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
致命的自恋
知乎上有个关于赌徒心态的回答,作者说刚进赌场的人还是很谨慎的,所以就需要通过“托儿”给喂牌,让他能够赢钱。无论多聪明的人,赢了几把之后,都无一例外地陷入稀里糊涂的自恋,开始相信自己超级幸运,是战无不胜的“赌神”。到了这个时候,人其实就已经变成“猪”了,接下来的命运,就是被设局者“杀”掉吃肉,一步步堕入深渊。
《权力的游戏》新一季,多恩幼蛇全军覆灭,让我又想起三年前就领了便当的多恩亲王“红毒蛇”。
在与比自己强壮好几倍的对手魔山决斗时,除了赢,他还非常在乎自己打得是不是好看。在占据优势后,他也没有立刻终结对手,而是试图逼迫对手亲自承认自己的罪行,给危险的对手以喘息的空间。
不慎玩脱的亲王,遭到对手的极限反杀,悲情陨落。杀死亲王的,与其说是对手,不如说是骄傲和自恋。

“红毒蛇”
图片来源:《权力的游戏》剧照
毛主席说,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楚霸王拥有一切英雄的特质,也拥有问鼎天下的资源,还遇到了千古难遇的时机。霸业未成,令人扼腕。霸王与刘邦的区别在哪儿?刘邦没那么可爱,他只是比霸王活得明白。
在赌场和战场中,自恋是致命的。
之所以致命,是因为自恋的人偏执顽固,全然不顾自己的认识,和真实的世界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偏差。赌博的人坚信自己能赢,却从没想过,自己的信念有何根据。红毒蛇认为自己天下无敌,谈笑间取仇敌首级,如探囊取物,结果呢?

近日在视频节目《十三邀》中,许知远和马东的对谈则告诉我们,在生活和事业中,在人与自我、人与世界的相处中,自恋同样危险:明白的人不自恋,自恋的人,那是还没活明白。
许知远:你喜欢这个新时代吗?
马东(笃定地):喜欢。
许知远:一点排斥都没有吗?
马东:没有(连说三遍)
许知远:为什么呢?
马东:我没那么自恋。

这回答让许知远猝不及防。至少从表面上看,马东的确不自恋。
蔡康永回忆,马东找他做《奇葩说》时,他很惊讶。因为在蔡康永心中,马东不但是名门之后,更是一个在中央电视台做到主管级别的大佬,如今这样的大佬竟然要去做一档网络综艺节目,他到底是哪里想不开?见了面才发现,马东是一个不太把自己当回事儿的人。
在有了资源和实力之后,还能不把自己当回儿事儿,让蔡康永觉得,这应该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

蔡康永对马东的评价
许知远的焦虑:文化“粗鄙化”
坐火车的时候,身边的人一直在看《奇葩说》,不时发出哈哈大笑,这让许知远迷惑不解。
跟马东会面之后,他迫不及待地甩出问题:你觉得现在观众看奇葩说和当年人们看莎士比亚有区别吗?在许知远对社会文化环境越来越“粗鄙化”忧心忡忡时,马东的回答是——毫无区别
在莎士比亚那个年代,莎士比亚只是其中一个剧作家,他是成功的。
他们一群辩手,但是只是他的作品更好,穿过了岁月留到了今天。
李白也是这样,那时候人人写诗,因为科举核心就是写诗,考的就是写诗,只要你认字你就写诗,只是他更好,所以留到了今天。
但是不是人人都是李白,而人们对李白,对柳永的喜爱,跟人们今天对高晓松的喜爱没有差异。——马东
相对于马东,许知远是一个批评者,他一直焦虑于社会风气的“粗鄙化”:韩寒的火爆让他焦虑,快男超女让他焦虑,一群年轻人肆无忌惮地辩论也让他焦虑。
他担心我们这代人无法给后代留下珍贵的精神遗产,担心我们没有李白、杜甫、莎士比亚,没有对人生的深度思考,文化生活只剩下娱乐。
许知远对于文化“粗鄙化”的焦虑
许老师的思考和批评,以及知识分子的使命感,当然是珍贵的,然而从这次许知远对马东的采访来看,他的“担心”仅仅是“担心”而已,因为他对这个时代的批评和焦虑,并没有建立在充分了解这个时代的基础上。用马东的话说,“他像一个古人”。
娱乐是人的先天本能,而文化其实是沉淀的结果。
文化从来都不是目的,文化是一个结果,把文化当做目的去追求,是崇高的,但是本末倒置的。
京剧很美,但是梅兰芳和程砚秋就是刘德华和周杰伦。
商人?文人?只是个明白人
马东不排斥商业广告,他的广告口播一直是综艺界泥石流般的存在。

