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 年，一个书单里的远见与未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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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种远见，超越我们的未见。」— 许倬云

浩荡两千年

任何经济改革，都有路径选择和时间窗口两个重要条件，缺一不可。工业革命的发生，更重要的决定性力量，是法治精神的诞生与成熟。工业革命以一种非常突然的方式空降到东亚地区，它在社会和经济制度上都与原有的基因格格不入。科学技术结构和社会结构之间都存在着适应性。中国近代史上的经济和科技落后首先体现在政治体制和社会制度的不思进取。

托庇于官僚政治之下，是制度环境对于中国商人生存出路的根本性规定。富不过三代，本质原因在于私人财富没有争取到独立的政治地位的庇护。在中国的历史上，有产者从来没有在法理和制度层面上确立私人财产所有权不容统治权力侵犯的权利。商人阶层的痛苦是: 集权制度从根本上侵害他们的利益，可是当体制崩溃的时候，他们又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中国商人最大的成功是，他们的子孙不再是商人。千百年来，商人都不是一个独立的阶层，没有形成自己的阶层意识。

中国历史上的重农抑商，其实是一种误读，之所以管制工商，因为工商对国家税收太重要了。自汉武帝之后的中国历代统治者从来没有轻视工商业，只是轻视商人而已，因为国家需要完全控制产业经济。社会资产不是在生产领域积累放大，而是在流通领域内反复地重新分配，技术革命几无发生的土壤。开放，管制，半衰，崩溃，这个轮回是中国历代治乱的宿命。

掉队的拉美

有效的市场经济离不开一个强大的政府，而强大的政府往往又是问题本身。拉美的现代经济史就是一部缓慢增长，危机，不平等和贫困的历史。经济民粹主义: 强调经济增长和收入分配，却忽视由于通货膨胀，外部约束，和经济主体对积极的非市场经济政策做出反应而带来的风险。拉美的民粹主义打着有利于穷人和本国居民的幌子推行抑制企业家精神和创新的政策。拉美地区大多数民粹主义盛行的时期，都表现出威权主义的倾向。

促进国家的增长和繁荣的基本准则: 促进法治，保护产权，抑制腐败，促进竞争，提高效率，鼓励出口，通货膨胀稳定，货币汇率稳定。破坏性创新意味着，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导致旧的生活方式崩溃和过时的技术消失，这个过程并不总是温和与美好的。一个民族改变自己的特质，将自己的天赋都用于模仿某一外国模式，却牺牲了自己天生的创造力，是没有现实益处的。

不少人认为，鼓励经济增长与追求更大程度的平等之间存在此消彼长的关系。这是错误的观念。要想永远摆脱贫困并实现繁荣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教育民众，鼓励创新，建立高效的冲突解决机制，强化保护产权。经济现代化，健全制度，提高社会服务的效率，与利益集团和垄断斗争，需要付出高昂的政治代价，而拉美的技术官僚严重损害了民众对改革行动的长期支持。

（作者: 塞巴斯蒂安·爱德华斯）

万物原理

永远用最基本的方法去寻找答案是一个伟大的传统。同时保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观念还能正常行事，这是第一流智慧的标志。人类信号处理的一个根本限制因素，是神经元互相通信时使用的脑电活动的脉冲之间的间歇期。人类大脑中不断进化的连接模式以及化学驱动下的脑电活动，是现今动态复杂性和思维的顶峰。从来没有人发现过生物有机体中存在一种与身体和大脑的常规物理活动分离开来的心智力量。

基本定律，描述了变化，是普适的，是局域的，是精确的。建筑粒子: 电子，光子，上夸克，下夸克，胶子，引力子。物理现实的基本成分: 空间，时间，场，定律，动态复杂性。粒子是场的化身，是一种更加深刻的实体表现。量子场的概念调和了场和粒子这两种不同的特性。物质和力实际上同一个根本实体的两个方面。通过提高对太阳能的利用率来实现经济增长的空间是巨大的。天文学可以滋养我们的思想，也可以填满我们的腰包。

人口战略

一个国家的创业活力和这个国家的人口年龄结构有很大的关系。人口数量 X 人口能力 X (内部交流量 + 外部交流量) = 创新力。人口规模是创新力竞争中的基础性变量。大多数人的认知能力在 35 岁到 50 岁达到顶峰，而 20 多岁的人在学习新技能和适应新环境方面表现更好。所以，最好的创业年龄在 25 到 35 岁之间。因此，颠覆性创新和创业的黄金窗口期越来越短。一个低效和内卷的教育体制的负面效应是拉低年轻人的生育意愿，会在一代人之后造成老龄化和少子化。

