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楠：恐怖分子的儿子好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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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室的故事 (16)
恐怖分子的儿子好温柔
作者：敏楠
想起来应该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众所周知，美国research领域每况愈下，老板拿funding就跟中彩票一样难，拿到了，你好我好大家好，和和气气再过四五年，拿不到，实验室关门，老板走人，手下的人也就得自找出路，所以换老板也就很正常。
那一年，我也就换了老板，来到新的实验室。
实验室除了摩洛哥老板Dr. Ali ，还有一个中国人 --- Amy, 也拿了一个不大的funding，除了能够支付自己的薪水以外，还能招一个part time ，Amy 就雇了一个硕士毕业准备考医学院的学生，这个学生巴基斯坦裔，出生在美国，名叫zyed，皮肤黑黑的，眼睛大大的，说话轻言细语的，总是羞怯地扑闪着大眼睛静静地站在那里。
那一年，我也就换了老板，来到新的实验室。
实验室除了摩洛哥老板Dr. Ali ，还有一个中国人 --- Amy, 也拿了一个不大的funding，除了能够支付自己的薪水以外，还能招一个part time ，Amy 就雇了一个硕士毕业准备考医学院的学生，这个学生巴基斯坦裔，出生在美国，名叫zyed，皮肤黑黑的，眼睛大大的，说话轻言细语的，总是羞怯地扑闪着大眼睛静静地站在那里。
Amy英语读写很棒，但口语交流差一些，第一天zyed来上班，她紧张得说话结巴，就让我转述，本人俗名二姐，什么也不怕，英语不咋地，奈何敢说敢讲，连手指带比划地告诉zyed: 我用最通俗的语言告诉你你将要做什么，以及怎样做。至于理论上的东西你别问我，直接找你老板，或者发email给她。
从此这孩子就像跟屁虫一样天天跟着我，我的生活从此不再孤单。
自从Zyed来了以后，我的电脑前就有了两把椅子，一把是我的，另一把是Zyed的。
Zyed 总是乖乖地与我并排同坐，无论我讲实验，还是讲笑话。
我把所有的protocol都给他讲解，Zyed非常聪明，再加上来这里之前曾经在实验室做过义工，所以一点就透，学得非常快，很快就能独立操作，但是闲余依旧和我并排坐在一起。
除了各自做实验，Zyed什么时候都和我在一起，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以至于系里的人都以为Zyed和我一样是Dr. Ali 的员工，其实我俩是不同的老板。
Zyed很粘，我走哪儿跟到哪儿，所以我给别人都是这样介绍: 这是我儿子--- Zyed.
别人都大笑，都知道是开玩笑，但问题是当Zyed走了以后，很多人都不记得Zyed的名字，都问: 最近怎么不见你儿子了?
我就很骄傲的说: 我女儿上医学院了，我儿子也上医学院了。
因为天天在一起，所以也就聊得比较多。
Zyed告诉我他们弟兄四个，妈妈最爱老大，老大是妈妈的宝贝，比他只大一岁，他还有一个孪生兄弟，比他小，他应该排行老二，孪生兄弟排行老三，最小的兄弟比他小很多，所以也是妈妈最爱的宝贝。
言下之意他最不受待见。
老大当时正上医学院，所以受宠也是想得来的。
Zyed的孪生兄弟那时已经做了工程师，而他读完硕士，又做了一年的义工，却工作一直没有着落，妈妈跟他急是肯定的。
Zyed说因为家里都是男孩，他的妈妈就一直想要一个女孩。他在谈话中有意无意露出女孩子的动作，眼睛扑闪扑闪的，笑的时候有意无意地抿着嘴唇，还要时不时地用手捂嘴。
太女孩子气了。
我总在想是不是妈妈因为没有女儿，就有意无意的把Zyed当女孩子养。后来聊天多了，他也给我讲他的父母的故事，他说妈妈最早是巴基斯坦的Terrorist（恐怖分子）成员，后来年龄稍大一些，就不想干了，退了组织，经别人介绍认识了他爸爸，然后一同来到美国，爸爸是文化人，特别老实，但家里都是妈妈说了算，这个不用说都看得出来。
Zyed很聪明，但是柔弱缺乏钢劲。有一次他在倒冰水时误把一个非常贵重的sample也同时倒进水池里，当时我正在忙别的事情，顾不上他，只见他手翘兰花指，脚尖立起站在水池边，眼睛瞪得老大朝我喊叫，就是不知道采取措施赶紧将sample捡起来。
这哪里像一个terrorist 的孩子。
我一边快速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告诉他试着从下边拧开管道，他却大叫: I can't. 那神态像极了一个撒娇的小女孩。
等我忙完，刚好老板过来我就和老板一同找工具把下边管道拧开取了出来。
事后他告诉我在家妈妈包干所有事情，他不需要做任何事。
强势的妈妈管制下的儿子极为温顺，但却缺少了应该有的判断力和勇气。他也意识到自己在遇到事情时的无助和无奈，但是多年形成的习惯怕是难以一时半会改变得了的。
Zyed在实验室工作了一年，第二年去了医学院，那个医学院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他的哥哥就是那所医学院毕业的，只是Zyed 走了弯路。
Zyed 说那个医学院只招本州居民，是从高中开始选拔进的，共计6年，前两年学习高中课程，后四年跟其他医学院一样， Zyed 的哥哥从高中就开始上这种医学院，所以没有耽误时间，而Zyed 认为自己学习比哥哥好，成绩比哥哥高，就选择了和美国绝大多数学生一样的进医学院的路，结果一直没有进去，不得已上了三年硕士，又做义工，又来我们实验室工作，后来还是进医学院无望，他就以俄州居民的身份进了那个他最不愿意去的医学院，从高中课程开始。
那一年Zyed 28岁。
六年后， Zyed 会是34岁医学院毕业。
Zyed上学后还和我有email联系，说他想回来做research，我那时已经换了实验室，所以就说欢迎你回来，但我无法帮你了。
他说他再看一下在哪个州做更合适再告诉我。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掐指算来， Zyed应该毕业了，我太懒，断了联系， Zyed曾经约过我，说他回来一聚，结果就遇到了疫情，这疫情一来就是两年，惟愿Zyed 事业爱情双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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