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朋友说他贷款买了一部高端手机，结果还不起月供，利滚利变成了几万块。他十分懊悔，又不敢让家里知道，只能抱怨：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买这个东西！
其实很多穷人对奢侈品都有一种偏爱，有人攒很久的钱，只为买一个LV的包包；有人倾囊而出，只为办一次豪华的婚礼……为什么穷人会对奢侈品情有独钟呢？
来自麻省理工学院的班纳吉、迪弗洛夫妇，和来自哈佛大学的克雷默，凭借对贫困问题的研究，获得了2019年的诺贝尔经济学奖。他们还把研究成果写成了《贫穷的本质》一书。
今天就给大家讲讲书里的案例和观点，看看能否帮助我们对贫穷产生更深刻的认识。
一、争论：对非洲的援助有用吗？
长久以来，针对贫困问题都存在争论：对穷人的援助真的有用吗？
有人觉得这是废话，援助当然有用，不援助难道看着穷人饿死吗？但是数据分析似乎并不支持这个结论——二战后，世界对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援助总金额在不断增长，而那里的GDP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为什么看起来对非洲的援助没有发挥作用呢？
  • 有人说：可能是援助资金被政府贪污，根本没有惠及灾民和国家建设，援助只能让政府越来越腐败。
  • 还有人说：援助会让穷人产生依赖性，不干活就能拿钱，以后更不愿意干活了。
于是就有人主张：应该停止对非洲的援助。
援助非洲
那么问题来了，停止援助又会造成什么后果？
  • 第一种可能是：援助的确没有用，停止援助后非洲人民自力更生，GDP增长反而更快了。
  • 但是，还有另一种可怕的可能：停止援助后，非洲人民失去基本生活保障，遍地饥荒、尸横遍野。
我们应该如何判断究竟会发生哪一种情况呢？
中世纪时，人们的医学知识匮乏，为了治病，有人去拜神求佛，有人去寻医问药。到底哪种方式更有用，那时的人们还不知道。但现代医学已经告诉我们答案，那就是对比实验。
我们把病人随机分成三组，第一组人去求医问药，第二组人去求神拜佛，第三组人作为对照组，什么都不干。过段时间对比三组病人的治疗情况，就能知道哪一种方法才是最有效的。
医学上的随机对照试验
同理，迪弗洛等人认为：我们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喝茶一边看数据，永远搞不清“对穷人的援助是否有用”。必须要深入穷人中间，了解他们的生活，组织对比实验，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贫困，什么样的援助是有用的。
于是，迪弗洛等三人建立了一个“贫穷实验室”，深入到全世界许许多多的不发达国家，花了20年的时间走访调查，最后才写成了《贫穷的本质》一书。他们也因为辛苦而卓越的贡献，获得了2019年诺贝尔经济学奖。
二、穷人的健康问题
是什么造成了穷人和富人的财富差异？健康是第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
普遍来讲，富人的健康程度比穷人好很多，因为穷人缺乏医疗资源，也没有定期体检和健身的习惯。
全世界每年有900万人在5岁之前夭折，绝大多数都生活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穷人身体不好，就没有办法靠劳动致富。想要摆脱贫困，首先要让穷人拥有健康的体魄。
《贫穷的本质》这本书提到了两个关于健康的问题：疫苗和疟疾。
2.1、疫苗
人类通过疫苗消灭了天花，中国通过疫苗消灭了脊髓灰质炎。疫苗对提高人均寿命功不可没。但实际上，全球每年有2500万儿童没有接种疫苗，他们体内没有抗体，遇到传染病就很容易死亡或者致残。
为什么有这么多儿童没有接种疫苗呢？迪弗洛等人来到了印度的贫困地区——乌代布尔。这里的崇山峻岭之间分布着很多村子，儿童的疫苗免疫率只有大约1%。
乌代布尔村落分布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这里儿童疫苗接种率不足？
  • 是因为疫苗接种技术不到位吗？印度政府为这些村子提供了疫苗注射点，有专业的护士负责注射，技术完全没问题。
  • 是因为村民没钱吗？疫苗由政府免费提供，不需要村民花任何钱。
  • 是家长对孩子不够重视吗？也不是，如果孩子生病了，这些家长们会花很多的钱给孩子治病，家长对孩子还是很关心的。
为什么又有技术、又不缺资金、家长也很关心孩子，但就是有这么大比例的儿童不打疫苗呢？
