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谢依含,校对:孙天洋,Eileen
讲座栏目主持人:陈柏旭
全球知识雷锋联合创始人、UCA优思建筑事务所创始人
预算有限的劣势并不能阻碍好设计的诞生,甚至能间接催生别有风味的建筑。从柯布西耶的蓝色到米歇尔塞尔的准客体,MIT建院院长兼2020威尼斯双年展策展人哈希姆·萨基斯引经据典,将作品打散提炼出了建筑的四个维度——地理特性、准客体性、边界围合与表皮话语。
随处可见又涵盖万物的天空却可以与任何一处土壤发生特定的关联,不得不说这是很美丽的一件事。而可以通过看向天空来确定某地的特征,也是非常吸引我的事情。
如同蓝度计一样,建筑可以跳出它的实相而存在:它不仅可以在地,即从其他领域对其的定位中解放出来,成为一个地点的度量标尺,也可以作为某种方式成为普世的存在。
从词源学上来说,地理(Geography)是“大地表面的书写”,它既可以是一种被动的记载和描述,也可以是一种主动的虚构和对于这个表面的创造。
本文为全球知识雷锋第178篇讲座。
本文整理自2018年11月30日在
库伯联盟举办的讲座,讲座原题为Cyanometrics, 由Hashim Sarkis教授主讲。讲座由谢依含记录,孙天洋一校,Eileen.W二校与编排。
记录者:谢依含
二哈主人,二流翻译,二手学子,雷锋大学在读中
校对:孙天洋
库伯联盟建筑学本科在读
校对编排:Eileen.W
中央圣马丁建筑学本科在读

雷锋讲座栏目主编
主讲人:
哈希姆·萨基斯
(Hashim Sarkis)
知名建筑师、教育家和学者,哈希姆·萨基斯工作室(HSS)主持建筑师;于2015年起任职MIT建筑与规划学院院长,在此之前曾是哈佛大学GSD阿卡·汗(Aga Khan)教席教授,2020年担任威尼斯双年展策展人。出版著作包括《1958年上下》( Circa 1958)和《柯布西的威尼斯医院 》(Le Corbusier’s Venice Hospital )等。HSS的建筑和城市项目包括经济适用房、机构建筑和城市规划。其工作室作品在世界各地均有展出,包括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和在威尼斯、鹿特丹、深圳和瓦尔帕莱索的双年展。
正文共15755字155图,阅读完需要15分钟
讲座正文
讲座视频截图
非常感谢,我真的很感动,也非常荣幸可以在库伯联盟(Cooper Union)的这个讲台上演讲。一直以来库伯联盟都是东岸建筑教育界的发声者*,库伯孜孜不倦地考察建筑的诗意和社会角色,时刻提醒我们她的重要性。所以我来库伯演讲实感惶恐,我会尽全力来做这个讲座。
如同之前纳达尔*所提到的,这场讲座的名字是“天空蓝度测量学”(Cyanometrics)。
注*:指德州骑警(Texas Rangers)(约翰·海杜克、彼得·埃森曼等人)于上世纪下半叶在库伯联盟教学时对美国建筑教育造成的影响
注*:Nader Tehrani 和 Hashim Sarkis 互为挚友,二人在80年代末同时在罗德岛艺术学院(RISD)攻读建筑学的本科项目,而后也都在哈佛大学研究生院攻读硕士。Nader Tehrani于2010至2014年任MIT建筑与规划学院建筑系主任,于2015年就职于库伯联盟建筑学院。Hashim Sarkis于2015年来到MIT任建筑与规划学院院长
https://variationsinblue.wordpress.com/cyanometer/
亚历山大·冯·洪堡 (Alexander von Humboldt) 在南美探险时,会随身携带一个蓝度表。这个蓝度表由53条蓝色条纹构成。每当他到达一个地方,他就被此地的山脉深深吸引,并沉醉于分析之中。他会取出蓝度表,用它测量天空在某点的确切蓝度。
这些数据最后基本汇总在了一本权威的书籍《宇宙》(Cosmo)之中,《宇宙》的出版某种程度上确定了地理学独立学科的地位,同时也证明了普遍的准则可以用来测定任何一处地方。它汇聚了地理学作为独立学科所遗漏的东西。
Cyanometer蓝度表
https://medium.com/@hashim_sarkis/cyanometrics-28cc2fc60bd7
每当人类到达一处新地方,我们就会测量那的植物和动物,并仔细记录和绘制出它们每个特征。亚历山大也是如此,通常他将建筑也归类为矗立在地面上的元素,并记录下来。然后他会望向天空,记录天空的蓝度,并用蓝度作为该地点的特征。但最终他与之后的地理学家完全放弃了这个工具,因为他们发现相比于空气密度和当地湿度来说,空气中的杂质对蓝度的影响要显著许多,这也使得之前的蓝度记录真实性全无。

Alexander von Humboldt, Educator Expedition, 1810-1813
https://www.nybooks.com/articles/2015/10/22/very-great-alexander-von-humboldt/
(左)https://en.wikiquote.org/wiki/Alexander_von_Humboldt
(右)https://www.smithsonianmag.com/smithsonian-institution/who-was-alexander-von-humboldt-180974473/
随处可见又涵盖万物的天空却可以与任何一处土壤发生特定的关联,不得不说这是很美丽的一件事。而可以通过看向天空来确定某地的特征,也是非常吸引我的事情。如同蓝度计一样,建筑可以跳出它的实相而存在:它不仅可以在地,即从其他领域对其的定位中解放出来,成为一个地点的度量标尺,也可以作为某种方式成为普世的存在。
蓝度既能跳脱于天空之外存在,又能在存在于天空之中,有时日落会衬托出蓝色,但当太阳高悬于天际,蓝色也不复存在。建筑也可以拥有的这种双面性(duality)依旧深深吸引着我,如同纳达尔形容的那样,我“有时痴迷于此”。
我很乐意展示如何使用蓝度计来丈量建筑与天空的关系,或是我们如何在大片土地中的某处放置建筑,使它既可以与它周遭的环境紧密联系又可以跃出环境独立存在,并成为基地的连接纽带。
https://mykindofblue.wordpress.com/page/2/
比布鲁斯
今天讲座的主角是位于贝鲁特以北的比布鲁斯市(Byblos/阿拉伯语 جبيل‎ ),它的市区人口约4万,郊区人口约10万。它并非一个大型城市,但战争后却成长得十分杂乱。作为世界文化遗产,它保留了市中心和历史遗址,并因此维系了其经济等方面。它城市规划的品质高于附近的其他城市,几乎是它们的楷模。
讲座PPT页面(译者制)
这张照片里的考古遗址,发掘自20世纪20年代, 显现了奥斯曼帝国时期的城市轴线,遗址里还有一个用于储存考古发现的标志性的老房子。

