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爱情，是一种选择 | 二湘空间
编者按：这期海外华文作家散文系列推送的是纽约作家江岚的作品，她的文字舒缓流畅，徐徐道来，如话家常。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王权富贵，怕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意中人儿紧相随。爱恋伊，爱恋伊，愿今生长相随。
——《女儿情》，电视连续剧集《西游记》插曲
那天坐老友的车去纽约，到了林肯隧道入口处，车子顺着车流向右拐弯，照旧堵车。正前方一面大大的广告牌随即映入眼帘：粉蓝主色调的画面上，灰姑娘欣德瑞拉和她的王子相拥起舞，笑容可掬。这是迪斯尼公司最近推出的新影碟“灰姑娘第三集：时光倒转”的广告，那句广告词立刻就把我吸引住了：“如果鞋子不合适，结果会怎样？”
从小看那些童话故事，只觉得在所有能够走向“幸福美满”结局的幸运公主们当中，灰姑娘的遭遇最玄乎。因为白雪公主或睡美人或莴苣公主，都是被王子打马飞奔过来解救的，他们的幸福结局是两情相悦之后的顺理成章。拇指姑娘和她的王子更不用说了，那是妥妥的物以类聚，同气相求，自然而然要携手共白头。
灰姑娘呢？她除了双脚的型号超小之外，别无出类拔萃之处。而且整天蓬头垢面干粗活儿，再美丽再善良再出色，别人也看不到。偶然在皇宫的舞会上艳惊四座一回，当夜又被打回了原形。当王子派人满世界找她，凭的不过是一只水晶鞋。一旦有别的“适龄女子”在她之前穿上了那只鞋子，她和王子还会不会再相遇？继母的两个女儿脚太大，为那只水晶鞋一个剁掉脚趾头，一个切下脚后跟，在前往皇宫的路上血流如注，被人识破，这才轮到灰姑娘去试穿那只鞋。如果她那天因劳累过度导致双脚水肿，穿不上那只鞋子了，故事的结局又当如何？
好奇之下，我第二天晚上就去租了影碟带着女儿们看将起来。
影片一开头，灰姑娘和王子已经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可继母的小女儿安娜斯塔莎发现了魔法的秘密，将神仙教母的魔棒弄到手，交给了继母。继母用魔法使时光倒流，回到宫廷使者捧着水晶鞋进门的那一刻。她先把灰姑娘手上的那只水晶鞋打碎，又把皇宫里送出来的那一只变大了若干号，再把自己的女儿安娜斯塔莎变成了灰姑娘的模样，穿着水晶鞋，大摇大摆地进宫去了。
《灰姑娘》剧照 图源网络
同时，继母给王子也施了魔法，让他完全忘记了那一个宫廷舞会上邂逅灰姑娘的细节。她手持魔法棒，为了让亲生女儿顺利上位，机关算尽。可是，王子即使在魔咒的作用之下，对冒牌的灰姑娘也完全没有感觉。这时候，逆境中的灰姑娘选择了勇敢地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她在小老鼠们的帮助下混入皇宫，千方百计接近王子。当她终于有机会和王子两手相握，那种刻骨铭心的彼此感应冲破了魔法对王子的束缚，而安娜斯塔莎也认识到靠欺骗和诡诈得不到真爱，关键时刻她决定主动放弃，于是王子和灰姑娘又成眷属。
富丽的色调，优美的音乐，完满的结局，这一集灰姑娘故事的主题，其实是“真爱无敌”。决定灰姑娘命运的不再是那一双全国最小的脚，而是她主动选择了相信爱情。相信爱情的力量足够强大，一切的障碍、阻挡和捆绑都不能与之匹敌。正如片尾的主题歌里的吟唱：“无论有多少艰难险阻，你我注定彼此相属。听凭心的引领，因我依然相信，相信爱情。”
想起另外一首歌，电视连续剧集《西游记》的插曲之一，《女儿情》。
唐僧师徒望西天而去，途经西凉女儿国，照例要朝见国主，倒换关文。那女儿国主心仪“丰姿英伟，相貌轩昂”的唐三藏，情愿以一国之富招他为婿，因此演出一段曲折来。电视剧里女国王陪唐僧游御花园，锦衣华服，“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顾盼之间对“御弟哥哥”情深款款，背景插入她曲调婉转的心声：“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西游记》剧照 图源网络
我的同门师弟妹们即兴哼出这一曲《女儿情》，是在东山，太湖边上，出产碧螺春的那个东山。湖上烟波浩渺，芦苇丛中，小小的草寮四面开着小轩窗。我喝着农民自制的新茶，听他们动情哼唱，这首我耳熟能详的老调子格外细腻绵长。
