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哈哈创始人宗庆后去世，我们为什么怀念他？

作者 | 楚晴、晶敏

2023 年，宗庆后对谈财经频道《对话》时曾表示，“娃哈哈就是我的整个人生，所有的梦和一切的意义。它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

这两天，国民品牌「娃哈哈」作为一代人的精神脐带，多次登上热搜榜。

2 月 25 日上午，娃哈哈官方微博发布讣告，娃哈哈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宗庆后先生，因病医治无效，于当天 10 时 30 分逝世，享年 79 岁。娃哈哈官方社交账号集体变灰，以示悼念。

据《都市快报》报道，早在今年春节前，宗庆后就因肺癌住院。《浙商》杂志援引知情人士的消息称，宗庆后住院期间，“曾躺在病床上一边吸着氧，一边和同事商量着公司里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奋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对 30 多年历史的娃哈哈而言，宗庆后无疑是大家长一样的存在。而回顾宗庆后的荣誉身份，他也是改革开放后第一代民营企业家、浙商劳模，曾三次问鼎《福布斯》中国首富。

事实上，宗庆后和他一手带大的娃哈哈，深刻改变了本土饮料零售市场的渠道经销方式，影响着国民对纯净水、儿童营养液等经典品类的选择。在他去世当天，娃哈哈位于浙江杭州市的总部大楼门口摆满了市民们送来的鲜花、AD钙奶和营养快线，人们不约而同前来，送这位陪自己长大的“老朋友”最后一程。

广大网友给予宗庆后很高的评价——

“一位真正的企业家，而不是投机的商人。他的离开，也代表一个时代落幕了。”

不惑之年白手起家，跟随新中国成长

和近几年新消费创业的架势相比，老一辈企业家几乎没有“出名要趁早”的焦虑感。

娃哈哈创始人宗庆后出生于 1945 年，35 岁时还在摆地摊和蹬着三轮车到处送货，正式创立娃哈哈时，已经 42 岁了。

根据公开访谈资料，我们将宗庆后壮阔的人生划分成几段，而他众多的高光时刻，往往发生在做出选择与即刻执行的那一步。

首先是意志力锤炼期。

少年时的他学习成绩优秀，但因家贫，不得不辍学做些小买卖。60 年代，宗庆后为了摆脱家庭“成分”限制，抓住当时面前唯一的不看出身的下乡机会，先后从舟山马目农场辗转到绍兴茶场，挖沟修坝、拉土堆石、种茶割稻，高强度的体力活一干就是十多年，没有当逃兵。

接着是资源积累期。

1978 年中国的改革开放元年，33 岁的宗庆后回到杭州，接替退休的母亲，进厂做起了推销员。这家工厂是杭州工农校办纸箱厂，自此，宗庆后和校办企业经销系统结下了不解之缘。

后来，宗庆后等到了崭露头角期。

在《人民网》专访一文中，宗庆后回忆，1987 年左右，杭州市上城区文教局要对下属的校办企业经销部采用承包经营的方式，并公开选拔经销部负责人。有了前面多年在校办工厂做推销员、办厂中厂的经验积累，宗庆后毛遂自荐，表示当年能创利 10 万元，这个数字远超文教局给出的 4 万元创利指标。而他夸下的这番“海口”，多少也帮自己争取到了一次宝贵的创业机会。

娃哈哈的起点、校办企业经销部原址

图源《中国企业家杂志》

宗庆后胆大心细，年轻时上山下乡培养出来的实干精神也在这段时期发挥了重要作用。他靠借来的钱，接手了连年亏损的杭州市上城区校办企业经销部，刚开始，这个经销部只有 3 个人，通过面向学校代销汽水、棒冰、文具等产品，一点一点把业务做起来。

