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医学总监已有十位亲人逝于新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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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政府的医疗卫生领域有一个重要的职位叫Surgeon General，这是个很难翻译成中文的官职，美国的司法部长叫Attorney General，而这个官虽然名字里也有个General，但它不是卫生部长；里面的这个Surgeon虽然是外科大夫的意思，但是它既不是任何医院的院长也不看病人。

我在这里斗胆把他翻译成医学总监或总医官，这个职位虽然没有很大的行政权力，但它是代表美国政府向社会传递医学建议和公共卫生信息的最高位置。在岁月静好的日子里，这也许是一个没啥存在感的职务，但是在新冠时代，这却成了一个公众曝光率很高的平台。

现任的美国医学总监叫Vivek Murthy，在几天前的白宫新闻发布会上，他对在场的记者和全国的电视观众大声呼吁：“尽快接种疫苗，因为当前的每一例新冠死亡，其实都可以通过接种而避免”。

他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发出这样呼吁呢？其实并非是以美国政府的官方身份，而是从一个在新冠疫情中失去了十位亲人的普通人的立场发声的。他说他多么希望这些染冠逝去的亲人能够有机会接种疫苗。（“I say that as someone who has lost 10 family members to Covid-19 and who wishes each and every day that they had had the opportunity to get vaccinated”）。

堂堂的美国总医官竟有10位亲戚逝于新冠，这是一个有点震撼的现实。中国虽然是疫情的首发地，但是疫情被压制很快，阳性的比例很少，绝大部分中国人在自己的直接接触圈中都不认识有确诊的，更遑论是因新冠故去的。

Vivek Murthy是一位典型的美国印度二代精英，年仅44岁，而在总医官这个职位居然已经是二进宫，原来他在2014年三十多岁的时候就当上了奥巴马政府的医学总监，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他显然干得非常出色，所以拜登总统一上台就邀请他续写辉煌。

Vivek Murthy的祖父是印度知名的企业家，父母都是迈阿密的名医，他自己是哈佛本科和耶鲁医学院的高材生。在出任这个职务之前，他出任网飞，Airbnb爱彼迎，雅诗蓝黛，Carnibal游轮公司的顾问，每年的顾问费和演讲费就高达数百万美元。

美国总医官和夫人身着传统中式服装照相

但是印度是一个两极分化的社会，印度裔精英在西方的成功和家乡的命运一点都不成正比。Vivek Murthy在新冠中失去的亲戚，除了两位年长的在美国外，有八位都是在印度本土遭遇不幸的。印度在今年初遭遇的新冠大爆发，已经成为绝对的人道主义灾难，在最严重的时候，医院的氧气瓶都不足，人们不得不在露天密集地火化死者遗体，更别提疫苗了。直到今天，印度的完全接种率也才仅仅6%。

而在美国却是绝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新冠疫苗的两大王牌RNA疫苗产品都是美国出生美国制造，供应根本不成问题。但是拜登团队初期势如破竹般的疫苗接种速率已成往事，现在的接种进度停滞不前，政府没有达到在独立日之前达到70%接种率的既定任务，目前尚低于60%。

缓慢的接种率让我们在高传播力的德尔塔变体面前显得脆弱。下图是英国的状况：7天滚动平均确诊病例又激增了（蓝线），同时住院率（黄线）也开始稍稍上扬，幸好死亡曲线（灰线）尚保持平坦。

这也正是Vivek Murthy这个美国总医官召开记者会的原因。目前的社交媒体如脸书推特上充斥了各种质疑新冠疫苗的民科意见，有的是合理担忧，而有的却是误导信息甚至赤裸裸的造谣。

这些噪音对政治立场保守的民众进行了精准打击。美国民众对疫苗的接受率和他们的政治立场的相关度极高，如下图显示了美国全部3144个县2020年特朗普的得票率（横轴）和疫苗接种率（纵轴）之间的关系。这个总趋势的相关度很高，越是立场保守的县，接种疫苗的覆盖率就可能越低。其中每个数据点所代表的泡泡的大小是该县的人口，红色和蓝色代表了左派和保守之间的政治分野。

(来源：https://twitter.com/charles_gaba/status/1417211925881102336?s=02)

产生这样的原因我猜想有两个。首先就是美国保守思想中的意识形态，他们对政府大力推行的社会运动本来就有天生的不信任感，现在连公共卫生领域的话题都不能幸免。第二个就是保守群众忠实收看的右翼电视广播节目，以及脸书推特上的网红频道，都是不遗余力地推行疫苗怀疑论的干将。

