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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故事 (27)

实验室的黑珍珠
作者：敏楠
（所有发表于本公众号的敏楠的文章均经作者授权）
老板又新招了一个学生来实验室。老板说"she", 所以是女生，大四，有三年的实验室工作经历，听上去很不错。
第一次见到这个学生是每周例行的lab meeting上，自疫情以来， lab meeting都在zoom上参加，最近由线上恢复到以往的围桌会议，但参加者依旧戴口罩，而老板每次都带了巧克力来，好像戴口罩一点不耽误说话，吃巧克力，喝饮料。
女生叫Kennedy, 非裔，梳很多精致小辫，眼睛很大，尽管戴着厚厚的N95口罩，依然能看出姣好面容，她打扮时髦，身材凹凸有致，整体看上去，青春靓丽。

Kennedy 说话柔和，但南方口音很重，也许有点紧张，做了很短很短的自我介绍，基本上和老板说的一样。然后大家逐一自我介绍，我说 : 我叫Min, 但是我不mean, Kelly的last name叫Bosse, 所以Kelly 说她叫bosse，但她不是bossy。
大家大笑，Kennedy 显得轻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谈到以前工作的大白鼠，她绘声绘色，她说她太喜欢大白鼠了，温顺，柔软，从不咬人，她又说她有一点点紧张小老鼠。

大家开始各种劝说，告诉她小老鼠也不可怕，只要不惹恼他，他也很温柔。

Kennedy是我在实验室浑水摸鱼20余年遇到的第一个非裔学生，总体感觉聪明，不笨，会说话。
会议结束走出会议厅， Kennedy 疾步跟上我说她周三和周五有时间来实验室工作，我说任何时候来我都在。
周三， Kennedy 来到实验室，我一直考虑让她先学什么，因为我手头正在做实验，就问她愿不愿意先学习刷脑切片到玻璃片上。这是一个非常考验耐力的活儿，脑切片非常薄，薄如蝉翼，应该比蝉翼还薄，用刷子借助水力刷到玻璃片上。

我详细讲解了刷的要领，不能损坏切片，不能有折叠，要从脑前切片刷到脑后切片。

Kennedy 爱说话，不时插嘴询问，我逐一解答以后就让她自己去刷片。

Kennedy 坐在那里从大概11点半到下午4点，一直在刷，不吃不喝不休息，我好意问过几回，让她休息，她说她才干了不一会儿，不用休息。
至4点，我要走了，告诉她今天就干到这里，以后再练，她才停止工作。

Kennedy 刷得非常好，除了个别的顺序有错外，刷得均匀，整齐，没有折叠。不得不说Kennedy 相当不错。就凭她连坐4小时这股劲就是一个做研究的好苗子。
我藉此机会问她是否曾今想过上医学院，做医生? 她说想过，光买书就花了$300多块钱，考试都报过名了，然后突然不想当医生了，就想做博士PhD. 
我说做什么都好，只要你自己喜欢就好。
她开始说话，像水龙头无法关住一般滔滔不绝，她告诉我她从大学开始就在各种实验室工作，从来都是只教一遍就会，她让我看她做实验的照片，录像，她说她报考的PhD 学校遍布美国东南西北，都是好学校，她想离开这里，她想出去。。。。
我听得很有触动，我说你的父母一定为你骄傲，她说她没有父母。我愣了一下，不知怎么接话，迟疑了一下，说那你有兄弟姐妹吗？她说两个兄弟都在监狱里。
我说对不起，她说没关系。
我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聊天，这是一个经历过无数创伤的姑娘，我不能再问。

Kennedy 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敏感，她继续说她的妈妈被她姐姐和姐夫杀了，她用的是murder 这个词，我戴着口罩，但估计依旧遮不住惊诧，我说为什么? 她说都是一些家庭问题。
她说五年前的事情，母亲被她姐姐姐夫枪杀了。那年她才17岁，正上高中，正在准备考大学。。。。。
她说今年案子才告结束，姐姐姐夫各判25年徒刑。
我问那你的爸爸呢? 她说打小父亲就abuse 她，他几乎不回家，现在根本不知道在哪里。
她说从17岁开始，她就自己养活自己，她不需要那个父亲，她说社会上很多人帮她，她感恩现在的大学接受了她，她说系里的Dean每年感恩节都让她到他家过节。
听着Kennedy 的讲述，我的心揪着一般疼，看过很多电影有关非裔孩子的故事。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的奥斯卡获奖影片The blind side讲述的是一个黑孩子没有父母照顾，无家可归被一白人夫妇收养后，想让孩子学习开车考驾照，需要出生证明，历经艰难找到孩子的生母，结果生母根本记不清和谁生的。
电影讲的故事凄惨，可我觉得Kennedy 惨过那个孩子，毕竟男孩子幸运，被好心人收养，而Kennedy 却从17岁开始就要靠自己生活，那份艰辛真的很难想象。
Kennedy 在那样的环境下出污泥而不染，自立自强，她的GPA居然能到3.5, 这在非裔孩子里真的不多见，再加上她的韧劲，我相信Kennedy会有一个非常光明的前途的。
星期五，Kennedy 又来了，她告诉我她有一个办法能提高刷片子的速度和质量。她让我看她的笔记，她给我讲脑切片比重重于液体，从液体里提出来就聚到一起，放到液体里就散开，所以她的想法是将脑切片和玻璃片都放在液体里，刷片子都在液体里完成，这样就不会对脑切片有任何损坏，这个方法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将刷好的片子从液体里取出来，她说她已经有主意了，问我有没有glue gun, 我说家里有，回头带来。
她说下星期她会告诉我怎么做。
不管这个办法行不行，但Kennedy无疑是我20余年来在实验室见到的做实验最动脑子的学生。这个黑珍珠真的不一般。

Kennedy 是真的喜欢做研究，她用心，动脑子，有恒心，有毅力，我相信她一定会有一个不平凡的前程。
祝愿Kennedy 早日能够去她想去的大学做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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