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动物工作室第36篇文章
不知不觉,去年11月下旬让大家怒不可遏的北京红黄蓝管庄幼儿园和北京朝花幼儿园虐童事件已经过去半年了,但那件事情在每个人心里荡起的涟漪想必都还没有过去。
今天Sixth Tone刊登了一位成都知名私立幼儿园外教撰写的《中国私立幼儿园共同兜售的谎言》(China’s Private Kindergartens Are Selling A Lie),这篇文章更加让我觉得红黄蓝事件的众怒滔滔之下,竟然后续没有出台更好的市场监管措施和体制,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这位在中国有多年任教经验的外教指出,除了极少数虐童的幼儿园之外,中国市场化浪潮下兴起的私立幼儿园,都在向望子成才的家长们兜售一个巨大的谎言——
提供双语教学的私立幼儿园是孩子赢在起跑线、成长为一个聪明、善良、独立思考的人的最优选择。
但在实际情况中,这些已经失去教育本质,以赚钱为目的,在丧失足够监管的环境中像野草一样涌现的私立幼儿园,更多充斥着的是不合格的外教、做表面功夫的课外活动、身体上的虐待。
而在这样的环境中,这些孩子很难真正得到父母付出的高薪学费,以期待获取的启蒙教育。
======我是六筒的分界线=====
在编译这篇文章之前,先介绍一下Sixth Tone, 上线于2016年4月5日,也是由澎湃团队出品,受众是面向海外受众——也就是国外对中国感兴趣的China Watcher。定位是绕开庞大(且敏感)的政经、外交、经济问题,去讲发生在中国的人的故事。
我还蛮喜欢读“六筒“的——身边的朋友都直接忽视它的官方中文译名“第六声”这么叫它,毕竟澎湃团队讲故事的功底是在的,而且总比看China Daily有趣不是。
Cosmo中国版2015年11月刊图。
可惜六筒没有纸版,要不然时尚杂志还是让小鲜肉们拿六筒的文章拍照,比拿ChinaDaily洋气哎。
======我是文章的分界=====
下面的文章编译自Sixth Tone 4月30日刊登的文章《中国私立幼儿园共同兜售的谎言》(China’s PrivateKindergartens Are Selling A Lie),作者Jonathan Moore是在四川成都幼儿园私立幼儿园任教的外教英语老师。
在苏州的幼儿园,孩子们在亲吻自己的外教。2006年4月13日,Wu Xuan/VCG
在设施完备、装修精美的游乐区和面带微笑的儿童照片背后,潜藏着这样一个令人揪心的事实:中国的幼儿园为了追求经济效益最大化而忽视了在其中受教育的儿童。
2015年,我开始在成都的私立幼儿园工作。我所就职的第一所学校才成立了几年,就疯狂扩张,同许多小学和机构建立合作关系,以巩固其行业地位,并通过各种方法,将从自己学校毕业的学生,优先安置在那些排名前列、受到家长追捧的小学中入学。
当其他学校的校长来我们学校参观时,我们会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管理层会让教师停止教学活动,带领学生装饰教室,训练孩子们唱那些他们根本不懂的歌曲,背诵那些官方写好的形式化的发言稿。有一次,我发现学校新开辟了一个木工区。
第二天,我被安排带领100多位来自全国各地的校长们参观学校。这些校长基本都不会说英语,但他们能否听懂我的话并不重要,我的演讲不过是我们学校为他们安排的一次表演。
“这是我们的木工区”,我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讲稿开始发言:“这是一个非常有用的区域,可以让孩子们自己动手制作丰富多彩的手工艺品,向他们展示和介绍各种实用技能,这些技能在其他幼儿园孩子们通常是难以接触到的。”
而实际上,我们根本从来都没有利用过这个木工区。
起初我很高兴能带客人参观学校。每天和三岁的小朋友们呆在一起几个月之后,你会很开心身边能有一群大人。但不久之后我就开始讨厌这些所谓的“尊贵客人”了。
这些人身在教育机构工作,声称自己关心孩子,关心教育,但实际上他们根本不愿意或者说没有能力去分辨类似我们学校这样的机构所精心编织出的教育谎言。
他们从不质疑,为何挂在陈列室中的手工艺品明显超出了一个三岁小孩的能力范围,为何在升旗仪式上,这些孩子们能如此安静守规矩并且整齐划一的排队走回教室,他们不知道,这是老师带领孩子们排练了好几周才达到的效果。
一些访客的无知是可以原谅的,毕竟我们看起来非常努力。但是,随着每次巡演结束,校长邀请我们的客人回到会议室,他们会赞扬我们的教学资源和教育理念如何好,然后握手达成合作意向。
每当这种时候,我就很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也和我们一样只是在表演,感觉双方都在鼓吹整体的教育理念以分散父母达到他们真正的目标:赚钱。
考虑到中国私立幼儿园学费非常高昂,园方都会非常重视父母的满意度。我工作的地方是高端私立幼儿园的所谓国际部门,学费每年在8万至20万元人民币之间,这个费用还不包括伙食费或课外活动。