比布鲁斯遗址区;
https://www.atlasobscura.com/places/byblos-archaeological-site
从郊区望向城市的这张照片里,能看到建筑与农田无序地遍布于此。比布鲁斯因其历史与宗教的旅游业而繁荣,在下张照片中,能看到老港口与餐馆正以一种隐晦的方式吸引国际游客,我喜欢这个餐馆名字,因为它融合了法语英语和西班牙语来描述此地。

类似远眺视角的比布鲁斯城市景色;
https://www.freepik.com/premium-photo/view-byblos-city-lebanon_6576811.htm
比布鲁斯的老港口
https://sometimes-interesting.com/byblos-lebanon-oldest-city-in-the-world/
宗教旅游在这一区域尤其红火。这是一个十字军东征时期的教堂,在某一时期变为清真寺,之后又变回了教堂。在照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穆斯林妇女正前往这个教堂,这体现了多元文化,同样在下张照片里,倭马亚(Umayyad)王朝时期的清真寺与罗马柱式的融合,也说明了文化的多元。
圣约翰马库斯教堂;
https://www.lebanoninapicture.com/pictures/saint-john-marc-byblosthe-beautiful-romanesque-cathedra
比布鲁斯十字军城堡:
https://travelmademedoit.com/lebanon-the-ultimate-itinerary/
比布鲁斯试图用历史与宗教相关的旅游业吸引人们过来并参加这里著名的夏季音乐节。你们可能听说过大名鼎鼎的Gorillaz乐队*,他们就是在这里首次摘下面具,可以说比布鲁斯在这场音乐会上再次创造了历史。

注*:Gorillaz,街头霸王,是被吉尼斯认证为史上最成功的虚拟乐队,于 1998年4月正式成立。https://www.bilibili.com/read/cv480214(作者:Oops潇)
国际音乐会
http://www.byblosfestival.org/LiveGorillaz.html
比布鲁斯换了一届又一届的市长,积累了国际资金与支持,幸亏这些市长都认可上一任的计划,才能接力创造出城市化与价值。然而可惜尚未有游客参观这些成果,比布鲁斯还在等待着,仿佛正在观望,也许海边临时的夏日活动可以冲淡空气中的沉闷。

比布鲁斯旅游区一隅;
https://www.tourhq.com/lb11549/tours/6Hours-private-culture-tour-itinerary-byblos-beirut/small-group-tour-to-jeita-grotto-and-byblos-from-beirut-37124
讲座的另一主角是市政委员会,这张合影拍摄于2012年,合影中的市长与其团队自2011年起就是我的客户,他们是很有活力的团队,是会接棒延续上任工作的那类团队。他们站在圣诞树前,每年都会过度装饰它——我会再次提到这点——并希望能赢得最佳圣诞树装饰奖。今年的圣诞树刚刚完工,装饰得与其他圣诞树一样糟糕。

讲座视频截图
在2011年我们赢得了比布鲁斯市政厅的竞赛,这场竞赛对所有人匿名开放,而且要求图纸用黑白两色表达。基地位于高速公路上,尽管我们认为这有些荒谬,但我们依旧做了方案,方案最终是三个抽象的盒子,看起来仿佛是海边的城堡而不是办公建筑。公园横穿于盒子间的空隙,我们用它串联坡地与建筑。我们被告知,竞赛要求黑白图纸是因为一些竞赛评委是公立大学的教授,在那里人们依然在意打印彩图比黑白图更贵,用彩色表达意味着会将这部分评委排除在外,采用黑白是为了公平。
http://www.hashimsarkis.com/
今天我会展示我们如何从黑白图纸发展成彩色图纸、如何实际建造项目、以及多年以来如何与该市合作——从建造市政厅到帮他们确立目前正在进行的滨水区总体规划。
http://www.hashimsarkis.com/
https://www.wissamchaaya.com/byblos-townhall-byblos
同时我也会用不同的尺度和特点来说明"cyanometrics"(蓝度测量学)这个项目命题以及建筑与地理的关系——建筑与地面的关系有多紧密,又怎样超然存在于土地之外;它有多少是在“大地表面上的书写” (GEO-GRAPHICS),多少是客观描述?,我们又是如何通过建筑来校准它们之间的关系,建筑又如何成为蓝度仪般测量地理的工具;我也会谈谈建筑作为客体(QUASI-OBJECTS),又如何能有一种让你同时存于此地与别处的距离感,我们又该如何调整这种关系;建筑是如何做到,既有对其内部活动的明确围合,又如同是遮蔽万物的天空那般,十分开放地承载生活的(INTENSE EDGES, OPEN SPACES)。建筑影响生活的程度到底如何,是否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任由生活独立存在。建筑的表皮又是如何既围合内部环境又与外界沟通,后者是如何通过物质性和象征主义的在地性和普适性维持这种沟通的(SURFACES OF EXCHANGE)。

讲座PPT页面(译者制)
书写大地的表面
我将从地理学的视角开始,我运用Geo-Graphics这个单词(而非没有连字符的geographic)是因为从词源学上来说,地理(Geography*)是“大地表面的书写”,它既可以是一种被动的记载和描述,也可以是一种主动的虚构和对于这个表面的创造。

注*:英语geography一词来自古希腊语γεωγραφία(罗马化:geographia),由geo(意为“大地”)和graphein(意为“写”)组成,字面意思为“对大地的描述”。——https://zh.wikipedia.org/wiki/地理学
讲座PPT页面(译者制)
回到比布鲁斯市政厅这个项目中,基地选址有两次变动,最终定为高速公路交汇处。这是因为对于原本在附近居住,但因考古发掘与旅游业的影响被迁到高速公路交叉处的市民来说,市政厅的新址位于他们居住区的中央。这种重新选址是一个象征性的举措。虽然实际上这种做法并不实用,因为高速公路中央可以说是难以到达的无人之地(no man’s land),而不是众人之地(everybody’s land)。
https://www.theplan.it/eng/award-2017-publicspace/byblos-town-hall-1
建筑能够重置更大尺度场地之间关系的概念,是我们办公室几年来的一个项目方向。1998年我们的首个项目,提尔市渔民之家(Housing for the Fishermen of Tyre), 正与此密切相关。
坐落于历史名城提尔市,渔民的聚落多年之后变得无法居住,因此他们集体迁入到一片农业用地中重建房屋。这一农业用地因为新法规而被切割成多块,基地如同被瓜分后的农田尺度的最后阵地。我们想要保存这种大型的农田尺度,把其改成被迁居的渔夫们的公共场所,并通过这种尺度恢复社区意识。

