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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沈越 徐智勇
据11月23日《财新》报道，朝阳区某幼儿园“国际小二班”及“小小班”有多名孩子疑似在幼儿园被扎针，同时有家长表示，孩子疑似被喂食不明药片或糖浆，甚至出现了脱光衣服罚站的虐童行为。半个月前不久，携程亲子园虐童视频也引出了“虐童”的话题，个例性的虐童事件聚拢在一起，给大兴火灾后太平无事的舆论场下了剂猛药。
太阳底下哪里有什么新鲜事，早在今年4月，某教育机构底下的大红门幼儿园就发生了幼师摔打孩子的事件。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统计，世界范围内75%的2至4岁儿童都曾遭到看护者的暴力管教，中国受虐儿童数高达1000万，光2014年上半年国内媒体曝光的虐童案就达到104起，其中有47名儿童死亡。
事件中的幼儿园是9月份刚刚登陆美国纽交所
挂牌上市的“金牌”儿童教育机构
尤其是幼儿园中的儿童，都处于6岁以下，并没有明确的自保意识与能力，受到虐待也难以言说，连“叔叔光溜溜，童童也光溜溜”这样的话还是在父母追问下才无意说出的。而且这时候的孩子正处于让父母老师都头疼、忍不住想揍一顿求安分的“熊孩子”阶段——即“发展自主性”的时期。
这来源于美国精神分析理论家埃里克森的人格发展阶段理论。在孩子2、3岁之际，儿童开始显现自主性，与成人不合作的执拗行为增多，称为“第一反抗期”。原来百依百顺的孩子在这时期开始“不听话”、不吃饭、打翻玩具，反叛行为增多让父母老师都头疼，所以教育起来越加需要耐心引导。父母尚舍得为自己孩子付出精力、不耐其烦，但幼教老师却未必如此。
教育需要强烈的责任感与耐心，幼儿教育更甚，然而在幼教行业中，职业倦怠已经是普遍现象。下面几个数据就能看出——在对吉林省幼儿园骨干教师培训班的调查中，存在倦怠和严重倦怠的人数达到31.7%，严重倦怠者高达10.4%。武汉市洪山区11所幼儿园220名幼师中，职业倦怠现象普遍存在，情绪衰竭情况十分严重。而且考虑不久后离职的人数比例接近30%，其中以教龄不到5年的年轻老师为甚。而在杭州市市区幼教调查中，31.3%的幼师存在离职考虑，而且有63.7%的幼师认为幼儿在园安全问题给自己造成了很大压力。其实这些接受调查的幼师们都在省市重点幼儿园中工作，工作环境与待遇已经相当不错，可以料知，在等级更低的幼儿园里，幼师们的职业倦怠情况会愈加严重。
虽然教师行业普遍存在职业倦怠现象，但幼师在调查中职业倦怠得分明显高于中小学老师。这与幼师本身待遇普遍较差有关。
以公立幼儿园为例，其经费主要来源于财政拨款，教师待遇当然与之息息相关。但无奈国内对学前教育重视不足，2014年我国学前教育三年毛入园率已经达到了70.5%，但财政性学前教育经费2013年占比只有3.5%。要知道，学前教育三年毛入园率在60%～80%之间的国家当中，财政性学前教育经费占比平均为7.73%。
甚至即使经费稀少，但也不是每个幼师都能分上一杯羹——公办幼儿园教职工编制数严重不足，很多幼师只能是顶事的临时工。所以，虽然各地公办幼儿园补充了大量聘任教师，但这部分幼师的工资等各项待遇并不能列入财政预算，主要由幼儿园自筹解决，这就更加大了幼儿园的经费压力。以2013年的荆门市机关幼儿园为例，作为荆门市公办幼师配备比最高的幼儿园，聘任幼师平均月收入只有不到2000元。这样的薪资待遇怎么留得住对孩子有耐心、个人素质高的幼师呢？
纪录片《幼儿园》截图

