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莫放春秋佳日过
“咱听林总的，林总说绕，咱就绕，林总说不绕，咱就不绕”。迷迷糊糊中听到“赵处”地道的北京腔，我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绕！” 于是车内轰响起一阵欢呼声。
此时此刻，我们的车正行驶在非洲大陆最南端的一条绵延800多公里的Garden Route花园大道上。这是彩虹之国南非最著名的一条风景旅游线，东起伊丽莎白港，西至开普敦，沿途都是绝美的海滨和湖泊，郁郁葱葱、生态繁多的森林植被，惊险刺激、野性十足的户外活动，欧洲各国原汁原味风情小镇和酒庄，以及独特的美食野味。
我们四个游客原本素不相识，从国内大江南北自由组团相聚南非，随共同的朋友、旅行社的朱总以及当地导游老张一行六人沿着花园大道开启由东向西的五日自驾游，目的地是开普敦、绕经好望角。中午在Knysna的生蚝吧暴殄天物，光我自己就吃了3打共36只生蚝，此项记录至今尚未打破，概因全世界再没遇到如此高性价比的餐厅了。
一行人大快朵颐后继续前行，或许都是见过世面的中产阶级，前几天又游历了津巴布韦的维多利亚瀑布、赞比亚的大峡谷和赞比西河，以及南非的约堡、太阳城等景点，对自然风光有些审美疲劳。午餐时听说我去年曾在前面乔治城的一家古董店收获颇丰，原本稀松慵懒的几个“东亚土豪”（我们一路自谑）竟然都突然情绪高涨，虽然他们无一人有收集古董的爱好，但终究还是充满猎奇心态，嚷嚷着想让我带他们去开开眼。
但2011年南非的治安早已不是上世纪白人统治时期的状况（事实如此，No bias!），随着黑人权利均等、放宽移民入境、允许平民持枪、废除死刑等政策的全面推行，大量周边贫困国家黑人涌入南非，大批本土黑人进入政府、司法、军警等要害部门，致使大批白人下岗进而出走欧洲、澳洲和北美，带走了很多的财富和技术，因而引发南非综合国力的迅速衰落以及社会治安的江河日下。监狱满员，司法腐败，警察基本不抓人，也不破案，更不要说有些贫民区根本没有警力来覆盖了。
有鉴于此，领队和导游都不赞成冒险更改行程下高速绕道。但那几位却已是“欲火中烧”，“春心难耐”，两边争执不下，而我上车后腹中的3打生蚝让我很快进入半梦半醒之间，由此发生了开始的那一幕。
02
走马还寻去岁村
那时还没有GPS导航。另外，南非的高速公路可不像今天的中国，每几十公里就有加油站。安全起见，导游兼司机老张提出下高速后先找地方加油，然后再去找我说的那家古董店。随后他又严肃提醒我们，下车千万不要乱走，因为不久前一个中国国企的领导就在某加油站，拿着一架高级相机下车拍照时被不知哪里飞来的一颗子弹爆头身亡。尽管真实性无法确认，但也足够让我们后脊梁发冷。
下了乔治城的出口，汽车以50迈的速度不敢快也不敢慢地穿过几个街区，所有人都瞪大双眼决眦搜索任何加油站的标志。约莫一根烟的功夫，终于来到距高速不远处的一个僻静加油站。
没有一辆加油的车，一个加油塔，两杆油枪，三个年轻黑人男子坐在地上聊天，周围有几只苍蝇在盘旋。
我们没敢直接开进去，而是绕着加油站开了一圈，观察并熟悉地形环境，没有发现异常，这才小心翼翼开到油枪边停下。一行人都没敢下车，只有老张下车走向那几个黑人小伙，交谈了两句，其中一个小伙走过来拿起油枪开始给我们车加油。老张跟我们说了声OK，大家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一半。（可惜没敢贸然照相，遗憾）
也就两分钟吧，看见一个中年白人缓缓走来，走近后突然用南非语Afrikaans冲着加油的小伙大声呵斥起来，我们的心陡然又悬了起来。“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白人跟老张嘀咕了几句，就见老张猛然张大了嘴并凝固了好几秒，我仿佛看见一只苍蝇飞进他嘴里转了一圈又飞了出来…… 随后他转过头来冲着我们气急败坏地说：“他们加错油了，加错油了！！！林总麻烦您来问问咋办？”
老张快60了，从上海到南非闯江湖两年多，英语几乎从零开始，也就学了比“How are you? Fine，thank you，And you？”多几句的级别，而车上那几个“土豪”就只有“OK thank you goodbye” 的水平。此刻也只有我上了。
原来白人老板看见了我们车身的柴油标识而小伙子却拿了汽油枪在加油，幸亏发现了，否则开上高速就完蛋了。我跟白人说我们司机加油前说了是加满柴油，怎么还会这样？！白人无奈地摇摇头：“他们就这样，一分钟不盯着就出问题”。“那怎么办，我们是要跑长途的，加错油会烧发动机的！”。“别担心，我们会弄好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也发生过”？“当然，他们就这样。What can I say？”
我彻底无语了，当地华人的顺口溜“身披两片布，吃饭靠大树，经济靠援助，说话不算数”瞬间在我心中萦绕开来，这！真！也！!可！以！有！啊！，非洲兄弟？！
03
道是无情亦有情
接下来，一行人都下了车，黑小伙们把车推上地面的维修升降台。车被升到一人高，一个小伙登上一把梯子，往油箱塞进一根塑料管，然后开始用力吸。哦！虹吸现象，还挺熟练。但这也不能完全弄干净啊？“吸完后我们会加半箱柴油洗一遍” 。“一遍能洗干净吗”？“如果你坚持，我可以让他们洗两遍”。“那必须啊”。“OK”，白人倒也痛快。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最后又加进点柴油，打着车，几分钟后未见异常，白人才让把车放了下来，开到柴油枪前继续加满。为保险起见，我要求白人写个字条，简述事件过程，以防万一可以提供给保险公司。不一会儿，白人晃悠着回来递给我一张纸，几行字，我读了一遍，也就这样了，What can I say?