https://www.moma.org/interactives/exhibitions/2010/smallscalebigchange/projects/housing_for_the_fishermen_of_tyre.html
在这张照片中,渔夫之家与附近建筑的区别十分明显,周围的烟草或者香蕉种植区正在被这样的建筑而取代。
http://www.hashimsarkis.com/projects/17
我们用都市化的外部与避风港式的内部,与农业地形的残留尺度和特点糅合在一起,成为一种印记。
http://www.hashimsarkis.com/projects/17
建筑作为印记的概念同样体现在位于贝鲁特市中心的气球公园(Balloon Landing Park)中。在这个项目中,此片区域被清理并被重新规划为附近酒店的附属区。场地原址曾经被短暂地出租出去,我们想要继续保留这种空旷之感,所以我们给这个氦气球留出空地与公共活动的场地。为了结合地形来安置氦气球,我们将地面削成多层,又像地毯一样掀起一层,并在其下置入活动区与气球的入口。在短时间内,该项目的成功也说明土地应作为公共领域归还给城市的提议是正确的
http://www.hashimsarkis.com/projects/32
另一个坐落于爱琴海岸边的住宅也体现了“书写大地表面”的概念。为了保留树木,我们把树木之间的通道变为建筑,这不仅创造了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从天空俯视它的感觉如何我不是特别清楚,但是它的确解读起来像书法。
http://www.hashimsarkis.com/projects/26 
下面我介绍的这个集合住宅的正在施工阶段,一系列体量嵌入山体。这一举措十分困难,因为通常对斜坡的处理方法是一刀切或是做成梯田,但我们选择用建筑来重新组织斜坡,将其嵌入斜坡之中,并用开洞的方法连接建筑与斜坡。建筑本身成为了印记,他们既改变了斜坡,又以自身为尺衡量了斜坡。
http://www.hashimsarkis.com/projects/9
另一个书写地貌的项目是这个在约旦首都安曼市的西瓜景观艺术装置。我特别喜好西瓜,这个项目中我们与当地的西瓜供应商合作,并用西瓜堆出七座小丘,寓意安曼市的七座山丘。我们把装置做成椭圆形,一方面是为了创造出一片能够展示日常用品如何转变成艺术的惬意空间,另一方面也是作为地理形态的微缩显现。
http://www.gabrielkozlowski.com
但或许与地理最紧密联系的是这个位于布鲁斯北海岸边的项目。业主是一群兄弟姐妹,他们希望夏季共同栖居于此。

https://www.floornature.com/hashim-sarkis-courtowers-holiday-homes-aamchit-lebanon-14966/
我们用建筑连接这两块完全不同的地貌并恢复了景观,用参数化的手段操纵地势,使建筑无论是从海边或是街道都不易观测到。它们面朝大海并消隐于地貌与景观中。
https://www.floornature.com/hashim-sarkis-courtowers-holiday-homes-aamchit-lebanon-14966/
这是一个改建项目,场地本身具有四座建筑,改建保持了它的几何形式、特色与类型——一个典型的由常规挡土墙,塔楼及庭院的组合形式。但同时为了使得房子能够融入,地貌被重整为连续的表面,自然得好像一直是那样一般,将一座座房子包裹着。并且受到戈尔·维达尔 (Gore Vidal)*的影响,他将地中海美妙地形容为“橄榄树与棕榈树的聚会”,所以我们就如此设计场地——在街边布置橄榄树,在岸边摆放棕榈树,道路旁种满晚夏开花的当地灌木。古树名木,棕榈与灌木交织在一起,戈尔·维达尔应该会感到欣慰的。
注*:尤金·卢瑟·戈尔·维达尔(Eugene Luther Gore Vidal)(1925年10月3日-2012年7月31日),美国小说家,剧作家,和散文家 https://zh.wikipedia.org/wiki/戈尔·维达尔 
https://www.archdaily.com/799687/aamchit-courtowers-hashim-sarkis
让我们把视角再次转回比布鲁斯市政厅上,我们面对的是缺乏场地和地理意义的不毛之地。这儿是城市收到的礼品雕塑的寄存处,它们似乎被安置在公园里,但没有人去参观它们。更危险的是,市政厅最终可能会成为另一个可怕的雕塑。
http://www.hashimsarkis.com/projects/45
各位可以看到,通向市政厅的方式并不容易,但是它的视觉冲击力却很强。你在哪里都能看到它,却不知道如何接近它。因此我们想从城市角度寻找方法,但我们发现这种无序与混乱充斥在整座城市之中。
http://www.resilientbyblos.org/pdf/0806.pdf
这座城市扩张猛烈,却从未执行始于1958年的城市规划。规划师米歇尔·埃科夏 (Michel Écochard)在当年把高速公路设想在此完全是出于对考古用地的考虑,与旅游业和农业几乎没有关系。

http://www.resilientbyblos.org/pdf/0806.pdf
今夕不同,看看这些老照片中场景,当年只是无人游览的考古遗址。
https://lcf.lau.edu.lb/
与大动干戈地捋清所有层次相反,我们想不如在这片凌乱无章、要素过多的场地中确立一系列要素先。我们根据城市的需求明确了附近的出入口、交通道、滨水步道、重点公共空间、以及市政厅本身,然后再将一连串清晰可辨的要素置入这片无序的景象,使它们能在更无序的总图中脱颖而出。
为了减轻交叉口的交通压力,我们将两个现存的入口进行强调,并新设一个交接新旧城市的环岛,环岛内可以安置公共停车区和重要的公共建筑与商业建筑,这样加入了公共交通的应用。欧洲的姐妹城市捐赠出一些大巴班车,我们用免费的班车系统给高速公路的交通分流,经过测试,未来成效应当不错。

两个红圈是被强调的路口
https://www.theplan.it/eng/award-2017-publicspace/byblos-town-hall-1
高速公路的形态具有分隔性质,这在城市中屡见不鲜。这里我们利用这一点,将其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格式塔完形(gestalt)*,当你行驶在高速公路上时会看到散落的立面,并意识到这就是市政厅本身。

注*:格式塔系德文“Gestalt”的音译,主要指完形,即具有不同部分分离特性的有机整体。
https://www.wissamchaaya.com/byblos-townhall-byblos
也许市政府的开拓性举措恢复了海岸线的公共性,使得海港口不再被接踵而至的开发商和游客景点占据。为将散落的荒芜地块串联为一条完整的步行街,我们依旧选择了简单的策略——并非从头到尾地创造出一个连续的图形,而是通过每个地块的大概形状强化每个片段的自然形象。因此成为了一系列互不相同、基于地形的介入。但是每一处介入都被某种几何形式驯服,并且悬浮在现存的地形上方以表现新旧的反差。这种悬浮是一个战略性选择,一方面我们不想用力过猛,另一方面由于缺乏资金,所以只能如此小心处理。
讲座视频截图
自然环境给人类以工作线索与可能性,无论是亚历山大·冯·洪堡(Alexander von Humboldt)还是保罗·维达尔·德·拉·白兰士(Paul Vidal de la Blache)都表达了这一观点。我对这种“地理或然论”(Possibilism)的想法深深着迷——
自然环境并非限制建筑,而是给建筑提供了多种可能性
——无论是从建筑的形成、布置,还到是跳出环境的限制上来讲。建筑可以最大化地利用在地优势,又不将人类禁锢于此。

