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用英語對話諾獎得主——董宇輝，真的是中國文學的拯救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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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渡十娘出品

编辑｜渡十娘

董宇輝簡直要逆天了。

因為他不僅先後幫遲子建們賣空了庫存和加印的書，而且還令到兩大文學刊物《人民文學》和《收穫》年度訂閱刷出歷史新高（而且不是高一點點），以至於等到古爾納粉墨登場，這一次是用他的“老本行”，英語與之對話。

小作文團隊瞬間鴉雀無聲了。

所以作家們今天愛一個網紅，已經早就忘記了他們曾經踩在鄙視鏈底端的眼白了。還有哪個作家不知道董宇輝的麼？除非你不想賣書。否則你都很想他可以替你站台。

一個國家無論通過任何方式讓人多看書自然都是好的。更何況董宇輝賣的也不是什麼特供書，都是普通老百姓喜聞樂見的。這本來就有著群眾基礎的事兒，不過是被流量點燃了而已。

賣什麼都是賣，柴米油鹽賣多了，現在輪到精神食糧了，自然也是好的。問題是，這一波賣完了下一波啥時候來呢？老百姓真的那麼上腦麼？

希望是吧。希望有錢了，無論作家還是出版社都能拿出一些當打的作品來吧。

张惠雯（作家，麻州）：

偶尔在文学微信群看到有人问谁认识董宇辉、谁能联系上他（认真的或开玩笑似的）。

我不是想扫谁的兴，只想说几句真实感觉。争夺稀缺资源也许并不能帮助到整个行业，因为毕竟稀缺资源就意味着只有极少的人才能接近、使用。如果作家、文学编辑在写好作品、编好书籍杂志的任务之外之外，还得去争夺各种稀缺资源，那大家的生活大概不是更容易了，而是更焦虑了。

虽然接近顶流可以爆火一下，但现在的人记忆相当短。今天你火了，明天不再上顶流的节目可能马上火又灭了。美国人也不爱读书，读书尤其读文学书的人群、阅读的时间大大减少，这是全世界的趋势。

但美国还是做了很多鼓励阅读的实事儿，譬如每个小镇都有公共图书馆，以社区图书馆为中心举办各种社区读书活动、邀请作家去图书馆分享、成立社区读书爱好者组织…

每个公共图书馆都设立专门的儿童馆，从小鼓励孩子阅读，入学前要读多少本书、读书打卡多少本可以领取冰激凌券等等…

很多地方都有迷你图书馆，就是路边一个小木头柜，你可以把你不看的书放进去让别人得到这些免费的书，然后别人再把他不看的书放进来，成了一种书籍的流动和交换…这些全都不是“爆款”、“出圈”的大行动，而是慢慢去种一棵树、等它长大的事儿。

即便如此，读书的、关心严肃文学的人还在减少。但美国的严肃文学圈也不追求和大众流行、畅销书的结合，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其所。我觉得“各安其所”就是底气。

晓霜（律师，硅谷）：

我很少关注网红现象，但董宇辉刚火的时候，看了他的几个小视频，真的太喜欢这位年轻人了。他真诚，可爱，博学，亲民，且表达力超强。人们不是来买米买虾买牛肉买铁锅的，而是来听他上课的，来学英文的，来参与一场“诗和远方”的直播讲座。他的故事让人再次相信，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太多人喜欢他。他造就了”东方甄选”一段神话。

“与辉同行”开播时，我的心里战战兢兢，很紧张，好在粉丝依然。《收获》和《人民文学》在董宇辉的直播间卖掉很多册，这是好事，但我怀疑这种购买力会延续多久。文学越来越小众，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是有董宇辉的直播间是个传奇。

很多人参与买货，因为喜欢董宇辉，也让自己成为董宇辉现象的参与者，亲历者，这是激动人心的。如果“读书改变命运”还能激励现在的中国青年，我希望董宇辉一直火下去。我们要好好保护董宇辉。

刘菲（退休教師，華盛頓州）：

近期董宇辉直播代货成了＂直播带《收获》＂，在＂与辉同行＂直播间与作家，主编访谈之后，一气之下，当晚销售近七万套杂志，获得1200多万盈收。真的是继一月份巨量销售《人民文学》以后的第二次破圈。

作为一名海外＂丈母娘＂（董粉），我不由想起早些时第一次看到小董的直播视频。那是2023年6月8日以前（请记住这日子后面还会提到）。小董那天卖的是海鲜。是澳洲鳕鱼或厄瓜多尔白虾一类。只见他神情木讷，精神游离地靠在演播台上，灵牙俐齿背诵一连串产品信息，亮着涂鸦的小黑板，有一搭没一搭地告诉听众们如何烹饪这类海物。

