藐视国会是犯罪吗？班农会受惩罚吗？| E闻美政（附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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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2 篇

藐视国会是犯罪吗？

班农会受惩罚吗？

班农于2020年8月20日在纽约市因串谋进行电汇欺诈和串谋洗钱而接受传讯后离开曼哈顿联邦法院。

By | Eric

在本月15日的《国会暴乱调查进展到这一步了》一文中，我曾经介绍了国会1月6日暴乱调查委员会向一些关键的证人发出了国会调查传票。其中就包括川普的前首席战略师史蒂夫·班农（Steve Bannon）。班农的律师以并不存在的行政特权令为借口拒绝了国会的传票。本周二（10月19日），由七名民主党人和两名共和党人组成的特别调查组以9：0的投票结果，决定向司法部起诉班农藐视国会罪。这一决定将在今天（周四）接受众议院全体投票，一般认为，不会遇到什么阻碍。（更新：众议院于周四下午投票通过了该决定。）一旦该决定通过众议院投票，下一步就是送交司法部。

这里需要再简单介绍一下，国会的调查传票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但国会不是执法部门，他们只能向司法部提出正式要求。而是否起诉班农，则由司法部决定。在这个过程中，法院不干涉。美国司法部的惯例是，如果拒绝出席国会的听证会是来自现任总统的直接指示，则对当事人不起诉。这里的道理是：国会和政府是平行机构，总统可以使用自己的行政特权来要求行政官员不向议会透露行政分支内部的信息。但是，川普不是现任总统，他曾经向拜登总统请求延用自己的行政特权，但被拒绝。其次，班农在1月6日发生暴乱期间，并不是政府工作人员，不属于行政分支。因此，坊间一般认为，司法部不会拒绝逮捕并起诉班农。

昨天令我比较感动的是调查委员会副主席、共和党人利兹·切尼的一段讲话，我将之翻译在这里：“几乎我所有的议员同事们，你们从心底知道1月6日发生的事是绝对错误的，你们都清楚地知道，没有任何证据显示2020年大选存在广泛的可以改变大选结果的舞弊。虽然前总统川普几乎天天重复这些指控，但你们清楚地知道那些指控是假的。现在川普要求我们共和党人在2022年和2024年不参加投票。这是一个国家自我毁灭的决定。” 我想切尼这里指的是，一个民主国家如果对民主投票本身产生了怀疑，对民主投票的结果拒绝接受，那么这个民主国家也就到了被终结的时候了。“大选只有我赢才是正常的，只要我输了那就肯定是舞弊的”，这不是民主国家的做法，这是川普个人的人格障碍。事实上，除了那些容易上当的群众之外，稍微了解一些美国政治圈的人都已经明白，根本不存在什么 2020 年大选舞弊，甚至连福克斯电视台也不再提任何关于 2020 年大选的事，因为毕竟重新计票已经无数次了，没有一次显示大选结果有什么问题。这个时候还不醒的，除了装睡的人，恐怕也只有热衷于看街头小报或者右翼华人自媒体新闻的人了。

这里简单介绍一下 “藐视国会罪” 在美国历史上的发展过程。

最初的较为明确的 “藐视国会”行为，发生在 1821 年，当时美国众议院的议长是著名的亨利·克莱。他是美国早期历史中的辉格党的创始人之一，辉格党人后来大部分加入了新成立的共和党，其中就包括林肯。这时候有一名议员叫安德森的，试图贿赂其他议员来拉票，被亨利·克莱宣布为“藐视议会”。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在美国，贿赂一个人，就意味着藐视一个人的人格。因为你只有认为他是一个趋利小人，才会去贿赂他。所以早期的“藐视国会”罪基本上都涉及贿赂。而现代的“藐视国会”罪大多数时候则是指拒绝接受议会的传讯。

亨利·克莱直接叫议会的侍卫长邓恩去逮捕了安德森。随后安德森向最高法院提起了诉讼。这就是1821年的安德森诉邓恩案。最高法院最后的判决是：“国会有权指控藐视行为。这是为了确保国会不会受到侮辱甚至阴谋的挑衅。” 但不支持议会本身有惩罚藐视者的权力，也就是说，议会不能关押他们或者罚他们的款，这还得走法律途径。