讲座PPT页面(译者制)
步道的多个剖面展现了多种地势环境,以及我们如何因地制宜地处理每个片段,并使其超然于此。比如这张效果图,我们希望这条漂浮的宽栈道消失在该视点的尽头,使人们对前方未知的景色抱有期待。
这是另一张具有漂浮感的观景平台。
讲座视频截图
这种漂浮感与市政厅的剖面处理异曲同工。市政厅一方面嵌进土地,稳定高速路与城市内部的关系,另一方面(通过抬升体量)保持了公园的连续性,使它们悬浮在高速路的噪音之上。如果说这个场地有任何(重要的)地理条件,那一定就是高速路与城市轴线及海岸的联系,在这张剖面中总结了市政厅所有的重要场地条件。从鸟瞰图更能看出,市政厅是如何漂浮于嘈杂之上。

讲座视频截图
https://www.wissamchaaya.com/byblos-townhall-byblos
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就像是米歇尔·塞尔(Michel Serres)所谓的“准客体”一样。容我稍后解释一下这个词的含义。显而易见,这座建筑并不复杂,三个体量分别对应着行政区、州政府办公区与多功能区,其中多功能区目前变成了展览空间。我们通过设置露天咖啡区与公共区域,将公园引入建筑中,既保持了地理环境又激活了场地。所有的公共活动都发生在这一层,市民可以在不上楼的情况下办手续然后离开。
感觉上这些物体既是一种形体,同时也是一个具有增减属性的连续的群体。这也是我非常关注的方面——形体在叠加和重复时,如何更能呈现出削减性的形式,或者介于加减之间的形式。
http://www.hashimsarkis.com/projects/5
这是针对这个理论的实验,而该系列实验的重点在于透视;在透视的作用下,形式的重复依然可以通过外来形态得到体现。此处的实验对象是海岸线和悬浮的阳伞。我们将伞杆和大地都移除于画面之外,海岸线的形式在伞的重复中变得更加明显。

讲座视频截图
另一方面,这三个体块显然体现出了公共机构的特性,现代新建的市政建筑就没有不展现其公共机构特性的。这种特性的形式不停地重复,让我联想到如巴西利亚等新城市,它们展现了行政机构(建筑)在公共领域中扮演的角色。

准客体
讲座PPT页面(译者制)
比布鲁斯市政厅也恰恰体现了米歇尔·塞尔的“准客体”概念。这位法国哲学家指出,我们对主体和客体的传统观念阻碍了我们认知世界的内在联系与流变,物体间的边界不应止步与如此古典的区分。他用足球举例说明和说明“准客体”(Quasi-Object)——足球是一件没有智能的笨重物件,但是这不要紧,重要的是的足球如何组织它周围的空间,尤其是它如何与运动员互动。优秀的球员花时间了解足球的原理以接近球,而差劲的球员只想干等着球接近自己。这就好像是地球和太阳的关系中托勒密说和哥白尼说的区别。
足球自身拥有多种性质,它可以有各种材质与形状,也有变形或爆炸等等的可能,但是它只有在激发场地和运动员的时候才有意义。它可以被运动员带入堆满观众的运动场,可以被酒吧里的人通过电视观看,可以在中学里出现,也可以在海滩上滚动。
讲座视频截图
我们的大部分项目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也是如此,它们是保持着客体性(objectness)简单形体,但是经过削减、扭曲、挤压,目的并非是为了显示内部空间,而是为了显示与外部的互动。于是我们尝试精准地控制每一个建筑客体中与外界的推拉角力以显示建筑可以在和一个场所产生联系的同时保持自主性。
我们最近对“准客体”的玩味存在于下面还在设计的项目中。我总被警告不能过早展示项目,但我希望听到你们的意见。
它坐落在占据黎巴嫩国土面积5%的自然保护区中(舒夫雪松自然保护区,Al Shouf Cedar Nature Reserve),该项目的目的是为了恢复历史意义重大的香柏林与松树林等其他树木,以及恢复地域文化。这座由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捐赠支持的建筑像是外行星来客一样在森林里着陆,可能用“准客体“来称呼这座建筑不太恰当,它更像是一个“超级客体”(super-object)。冬天它用以存放救护车与铲雪车,但在其他季节里它的存在格格不入。
保护区希望将原有建筑改造成一个可供参观的生物多样性平台,并作为一个还林地区的入口。尝试将努比亚野山羊重新引入保护区有三个理由,一是恢复动植物群,二是激活农业文化,三是避免山火。这处地方在晚夏至十月份的季节常有山火,因为地上灌木易燃。保护区希望能恢复自然景观,清理掉易燃的灌木丛,也清理掉阻碍动物迁徙的老石台的遗迹。
场地内原建筑;讲座视频截图
这就是努比亚山羊的形象,它是另一种准客体。它吃蓟,吃各种各样的东西,能够帮助清理森林地面,人们每年也会除杂草和移除老石块。一些老石台的遗迹已经荒废了,但是通过岩石之间的缝隙看到蓝天的一刻非常美丽,石头的物质性好像消失了。
https://egyptiangeographic.com/en/news/show/480
讲座视频截图
这是一种当地非常常见的灌木قندول,它在春季开花,十分漂亮,在英语中它的名字应该是Spiny broom(金雀花)。

https://www.west-crete.com/flowers/calicotome_villosa.htm
由于预算有限,我们的方案依旧很简单。前一条小径先将引导你螺旋上升,然后再螺旋下降,将你带出来,衔接前往观看努比亚山羊的森林小径。我们保留了原有的建筑,只靠环绕着它而新增了“路径”空间,并延伸出一个帽子似的屋顶,这个新设的三层有咖啡厅与导览区。螺旋上升的路径切入体量,生成了建筑的形体。

环绕建筑上升的路径与帽子屋顶;讲座视频截图
内部还不成熟,大概是精简风格并且有些高科技元素。

立面与三层内部;讲座视频截图
建筑下方是我们从山林阶地收集来的石块,用钢结构固定着,同时会透光。上方则是按季更换的干蓟草,也是从山林里收集来的。建筑的就地取材有助于森林自然景观的恢复,这与野山羊啃食杂草有异曲同工之妙。这张是从野山羊视角观看建筑的效果,下一张图片是在夜间,建筑内部的灼热光亮从外皮洋溢了出来。

