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唐四杰的人生都比较艰难,跟其他三位——王勃、卢照邻、骆宾王相比,杨炯虽然四十多岁去世,但还是善终。这首从军行,对仗工整,意气昂扬。有唐一代,没有军旅经历而抒写边塞诗篇的大有人在,杨炯可算较早的一位,“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也堪称名句。有些名句以辞藻而流传,有些名句以意境而流传。这一句虽然简单,却是发人所未发。
    首联和颔联里有几个词可以讲一讲。“烽火”,当然是指的烽火台。我们经常看到的长城和烽火台照片,所谓的烽火台其实叫敌台,通常在城墙上每百十米设一个。唐制,每十五里设一个烽火台,并不在城墙上,大部分在城墙外(敌方),也有一些在城墙内(我方)向纵深设置,以把消息传递到内地。这个小常识,海外的小朋友知道的不多,可以介绍一下。
    “西京”,指的是长安城。唐代刚刚建立的时候,皇帝有时驻长安(今西安),有时驻洛阳,所以唐人说到西京,指的是长安。值得注意的是,这种两京设置在历朝都很常见,比如到了北宋,西京和东京就指的是洛阳和汴梁(今开封)了。
    “牙璋”,这里指代兵符。“璋”是玉器,“牙”表示这种玉器有齿。牙璋是一种非常古老的礼器,最早的牙璋齿很少,也很小。学者从它的形状来推断,是从农具演化而来。早在山东龙山文化中,牙璋就出现了。其后它一路向西,来到二里头,在形制上也有一些细微的变化。夏商两代,牙璋一直是作为礼器来使用。《周礼·春官·典瑞》说,“牙璋以起军旅,以治兵守。” 周人的解释也许是它最早的使用方法,也许是周人的揣测。到了东汉时,郑玄注曰:“牙璋瑑以为牙。牙齿,兵象,故以牙璋发兵,若今时以铜虎符发兵。”郑玄也许还能见到牙璋的实物,但是已经不能理解为什么“以起军旅”,只好自己发挥,强调它的齿,并且把它跟一剖为二的虎符联系起来。虎符从战国到汉代一直是发兵的符信,几百年下来,深入人心。到了唐代,为了避讳李氏先祖的讳,改虎符为鱼符,杨炯写到牙璋的时候,心里想的可能就是鱼符。到了北宋沈括写梦溪笔谈,“牙璋,判合之器也,当於合处为牙,如今之‘合契’。牙璋,牡契也。以起军旅,则其牝宜在军中,即虎符之法也。”可见到这时候沈括已经没见过牙璋了,或者是看到了也不认识,只好按照虎符的用法想象了一下牙璋。这个东西挺麻烦,我最一开始被某老师的书误导,给孩子们讲错了,后来跟朋友讨论,又查了点书,总算有了个概念。这个思考和查阅的过程很有趣,所以记录一下。实际讲课的时候,解释为将领领兵的信物就可以了,这也是杨炯的本意。
    “凤阙”和“龙城”,用的都是汉朝旧事。“凤阙”是汉武帝修建章宫,“东则凤阙,高二十余丈。”龙城是传说中的匈奴祭祀圣地,西汉卫青曾经奇袭过龙城,所以也有人说王昌龄写的“但使龙城飞将在”指的是卫青,或者是卫青和李广两个人。龙城到底是一个固定的地方还是流动的,目前还没有定论。也有学者认为目前蒙古境内发掘的一个地方可能就是龙城。游牧民族没有文字,所以这方面的考古解释比较少。
    诗的前两联除了典故,意思并不难懂。从烽火传来敌报开始,到领兵出京,直捣龙城,节奏非常快。颈联:“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用字精炼,“暗”、“凋”、“多”、“杂”都是写军旅环境之艰苦。五言诗因为用字较少,追求在有限的字数中尽可能表达出多层次的含义。这一联写得就很漂亮,上联写色,下联写声,既写军中旗鼓,又写塞外风雪。昏天雪地里,旗褪色,风萧萧,而鼓声于呼啸风声中传来,整个场景宛在眼前。最后以诗人心声收尾,宁为小小百夫长,胜过当个读书做官的书生。唐朝读书人这种尚武的风气非常健康,也跟他们文武不分家有关系。到了宋代日久承平之时,制度又不鼓励读书人习武,这样的诗篇几乎就看不到了。
    很多小男孩儿不喜欢古诗,但是对战争和兵器感兴趣。从边塞诗篇入手,也许是个好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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