随后1857年，美国议会正式通过了一部“藐视国会法”，将藐视国会定为犯罪行为。其后很多案子基本上都延续1821年安德森诉邓恩案的范例，即国会有权提出藐视罪的指控，但一般不能自行惩罚违背议会指令者。

1927年的麦克莱恩诉多赫梯（McGrain v. Daugherty）一案就更有代表性了。

这个案子的起因是美国1922年著名的茶壶山丑闻，这个丑闻是水门事件之前美国最大的政治丑闻。美国内政部长接受石油公司的贿赂，将军方拥有的石油产地低价租赁给了石油公司。在这个案子中，当时司法部长哈利·多赫梯的弟弟马里·多赫梯被牵涉其中，于是他就收到了当时参议院调查委员会的传票。

马里拒绝配合，既不出席听证会，也不提供相关的证据资料，遂被逮捕。马里起诉了参议院，认为国会不是法院，无权强迫公民作证，这一案子一直打到最高法院。当时要处理的问题就是”国会（无论参议院还是众议院）是否有权强迫一个公民，为了自己的某个调查项目而作证“。

最高法院最终以8票支持、1票弃权的投票比例，支持了议会，认为议会调查的权力，是他们立法权力的一个延伸。最高法院认为，议会从一开始就拥有传唤证人的权力。最高法院甚至认为，国会不仅有宪法赋予的权力，还有使这些权力得到伸张的”辅助权力“，但并没有明示这些辅助权力是什么。当时的下级法院曾认为，国会强制证人作证是行使了司法职能，但最高法院反对这一看法。最终最高法院维持了判处马里藐视国会罪成立的判决。

1934年，在另一件关于非法使用美军飞机进行商业邮件投递的丑闻调查中，商业部副部长因拒绝出席听证会和毁坏证据资料而被判藐视国会罪。这一案子也打到了最高法院，最终该副部长败诉，被关押了十天。

但后来，这种藐视国会的行为，越来越多地发生在政府和国会调查之间。最高法院越来越倾向于不受理这类案子，即无论是试图要求驳回议会的传票，还是政府官员不配合议会调查，最高法院一般都以 ”这是政治问题“为由回避。议会也变得更加尊重行政分支，这种诉讼也就会通过司法部来起诉。因为司法部属于行政分支，而总统可以在行政分支中使用”行政令“来约束雇员，因此政府雇员实际上可以受到总统行政令的保护，他们不出席议会调查，也不会遭到藐视国会的起诉。

但回到班农的这个案子，我们可以看出，这里既没有总统行政令，班农也不是政府官员，就看司法部如何决定了。那么司法部是不是如川普治下那种臣服于白宫的司法部呢？不是。据乔治华盛顿大学的法学教授 Stephen Saltzburg 说，现任司法部长Merrick Garland是一个 ”我认识的最没有党派属性（nonpartisan）的人了“。但是，教授说，“如果他不起诉班农，就会让议会的传票看上去像一个笑话，这样做会伤害到议会的宪法权力，对于他来说太严重了。” 拜登总统曾经公开表示过藐视国会应该受到起诉，当时司法部的发言人立刻表示，“司法部将仅根据事实和法律做出自己独立的判断。”

所以总的来说，我认为班农被起诉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但是，他会坐牢或者受到惩罚吗？不，这个可能性却很小。这个原因就是美国极其繁琐的法律程序。司法部即使决定起诉班农，还要经过大陪审团，还要一级一级法院去打官司。这个诉讼过程会很长，很可能会拖延到 2022 年中期选举之后。而一旦共和党赢得了中期选举，几乎可以肯定，目前毫无道德底线可言的共和党一定会撤销对班农的起诉。班农也许就是看到了这一层，因此毫无顾忌地藐视了国会。因为，在这些保守主义斗士们的眼里，这不是美国的国会，而是民主党人的社会主义者的国会，是阶级敌人掌权的国会。藐视阶级敌人，乃是正义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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