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一个包,一面红旗。
在经历了约44个小时的孤独长跑后,22岁的跑者阿堇,在跑过门头沟终点的时候,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此时他处于极度疲惫的缺水状态,可眼泪依旧止不住。经过4天共计约44个小时的漫漫长路,他终于成了用长跑“解锁”北京六环的第一人
205.8公里,几乎相当于从北京跑到天津跑一个来回。跑友圈里惊呼“大神,请收下我的膝盖”、“这是真正的跑者”。也有不理解的人:“北京这种空气,跑这么远来拼命,有什么意义?”
别人眼中的意义,对于阿堇来说没有意义。
“想那么多干嘛,迈开双腿跑就是了。”
每日人物(ID:meirirenwu) 易方兴

抛开杂念

从下决心跑北京六环,到5月6日开始跑,阿堇只花了5天时间。

他喜欢当机立断,不喜欢拖拖拉拉。“很多愿望一旦拖下去,就没有实现的可能。”
经年长跑的他,脸上呈现出一种亲近阳光的小麦色,他说话时常带着笑容,回答问题时也像他下决定一样果断。
快速下决定不代表不准备。他向此前用接力赛的方式跑完北京六环的前辈们请教,又置办了一套跑六环装备。
4个能量棒、4个能量胶、一包盐丸、防中暑药、越野水包、运动马甲、帽子、自拍杆、腰包、换洗衣物,外加一面红旗,红旗上写的是他所在的俱乐部——中国老兵马拉松俱乐部。这几乎是他的全套装备了。

这早已不是阿堇第一次长跑。7岁那年他就参加了一次5公里拉练,随后到初中便加入了田径队,作为长跑体育生,跑步是他的专长,更是他的爱好。即使是成年后的两年海军服役生涯中,这个爱好也一直坚持。
其实他的体质最开始并不适合长跑。童年留给阿堇的是每周一次的流鼻血,以及瘦弱多病的身体。他希望用长跑来让自己找到健康。
如今,身体健康的愿望已经基本实现了。58公斤左右的体重,配合上172厘米的身高,皮肤上显现出健康的色泽。这是许多人梦想中的健康身材。

5月6日早晨5点,背上装备,站在北京门头沟区的永定河文化广场上,四周空旷,只有风在徘徊。
他知道,他将面对的是超过200公里的跑步旅程。全程孤独一人。如果他不能再跑回这个起点,那么就意味着他失败了。
“跑吧。”阿堇摇摇头,把杂念抛开一边,开始奔跑。
同样是长跑爱好者的黄继平有点担心阿堇。
黄继平自己这两年也参加了30多个全马和半马比赛,在他眼中,跑友刷二、三、四环比较常见,但跑完200多公里的六环,真不是一般跑者能拿下的。
六环大车多,很多地方没有辅路,有的地方都到了丛林里,休息和补给很不方便,这么远的路程,对人的体能也是严峻挑战。
满血复活

果然,跑六环的第一天,阿堇就差一点要放弃了。
北京六环始建于1998年,是中国最长的环城高速公路,全长187.6公里——这只是车辆的行驶距离。
按照交通法规,人没法跑在高速公路上,阿堇只能依靠六环附近的乡村公路、辅路、甚至是山路,把整个六环串联起来。这使得跑步实际距离,要大大超过六环高速路的长度。

开始时阿堇把解锁六环想得太简单。
“当时包里有个两升的水袋,我为了节省重量,只装了半瓶,但是跑起步来半瓶水晃动发出的声音很吵。”
“我一顽皮,就把水全倒了。”如今想来,阿堇后悔不迭。这是他犯下的第一个失误。
但对待长跑时的顽皮让他一度陷入绝境。在跑过30公里之后,“不靠谱”的手机导航,把他导航到了荒山上。
在那座门头沟的荒山上,他一度看见了野兔在林间穿行。但此刻的他没有心思观看山景,他的水没了。
“这才知道水的宝贵。”阿堇说。汗水在阳光的作用下反复被烤干,“太渴了,只能依靠反复回味嘴里的唾沫,才能坚持下去。”

