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奴隶社会的第 2786 篇文章
题图:Photo by Olivier Bergeron on Unsplash.
作者:马曳,非著名作家,已出版小说《此岸》《三万英尺》。本文首发于公众号:此岸 ( ID: cianmaye ) 。
也许是因为看到不该看的场景,顾晓音今晚的运气欠奉。Citrix
(注:一个远程工作软件)
登录五分钟,挂线半小时,顾晓音折腾了两回,换用本地电脑改文件,大功即将告成时,word 忽然崩溃,等顾晓音再重启电脑,打开薛定谔的箱子,发现猫死了——她根本没存盘。

顾晓音叹口气,到底是穿上外套出门去了办公室。上帝在 Citrix 第一次掉线时可能就向她发出了去办公室的指引,顾晓音想,然而作为一个愚蠢的人类,她非要跟命运抗衡,这又能怪谁呢?
顾晓音哼着《山丘》出了门。周末的九点多,一号线向西的车厢里人稀稀落落,到了国贸站更是做鸟兽散,那些转乘十号线的乘客,年轻点的也许是要去三里屯续摊。顾晓音形单影只地往出口走去,穿过国贸商城,那些店铺早已打烊,唯橱窗和灯箱依旧闪亮,像被关进金丝笼里的人生。
出乎顾晓音的意料,陈硕也在办公室,而且并不像她熟悉的那样,是来打酱油混个晚饭报销——此时陈硕的办公室门关着,却可以听到电话会的声音,透过玻璃窗还能看到陈硕的对面坐着个低年级律师,正在奋笔疾书。谈判大概正进行到要紧之处,顾晓音在窗外站了一小会儿,陈硕完全没注意到她。
顾晓音忽然就被这气氛感染了,她收起自己那点自怨自艾的情绪,疾步回到自己办公室,开始做之前的工作。那些做过的内容虽然被 word 吃掉了,好歹走过一遍的路,此时复盘起来倒是也快,顾晓音把文件做完发出去,还不到十一点。休息一下就回家,顾晓音对自己说,她伸手打开了书架上的音箱,有一个娓娓道来的男声唱道:谁能够代替你呢,趁年轻尽情地爱吧......
顾晓音闭上眼睛。老狼的声线是如此循循善诱,不禁让人产生错觉,觉得爱情不过是唾手可得的事。她不由自主想到傍晚在楼道里拥抱着的两个人,也许自己真的应该抓住青春的尾巴尝试一下.,就算最后发现自己不过是又在命运面前不自量力了一把,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她正胡思乱想着,办公室门忽然打开,她的幻想对象走了进来。
“深更半夜在办公室听歌?你倒是挺有雅兴。”
因为陈硕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她刚刚在想的心事,顾晓音忽然绯红了脸。她伸手关掉音箱,却发现这忽然安静下来的环境,倒是让人更加局促。
“我来的时候见你在电话会上,什么项目这么拼,周六晚上还把你和小朋友一起搞来办公室开会?”顾晓音岔开话题,说完她又有点鄙视自己,以自己这避重就轻的能力,活该陈硕从来看不到她。
陈硕哪知道顾晓音今晚的心事,被她这一问,便愤愤地回答:“还不就是刘老板挖来的老客户。这帮孙子生怕我们不加班,每周雷打不动要安排周六早晚各一场会,确保他们996的时候你肯定也没闲着。”
吐槽客户乃是所有律师之间社交的常青话题,就像英国人谈论天气一样,总不愁没有可说的。可同样的内容从陈硕嘴里说出来,顾晓音就是觉得这客户格外可气。然而同仇敌忾并不能安慰陈硕,她想了想说:“我从前听说在律所里工作就是个吃派的游戏,你越努力工作,上司越认可你就会给你越多的工作。直到有一天你升了合伙人,从劳方变成资方,就变成发派的人了。”
陈硕打断她:“你看刘老板还不是整天苦逼着干活?合伙人最多是做派的,离发派的还早着呢。”
顾晓音笑道:“那好歹也有人帮你吃啊。再说我们这群同学里,大概就你离那个位置最近,苟富贵无相忘。”
陈硕没回答,但顾晓音看到他嘴角淡淡的笑意,知道他这话他听进去了。
因为这个插曲,顾晓音又差不多踩着电梯停工的点回到了光辉里。正要迈进单元门洞,她看见谢迅坐在花坛边上抽烟。谢迅似乎在想心事,夹着烟的手虚搁在二郎腿上,烧了长长一截的烟灰没抖掉。
他深更半夜在楼下,不会前妻留在他家到了这会儿才走吧......顾晓音赶紧拉回自己澎湃的八卦之心,正要走,却又鬼使神差地往那个方向主语不明地说了一句:“再不上楼电梯就停了。”
那个沉思的人终于站起身,把烟在花坛边上压灭,仍旧拿在手上向她走来。
顾晓音莫名觉得今晚的谢迅情绪低落,像是受了某种严重的打击。难道谢医生用了整晚的时间向前妻求复合被拒?那不能啊,对方要是要拒他,还巴巴地等他一整个下午干什么。
顾晓音正在脑海里写八点档剧本,谢迅却在想别的。徐曼得到他肯定的答复后就走了,谢迅回医院又加了一晚上的班,回家走到楼下却又停住,抽了两根烟。
他确实觉得自己对不起徐曼。虽然这场婚姻走到尽头是因为徐曼出轨,但归根到底还是自己没照顾好她。谢迅想起离婚那天徐曼哭着对他说他们之间真正的小三是他的工作,其实她也没有说错。所以分割财产的时候徐曼要求拿那个房子的三分之一,谢迅没多考虑就答应了,也做好了让徐曼在房子里住上半年才能把它变现分割的准备。然而理解照顾徐曼是一回事,看着她欢欣热切地奔向新生活是另一回事。在心脏科见惯生死的谢迅此时又一次被迫承认自己不过是一个狭隘的凡人,他下午回家的路上还担心前妻可能怀孕让两人再度纠缠不清,转眼就因为她的情人要住进自己名下的房子里而恨不得明天就把房子卖掉。
顾晓音却不知道谢迅心里这些曲径, 为了对抗电梯里的低气压,顾晓音决定没话找话。
“你朋友今天下午等了你挺久的。我中午回来她就在等,前后怎么着也有三四个小时吧。”
“她不是我朋友,是我前妻。”
顾晓音差点脱口而出:嗨,我知道。然而谢迅如此坦然,她倒反而接不上话来,吭哧了半晌,顾晓音决定绕弯子也没意思,干脆问:“那你还好吗?我看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谢迅垂目望着地上,从顾晓音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像是皱了眉,嘴巴抿成一线,似有许多吐无可吐的心事。顾晓音的心里忽然像被羽毛抚过,又了去无痕。谢迅恢复了平静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一瞬间流露出的脆弱只是顾晓音的幻觉。
“我没事。”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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