马东在《奇葩说》中插播广告
对广告金主的疯狂“跪舔”,在雷军参加录制的两期《奇葩说》里达到巅峰。在那两集里,见缝插针的乖巧话,一口一个金主爸爸,让雷军喜笑颜开。“这事有什么可拧巴的?就是你并不损失什么,你那个艺术创作没广告你也没好到哪去。对吧?”
许知远:钱对你意味着什么?
马东:可以让我们所有的小朋友们在这种环境下工作在一起,没有这些金主爸爸,我们怎么在一起?我们即便彼此在一起相爱,也只能不在一起,所以钱很重要。
最可怕的是,马东并不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或者“满脑肥肠的商人”,用一位奇葩说选手的话说,马东在生活中是很俗的人,但同时有着文人的清高。
商人并不可耻,文人也很厉害,但选一个似乎很容易。马东能在两者之中找到平衡,只能归结于他对自己、对这个时代的“明白”。
文学青年要的浪漫,马东也有过。熟读《红楼梦》的马东,失恋时写过浓烈的情诗,后来被郭德纲拿去做定场诗,被好多观众以为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老词儿。
伤情最是晚凉天,憔悴斯人不堪怜。
邀酒摧肠三杯醉,寻香惊梦五更寒。
钗头凤斜卿有泪,荼蘼花了我无缘。
小楼寂寞心与月,也难如钩也难圆。
知识分子想要的表达,马东也没有放弃。马东主持的节目《有话好说》,在湖南卫视做了一年半,无疾而终。试播样片是一个弃婴和九个爸爸,看起来是普通的社会新闻,里子是对社会建设的看法。最终,节目还是搞不下去了,因为“拍了同性恋”。
即便在娱乐性极强的《奇葩说》里,马东也在表达。从每一期的选题,到马东的发言,轻松戏谑的场景中,词锋也是凌厉的,不过经过精心的包装和遮掩,那些观点没有像许知远那样寒光四射、自带结论,而是若隐若现,不置可否,呈现出一片“圆融”。

被误会是表达者的宿命。
娱乐和表达之间,毫不犹豫选择娱乐。
马东聪明,他知道怎样达到自己的目的,也欣然与世界和平相处,心里的那点儿自我被深深放进角落,“独自悲凉”

同时,聪明人的“蔫坏”和“鸡贼”也暴露了出来。用许知远的话说,被逼到墙角的时候,他会“赖皮”。
而许知远比一般的知识分子更加单纯,或者说,简单。
单向街圆明园店刚开业时,我和师兄曾专程去看。入秋的圆明园美得让人心碎,金黄的银杏树叶层层堆积,无人打扫,踩上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脚感美妙。银杏下的书店小巧精致,青砖廊柱之间,嵌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看书的人们倦了,一抬头,满园秋色倾泻而来,人会觉得幸福吧?
那是一家书店,更是许知远的内心世界:精致,美好,同时也小众,寂寥。


多年之后,许知远和马东相遇,70后的许知远仍然坚持着他“成见”:如果你没有带着成见,那你对世界根本没有看待方式。60后马东的米未传媒已成为网络综艺和内容创业领域的标杆,马东手下有200个导演,几乎全是90后。
许知远难得地说了句明白话:我干不好。


马东留学过澳洲,所以节目的最后,许知远为马东朗诵了一段描写澳大利亚的文字:
悉尼是澳大利亚的超级大都会,堪培拉是首都,奥特来得是一种喜悦,美洲杯、帆船赛,墨尔本人相信他们的城市至少同样成熟,有教养和难以言喻的可爱……
听的时候,马东的表情是抗拒的。还没等许知远提问,他就迫不及待地给出了答案:
我觉得这人想多了。
*文中配图来自网络节目《十三邀》、《奇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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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撰文 | 周白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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