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家庭步入中产,计划生育政策放松,中国私立幼儿园的数量急剧增加。
从2003年到2015年,中国私立幼儿园学生数量从55000人增加到了143,000左右,而在同一时期,只有大概15000所公立幼儿园开放,这导致幼儿园入学竞争非常激烈,也让很多幼儿园做出不择手段的决定。
而几乎所有这些决定的核心都是幼儿园的面子工程。如果一个幼儿园有足球场,棒球场甚至玻璃温室时,很难不给家长留下深刻印象。然而,这些设施通常都不会用。
我曾工作的一所学校里有好几个室内活动场,本来在冬天雾霾严重时可供孩子室内玩耍,但实际上我们很少用到它们,因为学校和外面的体育培训学校建立了合作关系,这些室内活动场通常都被这些培训学校预定了。
幼儿园的老师无处可去,只能将孩子留在教室里,让他们看动画片,或者读那些他们早就看厌了的绘本。
幼儿园把大量的钱都花在了最先进的设施上,在最基本的必需品上却舍不得投入。在我以前的学校里,老师不得不用自家的打印机打印教学材料,当我们要求使用学校接待室的打印机时,被警告根本没有权力使用,违反还会被罚款。
罚款老师的做法是一个官僚教育机构的核心,以至于老师根本没有话语权。我记得在我的第一所幼儿园,当时我的同事被告知连续四个周末没有薪水。
在中国,教师无偿加班是很常见的事:如果拒绝,许多人可能连工作都丢了。有一个和我一起上课的年轻老师,一个月工资不到1000快钱,所以她不得不和五个人一起合租一间房。
但即使这样微薄的工作,可能也会被任意扣减。有一次,一对父母拒绝支付孩子的学费,声称他们的孩子因为生病而没有出席课后托管班,但是被学校扣了钱。
校长对此事的处理办法是:所有该学生班上的中国老师,第一周每人每天扣50元人民币工资,随后一周每人每天扣100元工资。大部分老师的工资不过每周约150元人民币。
为了抗议,我拒绝上课。我告诉校长,我会告诉学生家长我不上课的真相,虽然我不确定他们会在意,但校长似乎不希望他滥用职权的事被家长知道,最终一切恢复正常。
我在那个星期的后半周复课并提出辞职,那时候我在那家幼儿园才工作了八个月。
大多数情况下,如果有孩子受伤,幼儿园老师都会被罚款。任何花时间陪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的擦伤什么的在所避免,但对老师来说,这意味着扣工资,所以老师会强迫孩子站成一队或者安静地坐着。
这对天性活泼好动的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诅咒。
本来是孩子的自由玩耍时间却被换成了教师领头的跳舞。最近,我班的一位老师甚至试图禁止孩子们在操场上跑步。
由于形象工程是第一位的,幼儿园往往聘请外教时几乎不看他们的学历。相比起来,他们的外表更重要。
我曾在的一所学校,校方在一位有七年中国教学经验的黑人老师和一位以前完全没有经验的白人老师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
后来那个白人老师因持旅游签证非法工作被驱逐出境。
对于这样的选择,校长的答复很简单,如果学校请一个黑人外教,父母会不高兴。
虽然很多外教很擅长这份工作,但也有很多人显然不适合教小孩。
我看过有英语课,整堂课都是让孩子们画鸡蛋的;或者孩子们一个个到老师面前说声“hello”,然后回去坐好,但那时候带着卡通头像的老师早就因为宿醉睡着了;我还见过老师打学生耳光的,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跟那些顶撞老师的孩子沟通。
最让人难过的是,这些问题会在那些把自己包装成学前教育天堂的幼儿园中蔓延。这样的环境里,孩子如何能成长为他们口中聪慧,睿智,善良的人?
当然,我所经历的与那些强迫给调皮孩子喂芥末、喂药、体罚孩子的暴力老师相比不值一提。
但这些罪恶的行为已经不再是个体事件了,在监管真空下,整个幼儿园市场化的产业都已经变得畸形、病入膏肓。
私立幼儿园的股东们只关心每年自己能有多少分红的时候,赚更多的钱,当然比怎么给孩子提供更好、更让他们自然生长的启蒙教育重要。
一旦明白这一点,为什么这样的事情在全中国比比皆是,逃无可逃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现在,当我不断听到类似的虐童、揠苗助长的幼儿园丑闻时,我还是会感到十分悲伤和震惊,但我不再感到惊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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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鼠+猫姐
前媒体人
一个美国求学多年,现居北京
一个北京飘荡多年,现居悉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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