既然公办幼儿园有经费短缺的问题，那花高价上私立幼儿园总能让孩子享受到更好的幼师服务吧？其实并非如此，这次出事的幼儿园每月收5500元，依旧存在幼师的问题。
这几年国家放开“营利性民办学校”后，幼教市场成为资本涌入的风口，“RYB”也是借此机会通过“直营加特许”的方式开拓市场，成功上市。加盟知名品牌教育机构的做法成为了投资者的最优选，就像虎嗅网所说的，只要拿到场地和牌照即可加盟。但进入到实际运营中，出于优化运营效率、盈利方面的考虑，相比于难以缩减的硬件设施投入，幼师的工资则是可以调控的部分。降低对幼师的投入以求利益最大化，这在商业逻辑上并无错误。因此也难见得民办幼儿园就会花重金聘请优秀的幼教，即使它的入园费高达五千每月。

所以，在待遇与投入不成正比的现实下，优秀的师范生很少会选择从事幼师行业——在223万的专任幼师中，专科毕业者高达56.5%，21.5%的幼师只有高中文凭，而研究生只有区区3863人。甚至只有50％左右的幼师有幼教资格证，未评职称教师高达70％。
整个幼师市场门槛低下，即使付出了高价的入园费，享受到的服务却难有提升。同样，幼师待遇的普遍低下又让他们的职业倦怠加深，落入了恶性循环的路子里。
一方面，处于“第一反抗期”、反叛意识尚在萌发的儿童难以照料，接触过的人都明白，他们有活力又烦人。与之产生对比的又是职业倦怠严重、心情枯竭、对现有待遇不满的现有幼师们，处于这种嘈杂恼人的环境下，我们很难保证幼师有精力、有耐心给孩子进行温和的心理教育。而此时，强调规则性的教育方法凸显“奇效”——弱势的孩童在严厉管制、打骂下能瞬间规矩听话，方便省力。
当然这种“规则教育”与虐童之间依旧有段距离，谁还没被老师打过几下手心、罚过几次站呢？但相比中小学老师，幼师们在日常活动与课程设置上有着更大的自主权，这也与幼儿园杜绝“小学化”的规定有关。教育部在2016年公布了新修订的《幼儿园工作规程》，明确提出“幼儿园不得提前教授小学教育内容”，幼儿教育不能“小学化”，注意幼儿的自主能力与心理健康。因此，对特色教学的课程要求给了幼师们更大的自主空间，但相应的幼儿园保教质量监测评估体系与监管并没有跟上，《学前教育法》的缺失、父母与孩子的隔离使得这片自主空间趋于真空，如今兴起的父母微信群监管也只能算是个第三方，更多还是自己人管自己人，园长和老师相互包庇的事并不少见。

所以“三种颜色”幼儿园老师说的那句，“我有个长长的望远镜，一直能伸到你家里”，还真不只是吓人，至少在园内，这个望远镜可以肆无忌惮。而在这个自主空间里，面对吵吵闹闹但无力自保、甚至无法对外“告密”的儿童们，愤懑的成年人很容易蔓生出人性的恶，虐待就于此滋生。
这些看似偶然发生的事件其实并不是离散存在的，幼教行业的浑水在放开二胎政策后越搅越混。携程过后，停几个人的职、关门整改一段时间，仍有重生余地，多少出现丑闻的幼儿园依旧坚挺，谁敢说“三种颜色”就会倒呢？
参考文献：
[1]王家军.埃里克森人格发展理论与儿童健康人格的培养[J].学前教育研究,2011,06(009):37-40
[2] 沈娇,华爱华,姜勇.幼儿园教师专业自主权状况调查——以上海市示范性幼儿园为例[J].幼儿教育:教育科学,2011,0(7)
[3] 刘晓明,邵海燕.中小学教师职业倦怠状况的现实分析[J].中小学教师培训,2003,0(10)
[4] 尹佳.幼儿教师职业倦怠、教学效能感、离职倾向及其相互关系研究——以武汉市洪山区为例[D].武汉: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2014.04
[5] 靳晓燕,刘博超.学前教育依旧在爬坡过坎[N].光明日报,2015-11-25
[6] 《中国儿童发展纲要（2011-2020年）》中期统计监测报告,国家统计局
[7]《中国教育概况2016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情况》,教育部
[8]《2016年世界儿童状况报告》,联合国儿童基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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