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思想的鸟巢第 22篇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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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继续开
/七叶树
接了个老家的电话,一位堂弟打来的,说大妈家的大儿子在工地出了意外,人没了,今天第三天。
因为上一辈些糊里糊涂不知有没有恩怨的恩怨,父亲这边的亲戚我大多不熟悉,这是哪一位堂哥,我完全没有概念。只记着这家有个堂哥在北京拉平板车卖过水果,还是我上大学刚进校那会儿,父亲在校医院陪我近一月后返乡,他和几个人来看我,见面我又觉亲切又觉遗憾,第一句说,我爸刚走……说到这个字,真是难过,谁知道有一天,这个字,这个走,可以走那么远,天上人间不见。
这位北京待过的堂哥后来回到农村,三年前在下甲大妈家里见到,村里很多人都在附近的火电厂做工,他也是。北京一别后二十年多,这是第一次再见,我们没有说什么话,但他的腼腆还和年轻时一样,那种深深在骨子里,任岁月如何也冲刷不掉的东西,让我诧异。他们夫妻为我们忙活了一顿饸烙面。我们那边去农村,饸烙面是招待客人的最高规格了,面要自己压制,很费事。问过母亲,说这位堂哥是老三,我想下一次回去,应该见他,应该说说话。
今年过年母亲在兰州,大妈的二儿子白血病去世。大爹年轻时参加抗美援朝,意气风发的俊朗青年以残疾之身还乡,六十出头上食道癌去世。我知他俊朗是见过葬礼上一张他和战友跨过鸭绿江留念的老照片,遗像是照这个画的。相片上少年英气,灵堂内外门窗破败,那时候我初中,看来看去难以接受这些属于同一个人。
母亲从兰州回去立刻探望了大妈。中年丧夫(大爹去世时大妈不到五十岁),老来丧子,想来相对难言,不过见见聊胜于无。早晨初听电话,我以为有什么缘故这一桩重提,堂弟解释,这个是谁,那个是谁,一个老大,一个老二。上帝也好菩萨也好佛祖也好冥冥之中的谁也好,他们知道人偏爱侥幸,就偏不给人侥幸,他们知道有个人刚刚从悬崖底爬上来,还要让他再爬一次……一时想不起哪里有过双至之福,倒是听了不少祸不单行。
二十八号中午母亲发消息问我,你们好着吗?这像是攒了多久的纠结才问出的问题,我颇感莫名但也没多想。到下午三四点,她说特别心急难受,不知道干什么好,在收蚊帐。
我们离平那天她非要安蚊帐。一是家里已经很冷,二是她平时根本不用那张床,三是我们就走了也用不着,但她一定要安,好在有琦同学这个喜欢干这些事情的小帮手,当做玩儿一样配合姥姥弄好了。其实一天也没用。她说你们不是明天走吗,我说明天走也就一晚——那也装上。她就是为了把没法安放的情绪放在那些不停忙活的动作上,以前我可能会抱怨她何苦做无用的工,现在才懂。她说浪费琦的时间了帮我安上,我自己撤也不轻松。又说你看你表姐给咱们拍的照片对不对劲,我怎么越看越不舒服,我说那是美颜过了,的确有点别扭。她说何止别扭,看着有点怕。
那天后来据母亲说,她给九个人拨了视频,只有一个人在住院挂吊针,其他都平安。她说着就像放下了多大一块石头,还挺开心的。直到这个消息,她恍然方悟,怪不得……我也不知道,母亲说这可能就是亲人间的心灵感应,真的吗?那这位堂哥,他自己的母亲呢,那个时刻如何感受?有些事情难以解释,但又巧,可它巧在别处多好,巧在另一面,巧在完全相反的道路上多好。
和母亲姐姐商量参加葬礼事宜,我想母亲主要为看大妈,一年之内,两个壮年的儿子没了,日子还要继续,怎么继续呢?再真诚的旁观者也不过说些废话而已。我自己曾经特别难过的一个时期,半夜起来坐在马桶盖上,好久,感到浑身都没有肌肉一样,心里明白这些特别难过都能过去,心里又问什么时候过去呢?可是,是有个什么存在会捉弄人的,你爬上去了,一手都搭上边了,他轻笑轻手,就把你又拨下去了。有个朋友说怎么办这个说法的意思其实是,没有办法。同感,自问着自问着,就那样什么都过去了,你不知道你怎样对待了,然后听见别人说着脆弱和坚强,你也不知道他们在说谁。
不在家时候枯死了几样植物,但也意外,有的长得更好。捡来的蝴蝶兰第二次开花,朋友说,花待主人来,嗯,谢谢它,它明明不娇气,可很多人说它不好养,我以前也这样以为,其实好养难养在于是不是违了它的本性对待它。琦执意将舅爷村里人家老屋顶的瓦松带回来,保鲜膜裹着装在箱子里走了远路三千,这么些天过去,能不能扎根不确定,但花还在继续开。
人聚散,千百场,莫问归期,莫相忘,什么都不问,什么都没忘,年岁越长,越多的,不知道说什么了。
2021830
作者简介:
七叶树:七零后,家乡甘肃,久居北京,一双儿女,草木流年。文中图片为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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