这给Vivek Murthy的工作出了大难题，因为医学的知识可以科普，但政治上的信仰却是劝说不来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现身说法，甚至把家族的悲剧拿到聚光灯前，为的就是从人性上激发大家的警醒。

除此以外，世界各发达国家为了给他们囤积不下的疫苗储备打开销路，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胡萝卜加大棒并用。美国有的研究机构郑重提出接种疫苗单单是免费还不够，政府还应该倒贴，接种一针奖励100刀，这算是胡萝卜。

法国政府就不那么好说话儿了，马克龙总统日前发表讲话，要民众做出选择，要么接受接种，要么就面临后果: 如果没有接种记录或者核酸阴性结果的民众，或许未来将无法在餐厅饭馆剧院消费，甚至不能坐火车长途旅行。

可想而知，在法国这样一个最讲究个人自由的地方，政府对人民这样一个近乎于最后通牒的命令引发了民众强烈的反弹，甚至有接种站被反疫苗者涂鸦或纵火。但是，默默接受现实的人民似乎更多，马克龙威胁的话音刚落，24小时内就有创纪录的一百七十万人新近在政府网站预约了接种。

法国反疫苗人士集结在凡尔赛宫前抗议马克龙的强制令

美国是一个多种族的移民国家，部分美国人对世界各国在疫苗分配上的不平衡感受最深。

当前新冠的德尔塔变体在接种率比较低的密苏里州肆虐，让奋斗在第一线的医护人员陷入了苦战。Matifadza Hlatshwayo Davis是当地的一位非裔医生，她坦言相告，在美国这个疫苗过剩的国家，她对因为拒绝接种而中招入院的病人有时会感到愤怒和无奈，因为她在津巴布韦和南非的亲人生活在非洲这个疫苗一针难求的大陆，无时不刻生活在感染和重症后缺医少药的危险中。

与此同时，根据医疗网站STAT NEWS的报道，美国好几个州囤积的上百万剂疫苗因为打不出去，保质期将过面临丢弃。这些地方政府恳求联邦政府尽快把这些存货捐赠给其他国家，答案竟然是不许可，因为有法律上的禁区和物流上的困难。

乔治奥威尔在他著名的《动物农庄》中曾写道：All animals are equal but some are more equal than others。这句话应用在人类社会也正合适。

五大洲的新冠疫苗接种速率，垫底的黄线是非洲

Matifadza Hlatshwayo Davis的另一个心理阴影是，她自己有两个一岁和四岁的小小孩，把自己的职业风险带给家人是所有新冠医护人员的最大噩梦。所以，当他们看到这一切其实都可以用疫苗避免的时候，医患关系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是，对病人的愤怒责怪和白衣天使的誓言与职业道德相悖，于是本来就身心俱疲的他们就容易陷入另一个心理的矛盾和怪圈。

这从另一个方面显示了

Vivek Murthy

这位总医官的先见之明。早在20年前他在他还在当学生的时候，他就参与组织创建了一门选修课叫做《医者的艺术》，

The Healer's Art。这门课的重点是组织未来的医生们讨论医患关系，如何保持医生每天面对生死时的心理健康。理所当然，这门课目前在美国几乎所有顶尖的医学院都是核心课程。

面对新冠长期化，美国医护人员的遭遇有点象军队。

越战结束后，美国取消了强制兵役制，从此军旅生涯和绝大部分的美国普通人绝缘了。所以，自从1990年海湾战争之后，美国在全球的军事行动虽然基本没有停过（比如在阿富汗打了20年，在伊拉克是17年），但是这一切都对普通美国人的岁月静好没有太大的影响。所以在每一次军事行动之前，民间反战的呼声都不能占据社会舆论的主流。

因为所有的直接战争压力都由一支精锐但是小型的志愿军承担下来。有经验的阿战和伊战老兵，几年下来数次被派往战场的绝不在少数，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在退役后出现了严重的心理症候，成人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甚至是吸毒的问题。

新冠疫情也像是一场战争。目前的硝烟远未散尽，德尔塔突变方兴未艾，但是美国社会已经在稳步踏入回归正常的轨道，连以发出公共卫生警告为职责的CDC，也取消了接种疫苗者室内戴口罩的要求（但是却又不要求确认接种记录）。

人们只有进入了医院和ICU，才发现这依然是一场流血的战争，而可怜的白衣天使们正在孤军奋战。

（图片来自网络）

参考资料：

https://www.theatlantic.com/health/archive/2021/07/delta-missouri-pandemic-surge/619456/

https://www.statnews.com/2021/07/20/states-are-sitting-on-millions-of-surplus-covid-19-vaccine-doses-as-expiration-dates-approac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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