讲座视频截图
再回到比布鲁斯市政厅的项目上。这座建筑某种程度上依然有种孤立感,但它逐步变成了一个准客体。人行天桥延伸了城市轴线。最近我们被要求增设一个与市政厅风格与形象相符的建筑体量,它是与临街相连的交通枢纽。
讲座视频截图
所以我们将它设计成与已有三个体量呼应的第四个体量,以三角形的角度作为终点枢纽。所以它看起来像个与市政厅在对话的钟楼,但从不同的角度看,它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讲座视频截图
明确的围合与开放的空间
讲座PPT页面(译者制)
回到市政厅功能策划本身,如果我们依据给定的功能来设计的话,那其实是非常简单的。我们被要求勾画出容纳三种不同功能的空间,左侧的体块是多功能的,可以开放给任何事物,最近正在举办字母表历史展,中间的体量是市长与团队的行政区。警察与工程人员安置在近处的体块中。市长最初希望他的办公室在右侧体块,并且希望能有窗户,当我跟他说这样一个体量不可开窗时,他很失望。但很神奇的是,透过中间体量的窗子,我们能看到城市海岸与古十字军城堡,所以我们劝市长移至中间体量,也就不必使右侧体量开窗。关于开窗的问题我之后会在谈。
http://www.hashimsarkis.com/projects/5
在平面上看,建筑是三个闭合的体量,我们沿着边缘布置结构和服务区,使得中央部分能够被自由分隔和使用。原本我们希望用桁架结构,但是他们不让,于是我们只能布圆柱,之后每次我看到这些圆形的架空柱(piloti)的时候,我都在想这里本该用更大的结构,只是不得不对价值工程妥协(笑)。后一张的地面层平面图展现出公园在建筑中的连续性。
https://www.archdaily.com/786908/byblos-town-hall-hashim-sarkis
建筑拥有强烈边界感的同时又保留着开放性的概念,也艰难地出现于另一个项目中。我们在98年成立公司,2000年左右的时候与RMF (René Moawad Foundation) 基金会合作,建造了一个位于黎巴嫩北部的农业中心。但是该农业中心内含行政楼、厨师学校、职业技术学校与乳制品农场,且在二楼有日托中心。

http://www.hashimsarkis.com
把这么多功能完美地组织在一起实在困难,所以在反复试错之后,终于出现了一些宽阔的开放空间,它们既可以分隔各个功能区,又能给各功能区提供服务,节约了很多空间。这就导致了产生这样一座有无数庭院的巨型建筑。尽管至今仍未完工,但这些庭院才是建筑生命力的强烈体现,功能区的建筑实体只是平淡的占地体块。
http://www.hashimsarkis.com
二楼庭院与黎巴嫩山及天空的横向联系,也给建筑注入了活力。
http://www.hashimsarkis.com
在气球登陆公园的项目中也有这样的概念。明确边缘与开放空间的逻辑就如同我们在速写本上画下一个正方形时,永远都觉得这感觉不对,所以一圈一圈地继续画着,渐渐地这些线条的互相近似产生了正方形,但是你总是无法达成几何上的完美与精确。我们把聚集人群的服务区放在四周,空出开放自由的内部来安置多种活动。气球公园正是这样。间隙的大小由气球的运行和场地的坡度决定,因此我们把功能性空间都堆在了场地边缘的一角。鉴于这是一个临时结构,我们必须设法让这条狭窄的空间容纳所有活动。

讲座视频截图
(从左到右)3F,2F,1F
http://www.hashimsarkis.com
庭塔项目(The Houses of Aamchit)亦是如此,这四座房屋以不同的退台方式嵌入地景,均用15m的后张预应力大跨结构解放其环抱的场地空间。它们可以说是由挡土墙延伸成的“塔”,塔楼的I字形,为南侧和东侧的阳光提供热质量(thermal mass),也能打开朝向北侧和西侧的海岸的视野。双层挡土墙的厚度囊括了结构、设备和服务空间,同时隔绝了土壤的湿度,可谓一举多得。
讲座视频截图
https://www.archdaily.com/799687/aamchit-courtowers-hashim-sarkis
从平面上能看到为了冷却空间而设置的双层墙,这里的温度比室外低大约2度。我们与transsolar公司合作,将更凉的海水引入冷却器中,冷却机器后再输送到挡土墙系统中的厚墙,从而冷却空间。它并非是空气循环系统,而是被动制冷系统,衣橱与书架墙后的空间就是如此。
https://www.archdaily.com/799687/aamchit-courtowers-hashim-sarkis
四座房屋都稍有不同,这是其中一座房屋的不同平面层。
https://www.archdaily.com/799687/aamchit-courtowers-hashim-sarkis/582ed91ee58ecef87b000133-aamchit-courtowers-hashim-sarkis-plan-4?next_project=no
从剖面上也能看出厚度的存在,地面也是双层。地面的抬高方便通风,也使得上方室外的地面凉爽。楼梯塔像烟囱一般输出热空气。
https://www.homedsgn.com/2017/01/23/four-single-family-houses-on-the-coast-of-aamchit-lebanon/the-courtowers-23/
https://www.floornature.com/hashim-sarkis-courtowers-holiday-homes-aamchit-lebanon-14966/
在天井的剖面中可以看出,它与天空相接,有循环空气之功用,与水平方向上的开放性相得益彰。“庭塔”(courtower)的名字的由来即是庭院(courtyard)加上塔楼(tower)。
https://divisare.com/projects/341702-hashim-sarkis-studios-the-courtowers#lg=1&slide=25
这张照片是高处的视角。
https://www.archdaily.com/799687/aamchit-courtowers-hashim-sarkis
我们会从厚重的墙壁间穿行,这是楼梯与走廊的照片。楼梯走廊,扶手栏杆,光,与塔中窗的排放位置,都暗示着墙壁的厚重。
https://www.homedsgn.com/2017/01/23/four-single-family-houses-on-the-coast-of-aamchit-lebanon/the-courtowers-12/
例如这张图片是从高地到塔楼的入口。图中伸出的小窗是卫生间的盥洗池,因为卫生间的空间十分紧张,把所有的功能都塞进去会让人十分不适;那么我们不如向外推出一些空间,并于两侧开窗,不仅方便采光与欣赏景观,同时也兼备隐私,中央镜子的反射景观仿佛也延伸了空间。
https://divisare.com/projects/341702-hashim-sarkis-studios-the-courtowers
https://divisare.com/projects/341702-hashim-sarkis-studios-the-courtowers
https://www.homedsgn.com/2017/01/23/four-single-family-houses-on-the-coast-of-aamchit-lebanon/the-courtowers-16/
这张照片的视角是从客厅望庭院,能看到书架厚墙上的冷却系统。

https://divisare.com/projects/341702-hashim-sarkis-studios-the-courtowers
每个房屋都有柠檬树。厨房的灶台和尺寸不一的洞口嵌入室内的墙中,使用了三种不同的石材,壁龛也在暗示着墙的厚度。
https://divisare.com/projects/341702-hashim-sarkis-studios-the-courtowers
https://www.floornature.com/hashim-sarkis-courtowers-holiday-homes-aamchit-lebanon-14966/
而塔楼自身亦是如此,当打开木材挡板与玻璃落地窗后,整个空间只剩下一堵L形厚墙,卧室变为开放且可俯瞰海边美景的阳台。