突然。小董刮辣松脆地飙出一连串美式英语。说的是澳洲的海滩如何旖旎迷人之类，弄得我昏昏欲睡中打了一个激凌。心里一股子不知啥味直冲到眼眶，变得湿湿漉漉。知道新东方的千万张课桌椅早已经捐送，我仍把这视频转发到自己朋友圈，说：小董！最好回你的课堂去！万一不行，好样的，老俞、小董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不出所料，两年都没到，好汉已经站立。

2023 年6月8日成了董宇辉改变人生的日子。这之前他百无聊赖就是不想干卖货这没人生价值的行当，他身在卖货直播间心在英语课堂。小董干起他老行当，会精神振奋。他干了近10 年之久的教师职业，留下他语言上“清楚、高效、幽默、智慧”的特长。他那种与身俱来的天文地理、文史哲学滔滔不绝，占据了他的直播时间；人生轨迹改变的无奈与自己对生活的感悟，都会在直播间里不掩饰地流露出来。尽管海聊话多但货并未多卖要扣分，被压抑着天资的抑郁日子伴随他过了半年之久。

于是6月8日。那天卖菜时他一如既往，前夜没有睡好打不起精神。他聊着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讲了有15分钟，就看着自己的听众数量从1000、到3000，然后离开直播间时达到上万。第二天，听众以3000开始，一传十十传百以后的听众达到了6、7万。他知道事情有了变化。之后，董宇辉的带货风格清流逐浊流般，独树一帜，备受关注。如他自己调侃：十年教书无人晓，一朝卖菜天下知！

如果说与其卖鱼卖虾卖空调和农产品，那小董带货著名杂志及著作是最合适不过的。在所有直播的商品中，书是唯一的精神“商品”，与他的精神境界最接近，最熟识最气味相投。事实已经证明了小董卖书的成功：由他推荐的《额尔古纳河右岸》销售额近100万本！同小董诗一般的解读和语言分不开的。

看了央视名嘴撒贝宁和小董的访谈，我改变了赶董宇辉回他课堂的初衷。在央视访谈中小董讲到他经历的艰苦日子。家住老式筒子楼，为了苦读英语他夜间在走道上读，但走道上的灯都是节能声控的。于是他读一句跺下脚；读一句再跺下脚。这一晚的就在跺脚和朗朗阅读声的悲喜交集中过去。如此一个农村孩子练就了一口过硬英语。

小董实诚肯干，思路敏捷，上知天文下明地理，读遍世界名著，并熟谙英语，对生活的磨难报以诗一样的美好心态。他能回课堂教授莘莘学子当然最好不过。但是在直播间带货中，他有意无意到地教授了更多人：从不掩饰的善良，珍惜往昔、执着今天，向往美好，奋力明天……似更为珍贵，而教材就是他自己的人生和品性。

衷心期盼到那天岁月静好，一切如愿，“丈母娘们”仍请小董回到课堂，讲莎士比亚，邱吉尔，铁娘子，讲人生和世界，讲一个民族如何变得更好。

戴耘（心理学教授，纽约州）：

我不是小董的粉丝，也基本看不到董宇辉的直播带货，只是知道他让《人民文学》和迟子建的作品大卖。所以我只能做些门外的壁上观。首先是一个基本判断：董宇辉现在是个营销员，一个salesperson，但是个现象级营销员。近期有正面意义，长期有隐忧。

先说正面意义。首先是拉动经济，提高了消费者的价值意识（比如读书的意义），这是文化人做生意的附加值，而且能够带动边远地区的经济发展，边缘和小众文化的传播。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各行各业都有董宇辉这样的明星营销员，才是健康的景象。这就带出了我的隐忧。

隐忧之一是董宇辉的高流量和销售业绩有很大追星成份，这当然有商业价值，但并不能实现有些人希望实现的内在价值，如文学的推广。而且利用小董来产生轰动效应是一种快餐模式，无法产生持久效果，一时很热闹，但无法扭转文化下滑的大趋势。他和古尔纳的对话是他工作的延伸，借助他的明星效应当然有利于传播，但严肃文学和人文传播还需要专业推动，才能根深叶茂，真正实现重要文化价值的普及。这方面，我觉得像“高山科学经典”和万谦合的《美国的故事》这些读书节目就做得特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