“反面是账单”， 白人接上一句。哦，还要收费。原本想这要在国内还不得免单外加一堆福利把爷给好好哄走，可这异国他乡是非之地，也就别较真了，于是递给了老张结账。可老张看了一下，回头又看了一眼价格牌，疑惑地跟我说，怎么钱多了约一倍？
高潮来了！
老板解释道：“最早加错的油钱我承担，但后面洗的油得你们承担，尤其你坚持要洗第二遍”。“可这全是因为他们加错了油啊!” “是的，所以加错油的人工费免了，但我还是要支付给他们洗油箱的人工钱”。Excuse Me？您等会儿，让我缕一缕，这是什么逻辑啊？
身边一头雾水的几位听我说完竟都一声不吭，平时的“嚣张”气焰也都飞至九霄云外，估计这时又想起了那个在加油站被一枪爆头的场景。“别折腾了，咱还是赶紧走吧，为这点钱犯不上，再说旅行社肯定会承担的”，赵处及时地提醒大家，算是说出了大家的心里话：走为上！
04
最难风雨故人来
车朝着我依稀印象中的古董店继续进发。这时车上才又恢复了喧嚣和躁动，你一言我一句的。“这帮孙子，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是故意敲诈啊。要在国内早大耳贴子抡他们丫的了”，赵处操着京片子腔开始义愤填膺的滔滔不绝。我又好气又好笑的回了他一句：“你啊，只有在安全的时候才是勇敢的，只有在免费的时候才是慷慨的 ”。“嗨，我们要是会吧唧英语肯定跟您一齐上啊，对吧哥儿几个”？“给丫一大哄噢……”。且闹且笑且前行，很快那家古董店就在不远处出现了。
车一停稳，东亚土豪们加上领队和导游便迫不及待、鬼子进村般涌了进去，原本安静的店铺一下子热闹起来。
在店里我还没忘挤兑赵处一把。他捧了几个青花大盘颠儿颠儿跑到我跟前，“你帮我掌掌眼，这背面没款，但看着像咱清代出口的，要是真的，这价格哥们可就捡漏了”。我扫了一眼，画面是典型的中式园林，还有几个穿着东方服饰的人物，便跟他说：“这还真是乾隆年代的，你看这几个满大人，画的还行，就是画拧巴了，腰里别着的是东洋长柄武士刀，这是18世纪欧洲仿制中国的青花瓷，所以没底款。年份倒是够了，呵呵。” 他仔细看了看，“还真是东洋刀，那这玩意儿TMD的不值钱”，便怏怏走开了。
彩虹之国有着来自各大洲、多民族的移民祖先，遗留物品类丰富、价格低廉。除我之外，所有人包括老张都是第一次逛这里的古董店，加上受了惊吓后的亢奋，大家都疯狂地报复性消费，直到领队朱总再三提醒大家车里装不下了、回程航班要超重，这才大包小包、一步三回头地撤离战场，脸上仿佛都写着凯撒大帝的那句豪言壮语：我来了，我看见了，我征服了。
上高速前又顺带逛了几家小型古董店，老张兴奋地说，他可以为大陆客人在花园大道开发一条新的古董淘宝线路了，在南非独一家，欣喜之情不予言表。
05
西出阳关无故人
一路向西，延误近3个小时后终于抵达住宿小镇Mossel Bay。非洲最南部海岸线的天空依然明亮。我们直接来到在海边的餐馆，下车，放松，补充能量。
几只海鸟飞到我的脚下，我下意识地掰了几块碎面包扔给他们。突然，耳边传来一个稚嫩的童音：“不要喂鸟！” 我转头一看，一个5、6岁的白人小女孩儿看着我，用那依然稚嫩却不容置疑的声音又重复道：“不要喂鸟！” 我意识到了我的唐突，却又故作无知地问她：“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习惯了吃人喂的食物，以后就不会自己去找东西吃，会饿死的”。我连忙收手道歉，与此同时，心里一暖，感觉眼角已经湿润。
从儿童对待小动物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个民族的文明程度。孩子生来本是一张白纸，至于后来纸上的内容是好是坏，完全要看家庭和社会的教育了。
曼德拉无疑是个伟人，是个伟大的政治家，但他是个伟大的国家治理者吗？
可惜了，彩虹之国。此后再没能踏上这片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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