然而——我有一点儿困惑：“《西游记》热播的年代，你们才不过是幼儿园里的小娃娃啊！你们怎么会这么喜欢这首老歌？”
“哎呀，因为女儿国王对唐僧动了真情啊！”师弟妹们叫起来。
唐僧往西天取经路上遭遇美女若干，大多是想要把他生吞活剥的妖魔鬼怪。这个女儿国主不是妖精，而是针对唐僧动了真情的女人。可那又怎样？这首插曲的歌词内容与剧情扣得太紧，尽管曲调柔美婉转，当年的热门程度也远不如“你挑着担，我牵着马”的那首主题曲。时隔二十余年之后，怎么反倒在年轻一代当中流行起来？
“不不，不是女儿国王，是在电视剧里扮演她的女演员朱琳！”他们忙不迭地补充。
原来是拍摄电视剧的过程中，朱琳对扮演唐僧的演员徐少华动了真情。奈何当时徐少华已婚，朱琳只能将心事深藏且一直不嫁。到《西游记》剧组人员20年后重聚首，她才将尘封的心事公之于众。
难怪他们动容，我听了，也蓦然心惊。20年。王宝钏18年寒窑苦守，还等来一副凤冠霞帔，这朱琳的20年等来了些什么？更何况，她甚至不是在“等候”，现实当中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等候”的，她只是独自固执于一段痴情而已，情到深处，覆水不收。
《西游记》剧照 图源网络
且不论此举智与不智，值与不值，总之她将爱情推到了极致，演绎出一种纯粹的，忘我的，更接近于其实质意义的爱情。爱便爱了，也无怨也无尤，也无欲也无求。如同一朵鎏金玫瑰，那种被用特殊的技术镀上了一层薄金的，初开的玫瑰。从此这朵花不问季节变换，不管天晴天雨，常开不败，永远闪烁着金子的光华。
那是一种凝固不变，永恒纯净的华美。向往这份华美的人们那样多，《女儿情》于是因朱琳的痴情而添加了新的审美意涵，被重新传唱。可是，“上个世纪才会有这种事，”小师妹却又感慨。“如今大家都很现实，没功夫痴情。”
哦？原来，感动归感动，哼完了歌回到现实，连我的这些专攻唐宋诗篇，眉梢眼底全是浪漫情怀的师弟师妹，也不肯轻易“失态”。
爱情这种东西，无形无色无相，看不见摸不着，能否得到，得到多少，没有度量衡可以测算。所以尽管人人都渴望得到真爱，却不见得“甘心”先付出，“愿意”先痴情，更很少听到有人敢于死心塌地“相信”爱情。付出容易，师弟妹们质问我，可付出以后呢，把自己全盘投入了却见不到巫山那片云，又怎么办？
唉。先有耕耘，然后才有收获，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如果不投入，不付出，不努力，连巫山顶都上不去，什么云也见不到，何况“那一片云”？
爱情并不比我们任何其它精神层面的需求，比如理解，比如满足，更玄妙或更难于捉摸。能够得到与否，关键恰恰在于我们选择相信与否。如果自己不相信，便难免有所顾忌，有所保留，不会积极采取行动以促使爱情发生，更不会在爱情发生以后全心投入去经营。在一段人与人之间的亲密关系里，如果双方都只愿意拿出来三、四滴水，怎么可能指望促成感情之河的绵延长流？
海枯石烂、天长地久的完美爱情到底有没有？当然有。古往今来多少人已经为我们演绎过了，而且必将继续演绎下去。付出这个词，仿佛先天隐含着舍弃什么、丧失什么的意味，往往被简单等同于对自身愚蠢的伤害。然则情感的付出乃是将自身丰盈、充沛、活泼的爱自然而然地释放，又不是英勇牺牲。但凡能换一个角度看待，便谈不上“得”与“失”，便不至于计较。
诚然，世间所有珍贵的东西都不可能容易见到，更不可能容易得到，比如金子和钻石，随处一弯腰就可以捡得吗？爱情也受客观条件限制，最后能否功德圆满也讲究一点机缘。有时即使选择相信，即使披肝沥胆，也有可能最终还是得不到。但如果不相信，不投入，则一点得到的可能性也没有。
啊，爱恋伊，爱恋伊，愿今生长相随。
海外华文作家散文系列：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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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灰姑娘
王子
《西游记》
唐僧
《女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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