涨,买鞭炮频率剧增。村里小卖部老有我们家的孩子出出进进。买的越多放的越多,放炮的花样也在翻花样创新。
大家正玩得兴高采烈,隔院传来一声大喊,“谁干的!”原来,二嫂给她父亲缝制着的棉裤被鞭炮炸穿了一个窟窿。是她女儿阳阳手拿燃着的鞭炮展示“隔山打牛”技法所伤。大家起哄说阳阳要挨揍了,有脾气的二嫂一向对孩子很严厉。但二嫂大叫一声后再没动静,我觉得我才是始作俑者,二嫂不打骂阳阳是顾及我的面子。
现在孩子们还提及写作文挣硬币放鞭炮,但没人记得炸穿了的新棉裤。毕竟,二十年过去了。
北京过年烟花禁改限后,朋友邀请阿仁带着他儿子放烟花鞭炮,他家里有一大箱炮竹和礼花,他儿子小不敢亲放。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结果阿仁宅在家里千呼万唤不出来。什么时候起,烟花炮竹已经对叛逆小子失去了诱惑?我干脆亲自上场发挥童子功。朋友的孩子跑得远远的,看都懒得看。正应了“眼子放炮,光棍听响”的老话儿(“眼子”指不谙事理,容易被人欺负、捉弄的笨人;“光棍”指混得开的聪明人)。
去年春节回老家,感觉村里的鞭炮稀稀落落。苏北乡村有年初一给长辈跪拜行礼的习俗,弟弟自称一共磕了两个头,不像过去一磕半个庄子,“村里哪有人?年轻的不回来,年老的不起床,起床的也躲一边去。唉,过年也就这么回事!”又说,“明年我也不回来了。”初一,母亲起床比往日要晚很多,老太太在躲(被磕)“头”,“拉拉扯扯累一身汗,磕那黄子做啥?我不信那个,我就信吃饱不饿。”
九点已过,赶快烧火下饺子。不一会儿,锅屋水汽蒸腾,对面不见人。锅屋窗户不断有雾气飞出,在大门外边等着放鞭炮的小侄女隔窗感叹道,腾云驾雾,仙境一般。我在窗户这边催促她说,饺子下锅了咋不点炮?小侄女说还不到时候,鞭炮要在饺子出锅盛碗的时候才放。
我明明记得炮仗在下饺子时放。小侄女隔着窗户逗我,“厨房仙姑,你不知道凡间改章程了?”求证母亲,老太太不置可否说,“哪个都行,什么时候吃饭都管饱,什么时候放炮都听响。”想想也对,规矩都是人定的,北京多年不放鞭炮不也照样过年?
今年为防疫情,大家就地过年。听说徐州市里也禁放鞭炮了。鞭炮早已不是过年的标配,团聚也不是过年的必需。
啥都有期限,想做的事情要趁早。
作者简介:
木子:教师,好读书,爱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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