因为挂靠校办企业，宗庆后他们对学校儿童群体的消费情况比较了解，加上独生子女政策开始推行，宗庆后关注到了儿童偏食、厌食问题。第二年，娃哈哈自主研发出第一款儿童营养液，当年销售过亿元，完成了资本的原始积累，并通过投放央视广告，用一句广告语“喝了娃哈哈，吃饭就是香”在全国打出知名度。

娃哈哈营养液，图源：央视

1996 年，娃哈哈旗下已有儿童营养液、含乳饮料、瓶装水三大明星产品系列。为引入资金扩大产能，宗庆后选择和法国达能集团合资，同时，宗庆后逐步渗透各地经销体系、掌权娃哈哈。

十年后，双方因为在品牌发展上不可调和的矛盾对簿公堂，最终于 2009 年达成和解，达能退出，宗庆后完全掌控住了娃哈哈这一民族品牌。2010 年，宗庆后以 534 亿元的身价登上《福布斯》中国首富，并在随后四年内三次问鼎中国内地富豪榜首富宝座。2013 年，娃哈哈创下了 782.8 亿元营收，达到历史巅峰。

迟宇宙在给宗庆后写的传记《宗庆后：万有引力原理》（2015）中介绍，宗庆后多年来都是早上 7 点到公司，每天保持 16 小时的工作状态。在宗庆后“大家长”式的集权管理下，娃哈哈也从当初 3 个人的经销部，成长为一家近 3 万名员工、品牌价值超 500 亿中国食品饮料行业巨头。

尽管近年来受到互联网电商和新消费模式的冲击，但娃哈哈在积极拥抱转型，也依然承载着民族品牌的情感。

回溯宗庆后这些年的事业生涯，他从不惑之年开始组织生产资料进行创业，放在今天有点难以想象。而他留下的精神财富，譬如坚定的意志力、冷静果敢的判断力和实干心态，在任何一个年代都不过时。

一瓶纯净水，撑起百亿帝国

娃哈哈是改革开放之初，较早发掘本土市场的品类红利、渠道红利的典型案例。

前文我们回顾宗庆后创业初期的决策，在品类方面，娃哈哈最早的思路是聚焦儿童群体，做“保健品”。

因为有了和校企方面合作多年的敏锐度，在独生子女政策的风向下，宗庆后形成一个洞察，“当时市场上各种各样的保健品不少，却没有一个是针对儿童偏食、厌食问题的，我们感到这里有很大的商机，因此决定研发针对儿童的开胃产品”。

他们合作浙江医科大学营养系的专家研发出了儿童营养液，这是娃哈哈真正意义上的首款产品（以前都是代销），由于填补了市场空白，上市之后销量很不错，娃哈哈这个品牌也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如果说，做儿童营养液和宗庆后多年身在市场一线的人生阅历相关，那么后来他转型做瓶装纯净水，则体现了一位企业家对品类跨界预判的老辣。

尽管水源性质不同，不过从时间上来看，一个有意思的点在于，娃哈哈切入瓶装水赛道是 1996 年，比农夫山泉后来满中国寻找优质水源还早了 3 年。

更近一步地，曾有接近娃哈哈的人士对媒体表示，娃哈哈在包装成本控制上几乎是最优，“小厂家做的假水，成本也不会比娃哈哈便宜。可以说，瓶装水是娃哈哈在中国做的推广”。

不只是做瓶装水做得早、成本严格可控，多年来，娃哈哈对纯净水的品控也积累了一定口碑。

娃哈哈官网介绍，经典款 596ml 的纯净水，“采用尖端反渗透水处理技术，将水中的杂质及有害金属严格去除，使水质纯净，更甘甜爽口”，事实上 596 纯净水也是许多高校的实验室御用水，侧面佐证了这款大单品的产品力。

当然，娃哈哈能靠纯净水大单品拿下大半个中国市场，离不开对线下经销渠道的把控。

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1996-2006 年，在娃哈哈与法国达能合资公司发展的过程中，宗庆后和经销商以集资的方式，在全国各地成立了很多非合资企业，都使用娃哈哈的商标与品牌，这对达能方面想要掌控娃哈哈是一个直接的阻碍。