https://www.floornature.com/hashim-sarkis-courtowers-holiday-homes-aamchit-lebanon-14966/
https://www.homedsgn.com/2017/01/23/four-single-family-houses-on-the-coast-of-aamchit-lebanon/the-courtowers-05/
多哈清真寺之心(Heart of Doha Daily Mosque)也是如此。 清真寺比较容易达成厚重的外层空间与开放内部空间的组合,大厅的天顶形似被刮了几球的冰淇淋。外立面也有一些分割。当时当地的清真寺有一个大危机,那就是瑞士决定禁用尖塔(minaret),所以我们开了一个玩笑,那就是我们从外立面上减掉类似尖塔的体量,但不增加其高度。清真寺的内部如图所示。
http://www.hashimsarkis.com
这种强势的边界感也可以运用到其他尺度上去。我们曾尝试将其运用于大马士革郊区的一所学校中,可惜因战争未能实现。我们想在恶劣的环境中以大小不同的庭院的逻辑嵌入建筑,进而从各种尺度上保护学生,并且给景观孕育良好的环境。这个短动画描述出了庭院在不同尺度上的演变,并且最后契合地势形成最终方案的过程。

http://www.hashimsarkis.com/projects/3
比布鲁斯市政厅有相同的留白操作,相对于平面我们更易从剖面上觉察出来。这种特殊的留白为地面层的活动创建了自由。建筑在多大程度上限定了其内的活动,多大程度上退而成为可预见或不可预见的生活的背景?

https://architecture.mit.edu/architecture-and-urbanism/project/byblos-town-hall
这个问题引我长期思索。多年前我向保罗·门德斯·达·罗查形容这个特质时,他说:建筑是一门为无常世事勾勒空间的艺术。我不禁想到,这种无常也存在于蓝度测量学中
讲座PPT页面(译者制)
变化的表皮——克服恐色症
讲座PPT页面(译者制)
最后我想来谈谈表皮的两种属性,一是其内在固有品质,二是外在品质,即与沟通的关联。
在用黑白图纸赢得的比布鲁斯市政厅项目中,我们用快速PS的方式将三个大体块铺上大片砂岩,因为我们知道砂岩是Byblos的官方石材。然而当我们赢得竞赛开始思考建时造,却发现并没有这么大的砂岩。我们遇到了瓶颈,但是他们回应你们得解决这个问题。
https://architecture.mit.edu/architecture-and-urbanism/project/byblos-town-hall
因此,我们想到了通过色彩赋予建筑物质性的操作——但是色彩在某种意义上可以非常随机:当我们给填色书中的鹦鹉上色时任何色彩组合都能使人信服,这些颜色可以完全是外来的,但也无所谓。我们想在渔民之家的项目里尝试这种方法。
我接受教育的时候曾经认为建筑就应该是白色的,有一位老师曾经宽容地允许我在设计中使用颜色,她教我使用白色与彩色,但其他老师并不这样。我们仿佛有这样一种信念——色彩与建筑无关,它只会污染建筑。渔民之家的外表材质本应是白色,但有天我接到了承包商的电话,说他们的钱只够上一层油漆的,为此我吓出一身冷汗,并回问他够什么颜色的漆?他说所有的颜色都一个价。

https://www.moma.org/interactives/exhibitions/2010/smallscalebigchange/projects/housing_for_the_fishermen_of_tyre.html
经过一些治疗我最终克服了恐色症(笑),我必须使用彩色的原因也是因为墙面抛光并不好,如果刷白漆就会扩放大这种失误。因此我们开始把玩色彩,利用色彩减轻体块的僵硬感、使其成为转角元素,与阳光形成反差,而非呼应阳光。朝向外街的立面我们用了冷色,内街用暖色。
为了挑选颜色我们参考了歌德、约瑟夫·阿尔伯斯(Joseph Albes),尤其是研究了勒柯布西耶的色卡,这个《建筑色彩学》( Polychromie architecturale)的封面规定了色彩使用的准则,尤其是蓝色。
在文中他提及了蓝色的普遍性,身为画家的他20多年来半数时光与颜色为伴,蓝色、绿色和水绿色(aqua)是常用的色调。我曾经多次研究过他的旅行札记,蓝色如母题般重复出现。蓝色是现代性的颜色,代表着当代,但是我认为蓝色的特性不止于此,这张蓝色的图片出自于勒柯布西耶的书《直角之诗》(Poem of the Right Angle),而非投影仪出现了故障,但是想想看,当我们打开电脑时,预设的颜色也是这样的蓝色。
https://shop.lescouleurs.ch/books/13/the-colour-keyboards-le-corbusier-s-architectural-polychromy
柯布热爱蓝色,因为蓝色提供了“位移”的可能性,蓝色在画中后退,使其他东西冲到前景,但如果你把蓝色单独提取出来于自然元素进行对照,蓝色又是高度人工的,因为自然界的事物几乎都不是蓝色的。因此蓝色既可作天然背景,又可用作人工性的客体飘向前景,两者间有种张力。
在渔民之家中,我们演奏交响乐一般地运用蓝色。颜色的运用并非直接对应以体量或是转角,而是以半组的形式穿插运用,整体建筑也非单一颜色。我们不用颜色来表达各个居住单元或窗,而是用同一色块为单位的局部体块打破整体,或者在某些位置突出一些元素,并在组合中展示出了透明性与重叠。
http://www.hashimsarkis.com/projects/17
蓝色也出现在为2011年深圳·香港城市建筑双年展做的一个亭子里面。它的概念是——重建主街(La Strada Novissima)*,呈现建筑物存在于街道中的方式。“主街”出现于建筑立面盛行的后现代主义时期,但现在我们希望唤回建筑客体。
我们使其漂浮,将其刷成蓝色,让装置与环境和谐并同时有独立性。我们可以从这个几何体下方俯身进入这个装置。装置交汇于顶点且抬升了水平线,因此参与者仿佛也同展品一样被展示着。

注*:LA STRADA NOVISSIMA:1980年第一届威尼斯双年展中的主要展品,由20个7*9.5米大小的建筑立面所组成的人工布景组成“街道“,每个立面分别由不同知名建筑师设计。来源:澎湃新闻https://www.sohu.com/a/409222085_260616
http://www.hashimsarkis.com
另一种着色法来源于给老照片着色的方法。与随意上色相反,这种方法依据黑白照片中的线索进行上色。虽然这些线索并非是确定的,比如林肯呈现出老照片的深褐色、他看似褪色了的衣服、以及棕色的背景,这些都只是一种猜测,是一种使照片看起来符合19世纪风格的近似着色。

https://abc13.com/hobbies/artist-brings-black-and-white-photos-to-life-by-adding-color/312519/
我们在贝鲁特的一个图书馆分馆中使用了这种方法,把混凝土夸张地着色成“沙子”,并以窗户附着之,最终形成了呼之欲出又镶嵌于内的并置。马克·罗斯科 (Mark Rothko)*与弗兰克·斯特拉 (Frank Stella)*仿佛在此相遇,他们在表皮上交汇的回响,深深烙印在颜色之中。