迪弗洛等人产生了一个猜想：也许是村子太分散，村民要花一天的时间翻山越岭，才能到达疫苗接种点，这时候要是赶上护士下班或调休，没打上疫苗的村民还要翻山越岭回去。
损失了一天的工作，富人来说没什么，但是对穷人来说，可能意味着第二天没有饭吃。为避免这种情况出现，穷人就不愿意“冒险”去打疫苗了。
这个猜想到底对不对？还需要实验来验证。
首先，他们随机选了一些村子分为三组。
  • 第一组村子作为对照组，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调查疫苗接种率。
  • 第二组在村子里设立疫苗营地，请志愿者给村民免费打疫苗，村民不用翻山越岭了。
  • 第三组不光在村子里设立疫苗营地，还给打疫苗的村民发放奖励，奖品是两斤豆子。
经过一段时间的实验，他们得出结论：
实验组疫苗接种率
第一组（对照组）6%
第二组（设立疫苗营地）17%
第三组（设立疫苗营地并发放奖励）38%
与对照组相比，第二组、第三组的疫苗覆盖率大大提高。迪弗洛的猜想是正确的——正是因为接种疫苗不方便，所以很多贫困地区的儿童才没有接种疫苗。
迪弗洛建议政府应该把疫苗流动站开到村子里面去，同时用豆子作为奖励，就能大大提高疫苗接种率。如果打完整套疫苗，政府再奖励一套锅，就会有更多人愿意来打疫苗。
接种疫苗
不过，也有人反对打疫苗给奖励的行为，因为这样会让疫苗成本变高。打疫苗本来就是一件对的事，却还要用奖励来“贿赂”村民，是不是不合适？
但是迪弗洛经过调查研究得出结论：给奖励的方式反而是最便宜的，因为两斤豆子或者一套锅其实不值什么钱，但能极大地提高疫苗的覆盖率。本来要花一年时间才能完成的接种率，现在1个月就能完成，剩下11个月的人力、物力就节省下来了。
迪弗洛的研究给政府提供了更加经济高效的疫苗接种建议，并显著地提升了当地的疫苗接种水平。
接种奖励小扁豆
2.2、疟疾
除了疫苗，疟疾也是困扰穷人健康的一大问题。疟疾每年会夺走全世界90万以上人口的生命，其中大部分是生活在非洲、不足五岁的儿童。
疟疾通过蚊虫叮咬传播
如何保护这部分人的健康呢？疟疾通过蚊虫叮咬传播，只要把蚊子消灭，或者把蚊子和人隔开，就能免受疟疾感染。使用蚊帐就是一种简单有效的隔离方法，一顶经过杀虫剂处理的高端蚊帐价格大概是10美元。
非洲儿童的蚊帐
如何帮助非洲人民使用蚊帐？这里又发生了分歧：
  • 有人说：10美元就能拯救一个家庭，真是太便宜了！我们把钱捐给非洲，让政府给他们发蚊帐就好了呀！
  • 有人说：不行！不能免费给穷人发蚊帐，因为免费的东西人们不会珍惜，他们会拿蚊帐当渔网，或者当婚纱。而且免费会让当地人养成依赖性，从此不会有人花钱买蚊帐，只等着白拿。
到底哪种观点对呢？必须去实地调查才知道！于是迪弗洛一行人来到了非洲的肯尼亚。
肯尼亚的蚊帐
这次的实验是给一些贫穷的村子发放蚊帐优惠券，一共有四种优惠力度：
  • 凭优惠券免费拿蚊帐
  • 优惠9美元后，花1美元拿蚊帐
  • 优惠8美元后，花2美元拿蚊帐
  • 优惠7美元后，花3美元拿蚊帐
最多花3美元就能拿到蚊帐，这比原价10美元还是要低不少。迪弗洛等人把优惠券随机发放给村民，并且统计他们使用优惠券购买蚊帐的情况。
购买比例与购买价格的关系
结果显示：优惠力度越大，购买蚊帐的比例也越高。
  • 拿到免费优惠券的人，100%都会去拿蚊帐（当然了，白拿谁不要呢？）
  • 优惠后要花1美元的人，购买比例大约是70%。
  • 优惠后要花2美元的人，购买比例大约是40%。
  • 优惠后要花3美元的人，大约有20%买了蚊帐。
迪弗洛等人还研究了村民拿到蚊帐后会怎么使用，免费拿到蚊帐的人跟花了3美元购买蚊帐的人，使用情况有区别吗？调查显示：无论免费拿到蚊帐的村民，还是用任何价格买到蚊帐的村民，几乎都有80%的人用蚊帐来隔离蚊虫，而不会拿来做渔网或婚纱。不管花没花钱，人们对蚊帐的使用几乎没有区别。
不仅如此，第二年迪弗洛等人又去卖蚊帐，所有蚊帐统一卖2美元，他们想看看去年那些免费拿到蚊帐的人，今年还会不会花钱买蚊帐。
结果发现：不论是去年免费拿到蚊帐的人，还是去年花钱购买蚊帐的人，今年再次购买的比例都差不多。因为今年的价格是2美元，村民购买的比例和去年花2美元的购买比例很接近。
第二次以2美元购买蚊帐的比例与第一次相同
所以，不管第一次是免费的还是花钱的，当他习惯了蚊帐之后，还会二次购买。他们不是习惯了免费，而是习惯了蚊帐，援助让非洲村民发现了一种更好的生活方式。
如果我们努力把蚊帐挂在每一个肯尼亚小朋友的床上，那么因疟疾死亡的人数就会大大减少。哪怕只能挂到一半的家庭，另外一半小朋友也会因疟疾的传播被切断了而受益。
三、穷人的教育问题
我们都知道：受教育程度是穷人和富人的巨大差别之一。受过更好教育的人更容易成为富人，富裕的家庭又会让下一代接受更好的教育，由此形成正反馈循环。相反，受教育程度低的穷人很难为下一代提供良好的教育，贫穷也会因此遗传。