原因还得从 1994 年说起。这一年，为了处理三角债等问题，宗庆后推出「联销体」，与近 8000 家经销商签订了联销体协议，将经销商与厂商的利益捆绑，走农村包围城市路线，“一件新的产品只需要一周时间，就可以出现在偏远山村的店铺”。

「联销体」制度逐步奠定了娃哈哈庞大营销网络的基础，包括后来娃哈哈与达能合资期间，宗庆后也并没有放弃这一渠道拓展方式。

某种程度上，我们或许可以将“联销体”理解为简化版本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经销商赚得越多，上游品牌方跟着丰收，整条产业链上下游都获利，持续刺激动销。

娃哈哈官网信息显示，35 年来，娃哈哈销售额达到 8601 亿元，利税 1740 亿元，上缴税金 742 亿元。其中，AD钙奶、营养快线、八宝粥等产品，也成了一代人的记忆。

至于品牌公关方面，合作明星代言、拥抱直播电商、以及二代接班，那都是这段风云故事的后话了。

我们怀念宗庆后，怀念的是日益稀缺的企业家精神

宗庆后去世后，许多企业家发文悼念。

雷军称他是“一代传奇”，至今仍保留着宗庆后所著的《非常营销娃哈哈：中国最成功的实战教案》。周鸿祎也回忆起自己阅读这本书之后的“醍醐灌顶”，并“希望他的精神能够继续鼓励中国更多企业家。”

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也发去挽联：“人生搏击四十不晚，开拓者精神；创业千难夙夜求新，企业家本色。”马云曾经在生意议题上和宗庆后辩论过，成就一段佳话。

不仅如此，娃哈哈的经销商们也通过各种方式悼念宗庆后。一个人能在身故后收获如此多的尊重和怀念，绝不仅仅是因为富有。当我们怀念宗庆后，其实是在怀念日益稀缺的企业家精神。那是上一个时代，留给我们的宝贵财富。

宗庆后变成富豪后，依然保持着朴素的生活方式。买路边摊的衣服，穿几十元的布鞋，每年的生活开销不超过 5 万元。他也因此被称为“布鞋首富”。

这份朴素体现公司经营上，则是对企业社会价值的极致追求。

他曾公开表示，民营企业家除了吃穿用之外的财产都是社会的，要履行社会责任。娃哈哈官网数据显示，娃哈哈集团 35 年累计销售额 8601 亿元，利税 1740 亿元，上交税金 742 亿元。而宗庆后个人却一直在呼吁提高个税起征点，强调“工薪阶层不用收个税，这样子消费才拉得起来。”

此外，娃哈哈坚持企业不负债，不发行任何债券，也没有银行贷款。为了保证经销商和代理商的利益，不利用金融杠杆赚更多钱。正因如此，娃哈哈得以在 2018 年金融去杠杆，而陷入危机时，依然拥有充足的流动资金。

在商业世界里，娃哈哈可能并不是最“聪明”的公司，但正是这份“钝感”，使它屹立 30 年而不倒。

宗庆后在自己传记的序言中这样写道：“我是一个普通人，从底层崛起的凡人。幸运的是，我生于一个大时代；更幸运的是，我获得了一个机会，缔造了一家公司，并且因之而成为‘中国首富’”。

斯人已逝，是非成败转头空。如今，人们悼念宗庆后先生，何尝不是致敬一代浙商所坚持的生意之道，怀念那段努力付出、不计回报、相信前方永远有希望的峥嵘岁月。

参考资料

2024.2.26，每日经济新闻，宗庆后一生最正确的决定

2024.2.25，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财经时评丨我们追思宗庆后，也是在纪念中国的企业家精神》

2018.9，中国企业家杂志，《宗庆后逝世：前首富与温和鹰派》

2018.2.6，人民网-环球人物《宗庆后：我是从底层崛起的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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