 注*:马克·罗斯科 (拉脱维亚语:Marks Rothko,1903年9月25日-1970年2月25日),生于沙俄时代的拉脱维亚,1910 移民美国。尽管他本人排斥被打上流派分类的标签,但他的作品和画风依然被认为是抽象表现主义的典范之作。——https://zh.wikipedia.org/wiki/马克·罗斯科
 注*:弗兰克·菲利普·斯特拉(Frank Philip Stella 1936年5月12日-)是一名美国画家、版画家、雕塑家,以其极简主义作品出名。——https://zh.wikipedia.org/wiki/弗兰克·斯特拉
http://www.hashimsarkis.com
在气球公园的项目中我们也使用了这个方法;我们用沙子和染料将混凝土染色,然后将木材也染上了相似的颜色,用混凝土的木模板来做隔断墙,也是因为缺钱才如此行之。
http://www.hashimsarkis.com
但是到比布鲁斯这里,我曾实验过的这些染色方式展示出的不同的可能性都被业主否决了,因为他们规定必须用砂岩(sandstone),与此同时他们已经在采取一种十分古老的方将砂岩用于装饰古城轴线的立面了。他们清除教堂内部的石膏,以便露出砂岩。但这并不是很可取,因为建造目的显然并非展露石材,而且连市场也被砂岩包围了。有些房屋也被勒令这么做,尽管处理砂岩的方式很不错,但是砂岩经不起岁月侵蚀,还会收集污染物,同时颜色很不整齐。我们如何才能在如此大的尺度上驾驭砂岩,使它不会导致沿着高速公路的巨大体量分崩离析呢?

讲座视频截图
这里曾是市政当局搬迁前的总部。在这张会议室的照片中,砂岩再次出现在石膏之下。这是一些旧房子的废墟,他们希望把这些石材切开并卖给我们。业主团队总说这是老城的石头,然而并非如此,砂岩通常是石灰岩与花岗岩背后的填充物,它只有在表面石材被挪去后才会裸露出来。我一直拒绝他们,直到有一天早晨,四卡车的砂岩从天而降(笑),我被告知要接手处理。你能从这张照片中看出来这些石头纹理的不一致。当时我正为位于维罗那的另一处项目购置石材,我看到了这种漂亮的石灰华石材,尺寸非常大,大概8*4英尺(2.4*1.2米左右)那么大,我希望砂岩能达到类似的效果。
石灰华石材,讲座视频截图
把视角拉回场地里,那么我们怎么处理这些石材呢?如果从侧面看这些石材,可以发现它们呈现的颜色变得更加固定了。因为切割面揭示纹理颜色的表面积狭小,颜色仿佛也连贯起来了。我们问自己:这种材料可以变为像素化过的石灰华岩石吗?答案是肯定的,依据四种不同颜色的切面,我们将石材划为四组。我们尝试了几种不同的颜色与纹理,想要把有些砂岩涂成蓝色,但是后来发现材料本身就带有蓝色。接着,我们又把三个体量的立面所利用石材整体像素化处理,使三个体量看起来像取材于同一巨石。

http://www.hashimsarkis.com
石材的近似着色,讲座视频截图
我们与来自阿勒波的叙利亚难民合作,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石匠。我们确定了切割尺寸,以便于避开夹在其中的石膏,这样只需用胶水粘合即可。在切割石材的时候我们就将石材分为四组,有了他的帮助后我们发现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像素化的网格打印出来。石匠站在地上将石材传递给梯子上的人,把颜色配置上去,在施工过程中他们只配错了一次。
我们在底部表现了石材之薄,这样如果远观它们,仿佛看到的是一整块天然巨石,但是当你离它越来越近的时候,你才会逐渐发现它的人工性。这位就是合作的石匠师父。我们就这样一步步地完成了方案的施工,如果是在高速路上疾驰路过的时候,它看起来就是三块巨石。

https://www.theplan.it/eng/award-2017-publicspace/byblos-town-hall-1
变化的表面——克服偏执
最后我想讲讲建筑的沟通能力,即交换想法与语言的能力,我认为建筑行业在某方面限制了对它的探索。在我们建筑师的心中总有这样一种偏执——比起设法使沟通的艺术或形式发生于内,我们更希望建筑控制好一切形式的方方面面。长期以来,建筑只是给其内部的艺术品提供栖身之所,自身并非是显性的艺术。建筑只是给纺织品、雕塑、石刻创造了装潢好的空间,而非与这些艺术品水乳交融。
当我们赢得竞赛时,我们原本设计了一些栅格,但是这种附着于顶界面与侧立面的栅格有些昂贵,对于比布鲁斯来说有些难以负担;加之他们出于增强城市表现力的考量而把(腓尼基)字母表*用作了一种主题,所以方案最终用了一些字母元素代替了那些格栅。如果你们了解字母表的话,你们会发现首个语音字母系统出现在比布鲁斯。比布鲁斯( "Biblos" or "Βίβλος")在希腊语中是“书”(book)的意思,这里的首个语音字母系统奠基了迄今为止所有其他语音字母表。
在渔民之家的项目中我们探索了“于表皮上书写”的概念,我们认为模板化的文字集可以用以区分不同的立面,可惜它们最终只出现在了局部,如同书写在了不起眼的角落,但渔民之家中如同象形文字般的侧立面或许算另一种书写形式。

注*:腓尼基字母是腓尼基人用以书写腓尼基语(属北闪含语系)的一套字母,在公元前1000年出现,由原始迦南字母演化出来,现在的希伯来字母、阿拉伯字母、希腊字母、拉丁字母等,都可追溯至腓尼基字母。腓尼基字母跟希伯来字母、阿拉伯字母一样,都是辅音音素文字(abjad),没有代表元音的字母或符号,字的读音须由上下文推断。——https://zh.wikipedia.org/wiki/腓尼基字母
讲座视频截图
https://archnet.org/sites/6735/media_contents/67065
在气球公园的项目中,我们用人字形花纹创建符号。因为资金不足,在内部使用了沥青,并把符号书写在表皮上,看起来好像机场的停机坪——在这里可以说是停“球”坪。这些标写的单词暗示了入口、出口与孩子能坐下休息的地方, 人字形符号也能标识出入口。在图书馆的项目中我们再次用在窗户上书写的方法了标识的概念。
https://www.architecturalrecord.com/articles/6447-hashim-sarkis
http://www.hashimsarkis.com
我们用铝代替原来设想的木材不仅是因为造价,也是因为后期维护的便利。如何用一种最新的书写形式来反衬出字母表?我们想到了在产品中随处可见的条形码,建筑也可使用它。我们把如“Byblos”等等的单词转换成条形码。这些如林冠般的垂直面遮蔽着建筑内部,并且与体量分离,展示出强烈的单薄感与极为人工性的应用。
讲座视频截图
https://static2.abitare.it/wp-content/uploads/2016/08/20-Hashim-Sarkis-Byblos-updated-elevations-en.jpg?v=256399
颜色的运用也是随机的,在家里的一本杂志中我看到了德赖斯-范诺顿(dries van noten)最近的设计,这些颜色很令人惊喜,组合也是极好的。
讲座视频截图
我们借用了这种普鲁士蓝与沙色的组合,效果很好,黑色与蓝色也深深影响了平面性的创建,尤其天气好的时候普鲁士蓝能将蓝天反射得非常美丽,并且消隐于特定的角度。在连廊与通道上都有它的身影。不规则的表皮题写了建筑内部的光影,这是一场光与表皮的游戏。
https://www.archdaily.com/786908/byblos-town-hall-hashim-sarkis?ad_source=search&ad_medium=search_result_all
我们原本想在隔音墙的表皮上加入一些艺术元素,可惜我们时间不足,因此我们决定将腓尼基字母表中的字母还原成简化前的基础,即几何图形,并其横向铺满于墙。
图形在视觉上像是在高速运动,暗示身后的高速公路,亦像一排排摩尔斯代码。这种书写的形式与条形码相得益彰,彰显出建筑不再是只能反映事物的躯壳,而可以承载世界中的不同语言,蕴含着多样性而非单一特性。