如果一个企业只和少数上下游企业打交道，就会使得其创新迟钝。当一个行业没有规模效应时，行业就很难产生大企业。当一个行业的本地化难度很高，行业就很难产生跨国企业。通过关税保护的行业，往往最后都没有什么国际竞争力。从经济规律来讲，乡村振兴要有持续性，就必须利用乡村的比较优势。高失业率源于量化的劳动力市场和工资结构不合理。除非存在严格的监管，否则就业市场会非常灵活，可以让工资水平迅速调整。如果考虑到一个国家所有公民的总体福利，那么政府应该取消所有内部迁徙的限制。

不同类型的创新，需要不同的经济制度和激励制度与之相配套。从宏观角度来看，最好的创新者基本上是随机出现的。最有天赋的企业家和科学家不需要太多额外的培训或投资，国家只要确保开放和公平的竞争环境，他们就会出现。最好的激励制度就是利润分成，这实际上让创新者变成了企业家。创新活动的前提是要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个肩膀是全世界人类知识的结晶。在一个较小的国家内，创业获胜的激励不够大。随着一个国家越来越富裕，医疗，旅游，金融，和教育行业的增长速度一定会快于制造业的。

人工智能：现代方法

人类的思维可以被分为三类: 内省，心理实验，大脑成像。一台可以通过完全图灵测试的计算机需要具备以下能力: 自然语言处理，知识表示，自动推理，机器学习，计算机视觉和语音识别，机器人学。人工智能的基础理论涉及，哲学，数学，经济学，神经科学，心理学，计算机工程，控制理论与控制论，语言学。人工智能的潜在危险: 致命性自主武器，监视和劝诱，有偏决策，就业影响，网络安全，人生安全。总结人工智能历史里程碑的快速方法是列出图灵奖得主。

智能体 = 架构 + 程序。智能体程序，将当前感知作为输入。智能体函数，可能依赖整个感知历史。概率论允许人类在掌握不确定信息的情况下进行严格的推理。在不确定性下，理性决策的现代概念涉及最大化期望效用。在复杂环境中，完美理性 (总是采取精确的最优动作) 是不可行的，因为它的计算代价太高了。理性不需要全知，理性决策只取决于迄今为止的感知序列。最困难的任务环境是: 部分可观测的，多智能体，非确定性的，序贯的，动态的，连续的，未知的。人工智能的编程方法是，尽可能从一个小程序而不是从一个大表中产生理性行为。

构建一个良好的机器学习模型要求我们在从数据管理到模型选择和优化，再到持续性维护的整个开发过程中都有一定经验。统计学习方法已经可以用来学习几乎所有能做精确或近似推断的模型。深度学习适用于复杂环境中的视觉对象识别，语音识别，自然语言处理和强化学习。强化学习把人们从手动构造行为和标记监督学习所需的大量数据集中解脱出来。

价值投资

价值投资里，价值是一个多余的词汇，拿掉价值，就没有了投资，只有投机。价值投资的每一种替代方案都能够创造一个成功的投资记录，但长期看只有价值投资才是真正的投资。投资首先需要降低风险，然后才是更高的回报。大概率的额外回报无法抵消小概率的损失。对于投资者来说，耐心和敏捷都是一种美德。时间是好企业的朋友，是平凡企业的敌人。好公司是那些没有受到新进入者的挑战，收益在增长，在技术上不容易被攻击，并能够通过派息，股票回购或是治理再投资，定期产生足够多的自由现金流，以使股票持有者满意的企业。相比判断规模庞大，变化莫测的经济形势，单独对一家公司做出正确的判断要容易。

价值投资: 首先评估资产，然后评估当前的盈利能力，最后评估其潜在成长价值。估值的三个要素: 资产价值，盈利能力价值，利润增长价值。成功的价值投资者的基本任务是准确地确定资产的内在价值，以充分利用市场的错误定价获利。公司的盈利能力价值是衡量一家公司内在价值的可靠指标。盈利能力价值与资产价值之间的差额就是公司所享有的特许经营权价值。判断一家公司的进入壁垒的存在和可持续性是评估其未来增长价值的核心。公司资产的重置成本，任何特许经营权的当前盈利能力，以及特许经营权下的利润增长，是价值的三个来源。

千脑智能

人类在动物界最大的独一无二是，大脑新皮质可以违背自私基因的命令。新皮质是智能的器官，约占大脑体积的 70%。新皮质与旧脑通过神经纤维相连，它们更像是室友。旧脑控制着更原始的行为，新脑创造出更复杂的行为。大脑在进化过程中通过在旧脑部分上增加新脑部分而变大。新皮质处于一个绝对不平等的地位，因为它不直接控制行为。大脑只认识真实世界的一个部分，二是我们感知到的只是这个世界的模型。