曾有人做过统计：如果一个国家国民的平均受教育年限增加一年，国家的GDP会增长30%以上，教育的作用就是如此巨大！所以我们一直在强调，要普及九年义务教育，要终身学习，要进行职业教育等等。
印度乡村的学校
3.1、增加教育年限
教育普及首先面临的问题是：如何减少辍学，把学生留在课堂上？哪种方法能够最经济地提高学生的受教育年限？
迪弗洛等人在印度乡村开展了研究。他们使用了各种方式帮助乡村的孩子和老师，并且把最终的效果量化为增加的受教育年限，比较这些方式的成本。例如：
  • 雇佣教师：乡村地区教师资源短缺，影响了学生接受教育。每花100美元雇教师，平均可以增加1.7年教育年限（1.7年可能是一个小孩多读了1.7年的书，也可能是两个小孩各多读了0.85年的书等）。
  • 免费午餐：有些学生不来上学是因为家里穷。提供免费的午餐，可以让来上学的孩子吃饱饭。使用这种方式，每花100美元，可以增加2.8年的教育年限。看起来比雇教师更好一些。
  • 除虫：很多小孩不来上学，是因为他们生病了，病因是寄生虫、蛔虫。如果花钱给小孩们除虫，能不能把他们留在课堂上？尝试了这个方法后，每100美元可以增加28.6年的教育年限。看来，除虫是增加教育年限的有效方式。
  • 对家长进行教育：很多小孩不去上学是因为家长不重视，家长们觉得读书没有用。他们把读书看成买彩票：十个孩子里挑一两个聪明的送去读书，如果孩子有出息挣到大钱，家长晚年就享福了，如果没挣到钱，上学的钱就白花了。这种落后的观念，不知道堵死了多少孩子上学的路。
    迪弗洛等人要改变家长的观念，让家长明白读书不是买彩票，而是一种稳健的投资。根据数据统计，平均多读一年书，得到的工资会多8%。而且读书是孩子的正当权利，不能把孩子当作家长的财产或赚钱工具。贯彻观念并不需要花太多钱，平均每100美元的支出，可以增加40年的读书年限。效率非常高！
措施每100美元支出提升的教育年限
雇佣教师1.7年
免费午餐2.8年
除虫28.6年
改变家长观点40年
根据调查，迪弗洛等人建议印度政府采取两项措施来提高教育年限：
  • 第一，政府组织给孩子们除虫。
  • 第二，通过在招工时设置最低学历的要求，转变家长的观念。当家长发现女孩子不读书也找不到工作时，就有更强的意愿送所有的孩子去读书了。
印度的私立学校
这些建议，最后都被证明是很有效的。
3.2、提高教育质量
仅仅增加教育时间还不够，还要提高教育的质量。费这么大劲把学生们留在课堂上，许多孩子却只用来发呆，尤其在落后地区的公立学校里。
经过调查，迪弗洛等人发现了几个原因：
  • 首要原因是印度很多公立学校的老师会无故旷工。相比私立学校，印度的公立学校教学质量更差，上课的时候老师心不在焉，甚至无故旷工，教学成绩不好就不能怪学生了。针对这个问题，迪弗洛等人建议政府给公立学校安装打卡系统，保证老师们的在岗时间，学生的成绩果然有了明显进步。
  • 第二个原因，是有些孩子有阅读障碍。许多人会给山区的孩子们捐赠教材或读物，但他们拿到读物之后，成绩并没有提高。后来迪弗洛发现：很多乡村学校里，五年级的学生还读不了一年级水平的读物，因为印度的官方语言是英语，书上都是英文，这些孩子英语水平有限，自然不可能通过看书提高成绩。迪弗洛招募志愿者给孩子们做免费辅导，学会英语阅读之后，孩子们的成绩果然突飞猛进。
印度乡村正在上英语课的老师
我们一直在说印度的例子，我们国家的教育状况比印度好了不少，我们有完整的义务教育体系，全中国的学校很少有印度乡村那种破败不堪的校舍。
但是，我国也同样面临教育资源分配不均衡的问题：大城市的老师水平非常高，招聘的不是硕士就是博士，乡村里高学历的老师却凤毛麟角。怎样去提高乡村学校的教育质量呢？是给乡村学校捐资金、捐设备，还是提高乡村教师的生活待遇，或者派大城市的老师到乡村去支教？到底哪一种效果更好，可能也需要通过对比实验才能得到结论。这就是迪弗洛的研究给我们的启示。
除了健康和教育问题，穷人和富人最本质的差别还是在于财富值，如何从经济角度分析穷人遇到的挑战？为什么说穷人的生活充满风险？穷人又为何偏爱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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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的本质（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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