半小时后,他终于在山脚看到了村庄。就像在沙漠里看到绿洲那样,他瞅见了一个在地里劳作的农夫,“赶紧跑过去询问有没有水喝,这个北京农夫很好心,支援了我他家里烧的水,还鼓励我继续跑下去。”阿堇说,喝过水后的他,才“满血复活”。
这段困境,如今回想起来,阿堇都心有余悸。但他也很感激。长跑,对他来说,更是一段炼心之旅。
“一群人的跑步,那是健身,一个人的跑步,那是炼心。
只有反复的磨练,人才会更加成熟。”
因为爱情

他习惯于独自跑步,能刷北京的六环,和一段感情有关。
阿堇以前多在浙江跑步。通过长跑,他认识了一位北漂女生。他们相互爱着,虽然年龄差很大,又是异地恋,“但我们因爱奔跑,曾经坚信有一天会再相遇,在一起。”
这个90后男生是个随性浪漫的人,会给喜欢的人做爱心蛋糕,他的浪漫也多和跑步有关,他会跑13.14公里和5.20公里送给喜欢的女生。

这份感情最终输给了时间和距离。但阿堇也坚定了来北京的决心。2016年2月14日情人节,他买了一张飞往北京的机票,他要去感受那座有关于她记忆的城市。
在北京他接触了更多的跑者,开始有了刷环的打算。今年年初,他先后刷完了二、三、四环。
直接刷六环吧,挑战难度最大的。
穿梭在六环路上呼啸而过的大车,呼吸着浑浊的空气,阿堇已经跑过了60多公里,到达了南六环。
在阳光的直射之下,他突然出现了头晕、眼花的症状。
或许是第一天太过艰苦,第二天阿堇中暑了。
为了让自己不倒下,他吃掉了大部分的能量棒和能量胶。
事后,这是他总结的第二个失误:补给品分配不均,没有带够。

而一个人跑步时的孤独感,也无时不刻不侵袭着他。
北京的六环路上的长跑,跟以前他任何一次长跑的经历都不同。北京六环,穿过的大多是人际稀少的荒地,常常跑一个小时也看不到一个人。
没有人督促,没有人鼓励,一切全凭毅力。但这样的身体状况,毅力也要打折扣。
要放弃了吗?
以前也遇到过这样的时候。2015年,在浙江的一次长跑中,他跑到荒无人烟的地方,一个人几乎晕厥在路上。
这样的时候,阿堇心中总是浮现出爷爷的样子。2015年的一天,爷爷病危,他却由于长跑体力透支,没能见上爷爷最后一面。此后,他把天上的星星想做爷爷,爷爷会指引他跑步的路。
“坚持下去,跑完就能喝家乡的杨梅小酒,吃酸甜的李子了。”5月7日,靠着执念,轻度中暑的阿堇,以几乎是慢跑和快走的方式,完成了第二天的20公里。
心愿已了

度过了最煎熬的前两天,随后的两天里,阿堇进入到“一种空灵的状态。”
身体已经习惯了奔跑,两只腿交替迈进,四周的景色一幕幕从视线里后退,却并没有留下多少影像。脑海里是空旷的,思维像是凝固了。
他知道这是体能快到极限的表现。

自5月6日开始六环长跑以来,阿堇每天最多睡五个小时,虽然依然是一日三餐,但常常早餐只吃一根能量棒,午餐和晚餐,由于六环多经过荒凉之处,常常没有地方买饭吃。
能量的缺乏加剧了身体的负担。
他瞅了一眼心率表,吓了一跳,心率表飙到了190。“我这才明白原来我不是要逆天,我是要上西天。”
他抬头一看路牌,路牌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天竺路”。
“还真是上西天啊。比起若千年前,陪伴唐三藏的起码还有一匹马,而我啥也没有,如果真要和马扯上关系,那就是我是跑马(拉松)的。”他还不忘跟自己开玩笑。
坚持带来了快乐。跑到温榆河旁,看着绿荫成廊的树林,他还会奢侈的停下来小憩一下。
离终点渐渐接近了。
“已经累到了极限。基本上脑海里全是浮现的休息的场景,几乎是看见一片空地就想躺上去休息。”意志力与身体本能的欲望在持续对抗。
终于,5月9日下午3点,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出发的地点。那一刻,他泪流满面。
如果把他跑过的路用线连起来,那将是一个巨大的圆,在这个圆里,上千万人生活在其中,那里面,就有一张他熟悉的脸。

205.8公里,历时43小时53分04秒。体重也从58公斤减少到了54公斤。
“六环像一场冗长的梦。”阿堇说,如今心愿已了,生活终会改变,但改变不了的,是继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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