思想，观念，感知，都是神经元的活动。一切知识都存储在神经元之间的连接中。思维实际上就是在一个空间，一个参考系中移动。新皮质的关键是参考系。大脑通过观察我们的感觉输入如何随着运动而变化来学习世界模型。新皮质会学习世界的预测模型。预测发生在神经元内部。大脑中的关于任何特定物体的知识都分布在成千上万个互补的模型中。任何学习了世界模型的系统，会不断记住该模型的状态，并回忆起被记住的状态，这些系统都将是有意识的。

中国大历史

中国文化受地理条件的因果关系极深。400 毫米等降雨线，与全国的国防线大致重合，长城的大部分也在这个位置上。黄河，季风，降雨线，三个地理要素构成了中国社会形态的重大外部约束。在中国的历史中，地缘政治因素的影响超过了所有历史人物的总和。中国缺乏商业革命，不能产生文艺复兴，是因为地理环境与技术因素，而不由于意识形态。

中国历史和其他各国文化有唯一最重要的歧异，就是秦始皇统一全国。秦国能统一天下，主要是因为经济落后，因为落后才能强调农业一元，动员能力极强，内部凝聚力也极强。孟子和孔子都已看清中国命运上注定必然成为一个庞大的农村组织。只有天下一统这一观念，才能在意识形态上使文官集团有了思想的团结。汉字的书写方式，超越了发音，促成了中国人文化上的团结。汉人一词，文化内涵主导多，血缘主导的少。

中国政治体系的早熟在当时不失为一种成就，可是中国人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专制政府不出于专制者的选择。中国的悲剧在于其在地方组织和技术上的设备尚未具有规模之际，先已有大帝国之统一，上下之间当中缺乏有效的中间阶层，全靠专制君主以他们人身上的机断弥补。中国历史上长期左右为难: 一个有效的中央政府财政开支极高，没有负责的中枢时结果又是不堪设想。

领导力要素

企业的竞争表面上看是资源，市场和人才的竞争，实质上是领导力的竞争。高效领导力需要满足的必要条件: 广博的行业知识，广泛的行业人际关系，良好的业绩记录和声誉，正直和诚实，强大内驱力。领导力的定义: 大体上通过非强制性手段，使某个或某些团体朝某个方向移动的过程。一味诉诸正式权力是无法形成这种卓有成效的影响力的。提供高效领导力所需必要条件: 天赋，童年经历，正规教育，职场经验。

企业往往会因为短期业务压力和狭隘的权术博弈而暂停或放弃 “提供高效领导力” 的具体做法和计划。公司等级制度之所以存在，往往是由于短期业务压力和狭隘的权术博弈导致的。当市场发生变化的时候，企业迫于压力，真正逐步获得升职的员工往往是那样一些人: 他们以损害组织利益来获得短期效益，并且善于在行政层面投机钻营。要妥善处理好竞争强度所带来的诸多挑战并非易事，这往往意味着改变，而改变导致了不确定性和焦虑感。

高效领导力是一套流程，不同于管理，不同于创业精神，不专属于高级领导层，其表象千差万别。领导力清单: 行业知识，行业关系，业绩与声誉，能力技巧，个人价值观，上进心与积极性。卓越的领导力来自于: 精细化招聘流程，吸引人才的工作环境，具有挑战性的机会，人才早期甄别，人才培养计划。领导力观念的平民化和普及化是非常重要的。吸引人才的工作环境，最佳的回答是，这里没有权术博弈。

罗马帝国衰亡史

吉本，哥德，福楼拜的年谱都明确写着绝嗣，但是他们思想上的子孙，从作品中得到启发的儿女，数量不可估量。罗马的伟大，是极为罕见的美德与幸运巧妙结合的成果。对于人类和平来说，幸运的是，奥古斯都下达的稳健统治政策，他的继承者立刻予以接受了。不管哪个时代，少数人总是经由财富和知识享受特权，大部分人则在卑贱，无知，贫穷中出生，死去。

比起建设者来说，只要历史始终给予破坏者更多的赞赏，那么对人类来说，就再也没有比高贵人物怀有的对军事荣耀的渴望更麻烦的了。不管哪个时代，热血勇敢的狂热信仰永远都会战胜冷血脆弱的政治。不过真实和理性很少会受到世人的欢迎，就连神为了达成目的，也经常利用人的激情。市民在离现实的危险非常遥远时总是显得勇敢无比。历代的贤明皇帝虽然看不起民众的愚蠢娱乐，不过还是予以默认。

历史这种东西，大部分都是以叙述憎恨和谄媚开始，以叙述憎恨和谄媚终了。不管什么时代，世人出于结党营私和谄媚，为了赞扬胜利者的荣耀，总是贬低失败者的声名。对于一个国家的兴衰来说，最先被注意到的且具有关联的是该国的精神文化的盛衰。市民的无知指责，正是加速罗马帝国灭亡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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