https://www.archdaily.com/786908/byblos-town-hall-hashim-sarkis?ad_source=search&ad_medium=search_result_all
尽管我也相信颜色也定为村庄增添了美丽,不过在这张当地摄影师发给我们的黑白照片中,展示了不同语言形式的对照——以阿拉伯书法题写的“比布鲁斯市政当局”与身后的条形码、以及二者与在旁的岩石的对照。

instagram 截图
建筑成为一个表面(surface)的灵感源自雅克·朗西埃(Jacques Rancière)*的文章《设计的平面》(the surface of design),在这篇文章中他说:在平面之中不同的形状可以和谐共存,不同的语言可以通力合作。因此我们可以这样想——普世语言并非是抽象出来的,而是可以通过不同沟通形式叠加生成。无论这种沟通形式是运用素材还是图形,无论不同的语言是否在这里共存、重叠与关联,都不影响运用多样的形式而非孤立的特性来表达其所在。
 注*:雅克·朗西埃 (Jacques Rancière)生于阿尔及尔,法国哲学家,巴黎第八大学哲学荣誉教授。 前任巴黎第八大学哲学系系主任,早年即与阿尔都塞合著《读资本论》。八○年代先后以“哲学教育”、“历史性”及“诗学提问”的研究著称,九○年代初开始整理其自身的理论系统,专注于美学-政治的研究上,提出“歧论”。https://zh.wikipedia.org/wiki/賈克·洪席耶https://www.douban.com/group/topic/17167226/
产后(Post-Partum)
在我们将要完工之时,比布鲁斯又迎来了圣诞装饰节。他们装饰了整条高速,并在尽头放置了一棵超大圣诞树。受到给建筑的表皮以沟通功能的启发,他们在市政厅的外立面上投影了圣诞动画片,这些都还好(笑),最让我接受不了的是他们居然跳过了一面墙,以至于这几面墙上的投影都不连续了。谢天谢地,他们最终决定不对这座建筑有任何改动。
讲座视频截图
那时的新市长希望在立面上开窗,因为他觉得办公室只有北面的日光,幸运的是内部粉刷的白色使房间足够明亮,当他们打开窗子听到高速路的噪音的时候,他们终于理解了南立面不开窗还是有点好处的。但是建筑有这样一个弱点,即前文所言的“天蓝性”,建筑被误用成背景板、被卷入喧嚣之中。这让我们建筑师感到心碎,我们全心做好的项目在交付之后就会超出掌控。
在开幕式上,很幸运他们没再投影于表皮上,而是在旁投放。我没能参加开幕式,他们问我要致辞。在当时其实我们争执了很久要不要彻底改造建筑内部,我劝他们试用一两年后再做决定,我记得安达卢西亚(位于西班牙)的阿拉伯人在阿尔罕布拉宫施工完毕后,他们会为建筑作诗,如同建筑在表达自我,并要求得到使用者的关爱。因此绝望的我效仿献给阿尔罕布拉宫的诗《我是花园》(I AM THE GARDEN),以阿拉伯语赋诗《我是房屋》(I AM THE HOUSE),描述了建筑的一些特质——“下沉的花园是我的一部分,请不要将我封闭;我就是三块石头,请别触碰我;我就是字母表,请别改变我”等等。
幸好这座建筑在去年赢得了黎巴嫩建筑协会的奖项,终于能受到一点点的保护,并且大量的媒体曝光使他们很骄傲,尤其最近还成为了当地特色登上了黎巴嫩邮票,我希望这些能给予建筑足够的保护。我们继续与Rockefeller基金会、UNESCO和市政府合作,把项目推进到更大的尺度与城市总图上。尽管签了合同,但是这种合作依然很脆弱,因为政客总会更迭,想法也会改变,但建筑却将以某方式留存下来。在瓦尔帕莱索(Valparaiso)的智利双年展上,我们以蓝色为主题参展,将布鲁斯不同的公共场所与蓝天的蓝天的不同层级相衬展示。
 http://daniellamaamari.com/byblos.html
最后我想说,有时候我感觉建筑需要这片蓝色,它对抗着恶毒目光(the evil eye)*,它能使我们免于时间的考验。
注*:邪恶之眼 (The Evil Eye)(古希腊、小亚细亚、中东民俗概念),人们会携带蓝色眼形的护身符,来抵抗邪恶之神的注视,以免厄运上身。
https://fineartamerica.com/featured/evil-eye-celestial-images.html
感谢你们的慷慨,我知道你们有很多事情要做,非常感谢你们的耐心与莅临。我展示了很多尚在思索中的概念,这些新项目与新想法还在成型中,我将非常感激你们的提问与反馈,使它们能更加清晰。感谢库伯联盟。
讲座原址: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JNEbIIbEqM
*译者自绘ppt图片均依照讲座视频截图,为增强可读性而做
END
推荐阅读
《Biennale Architettura 2021 How Will We Live Together? (2021建筑双年展:我们将如何共同生活?)》Hashim Sakis, 2021
左:《 Le Poème de l'Angle Droit(直角之诗)》勒·柯布西耶,1955
英文版在线阅读:https://issuu.com/powershift/docs/corbusier_online
右:《The Parasite (寄生虫)》Michel Serres,2007

英文在线阅读:https://issuu.com/bozines/docs/serres_parasite
译者介绍
谢依含
二哈主人,二流翻译,二手学子,雷锋大学在读中
依含在知识雷锋的其他文章
孙天洋
库伯联盟建筑学本科在读
天洋在知识雷锋的其他文章
雷锋福利
添加小雷锋,邀请您加入“MIT知识雷锋粉丝群”,有MIT作者坐镇,欢迎分享讨论最新建筑学术资讯,快来加入组织吧~
点击进入小雷锋后台“往期盘点”
2021年,雷锋继续陪你温故知新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