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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谷神
去年年底，我写过一篇盘点文章，叫《在庚子舞台上，正义和奸恶的十次生死对决》，梳理了自己写过的那一年正邪交战，封神除魔。
今年时间已近半，正义与奸恶的生死对决，也在屡次上演。只不过，很多时候，我写出的文章，是阅后即焚，或者欲说还休。
记忆回放，我感觉自己欠下的最重要文章，就是张煜医师大战陆巍医魔。
这是因为，这半年，我过得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很多时候，写作被那些隐形显形的力量，冲决得凌乱不堪。
但张煜医生的事，一直挂在我心里。特别是，前两天，这场医疗界的正邪大战拉下大幕之后，我觉得悲壮难言。
结果大家应该都看到了，张煜医生是赢了！
上海市卫健委最终作出的“陆巍卫生健康行政处罚案”的处罚显示：
NK治疗企业违规擅自执业，罚款165万；
对涉事医生陆巍处以暂停执业6个月警告处罚，罚款人民币3万元。
这场上半年震惊中国的医卫领域苦战，结果竟是如此，结果就是如此！
作为一名对整个事件每个细节都烂熟于心的旁观者，我不禁仰天长叹，一切果然就在意料之中。
请注意：罚款NK，理由只是这个公司未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擅自执业！处罚陆巍，理由只是这厮未按规定填写病历资料，以及未按照规定履行告知义务。
而全天下关注这件事的焦点，都是陆巍与NK是否存在不当利益交换问题，也就是医生勾结资本力量，无耻忽悠造成患者人财两空背后的潜规则，官方最终的处罚，不着一字。
如此回应，恰如去年常州金坛回应缪可馨事件时，连缪可馨名字以及死亡的事，都一字没提。
是的，张煜大战陆巍，从表面看，张煜是赢了，正义是战胜了奸恶。但是，正义真正赢得的，也只是个寂寞。
暂停执业6月，罚款3万，对陆医生来说，不过相当于休个长假。而对于活在这种医疗潜规则中的那些奸丑恶来说，无疑就是打下了兴奋剂——惩罚只是毛毛雨。
结果出来以后，最令我心疼的，就是张煜，他通过微博发出了这样8个字感受：
五味杂陈，难以评价。
这个因为打破行业潜规则，撕破医疗黑幕大网，挑战既得利益集团，遭遇过各种软硬围堵攻击的男人，最后只能发出这样的呼喊：
我的愿望很简单：希望民众能得到规范的医疗，不良医疗行为越来越少。以及我的很多同道，那些踏踏实实为患者健康努力的医生，能够劳有所得。
遗憾的是，没有人听得进去他的呼喊，现在，反而痛恨辱骂张煜医生的声音，如潮汹涌。
特别是他的同行，对张煜的仇视和攻击，正在席卷互联网。
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张煜手撕陆巍，根本就不是两个个体之间的拼杀，而是一个孤胆英雄在挑战权力资本结盟的巨型战车。张煜损害的，是无数同行的非正当利益。
所以，张煜表面看来，是赢了，但是，他赢得太寂寞了，而且无比惨烈。
他的明天，还能属于有长度的向上人生吗？
在我看来，是极不乐观的。因为力挺张煜的，不过就是互联网上那点代表正义的民意。而这样的民意，还有多少话语权呢？又有多少闭环正义呢？
回过来头看，张煜和陆巍，本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同行，他们一北一南，素未谋面，从无交集。
然而，张煜却要赌上行医资格，来对陆巍进行手撕，这到底又为什么？原因只有一种，那就是对正义信仰的力量。
在这个人人羞谈信仰而高调搞钱的年代，很多人提到公平、正义之类的大词，都禁不住暗自发笑。
但是，即便是在乌合之众的潮流中，即便是在时代的阴沟里，也一定有人会仰望着公平正义这样人类终极不能背叛的信仰。
张煜就是这样的人，当他在身患胃癌的马进仓身上发现这种医企合谋让患者人财两空的真相时，他选择公开举报，捍卫正义。
其实，在医卫领域，从来就不缺这样的孤胆英雄。去年，李文亮的吹哨，艾芬的递哨，都成为年度英雄的挽歌和悲歌。
文亮人在天国，艾芬人间失明。做英雄的代价，往往都寂寞孤独泪已干，想要回头却已难；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网上再发帖。
还是再说几个医疗领域类似这样的沙场悲壮英雄吧。
2006年，娄底市中心医院医生胡卫民，举报莆田医院虚假医疗广告，炮轰同行收受回扣。结果，这位感动中国候选人惨遭报复，工作被调整到工会打杂。后来，其父去世，同事无人前往吊唁。
2014年，湘雅儿科教授叶义言公开举报无良药代收取高额回扣，诱导儿科医生滥开生长激素。结果，这名“感动湖南”“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顶级专家，后来惨遭相关医院开除。
历史风云散云，现在又会有多少记住胡卫民、叶义言？甚至，很多人已经遗忘李文亮、艾芬了。
为民执言，吹哨燃灯，这些英雄标签看起来很美。但是，也不可否认，在这些英雄背后的民意，很多时候不过就是根据自己狭窄的利益需要，在给予英雄一点临时性激赏罢了。
就拿张煜来说，现在为他鼓掌的，根本就不是同行，而是患者。而同行，恰恰就是对他进行攻击报复的普遍力量。
医疗如此，教育又何尝不是？
教育腐败，教师课堂不教课后补课，对这种现象只要批评，民意也一片掌声。但是，教师界却进行群体反攻，大骂不止。
我写文章，批医疗界不公的时候，被医生领域辱骂；骂警察滥权的时代，同样遭遇这个领域的反噬；批教育腐败的时候，也一样遭受教师的恶毒诅咒。
写作至今，内心惶恐，无限孤独，无论刀笔向谁，都遭反攻！
我当然明白，做医生的希望孩子遇上好老师，做老师的希望自己遇上好医生，医生教师希望有好警察保护，警察也希望自己遭遇好医生，孩子遭遇上好老师。
问题是，这背后的零和博弈，这其中的闭环思维，已经成为死结。
于是，每一个孤独英雄，都只能是对着邪恶大战一场，无奈离去。最多，也就只是赢个寂寞。而寂寞，往往就是走向失败和消亡的开始。
每个人都希望在不涉自身利益的领域，能有人出头，制造一场掀翻不公的地震。
就像在我公号后台，每天都有人催我，写得猛点，批得狠点。他们给我赞歌，愿我一路前冲，舍身忘死。
那正义的呐喊，犹如鹿鸣在野，余声回响。
我一直记得《唐山大地震》有句台词是这样的:
没了，才知道什么是没了！
就像昨天我写的那篇《吐槽放开三胎：迟来的自由落在躺平者头上，成了一地鸡毛》，很多人仍然觉得缺乏批评，是骑墙。然后，现在你去看，我仅仅放了几条大家愤怒的几句留言，代价就是留言功能被关。
没了的人，没了的号，没了的生存依靠，又有多少人记得？那些英雄落寞失意，遭受打击，又会有多少人在持续关心？
这一次，张煜激战陆巍，并没有掀起医疗地震，彻底颠覆潜规则。在挑战医企勾结谋财害命的历史上，张煜最多也只能算是激起过一丝涟漪罢了。
赢得寂寞的张煜，明天会好吗？
他的明天，又何尝不是我们自己的明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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