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打桩机，床下取款机？女生一谈恋爱就拧不开瓶盖？
作者 | 黄炎宁
编辑 | 小蛮妖
美编 | 黄山
小刚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平时喜欢刷微博、看段子。经常，他看到一些大号罗列的“直男癌”症状：衣着品味糟糕，沉迷撸啊撸（英雄联盟，一款MOBA竞技网游），对女朋友抠门、不舍得花钱，不接受同性恋，物化女性、认为女性就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爱对女性发号施令……

“我一个直男，啥时候就跟癌这个可怕字眼联系在一起了呢”，小刚有些纳闷。他义愤填膺地质问我：“我问你，那些女权主义者到底在和谁争？”
“和这个社会争啊。为女性争取更多的权益”，我突然有些愕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小刚接着说：“我觉得她们争错了对象。她们（女权主义者）一直在针对男人说，这是错的错的错的。如果这个社会上绝大多数女性不认为这些是错的，那么你就是异类。你真的发动起来女性了吗？你没有成功。
和小刚类似，在我的访谈对象中，认为男性已经成为弱势群体、声称要做一个男权主义者的直男，大有人在。
近几年，随着女权的概念越来越火，它也大有被越玩越坏的趋势。“女权婊”、“中华田园女权”等各种攻击也在网上接踵而至。面对关于直男癌的各种控诉，广大直男似乎并不买账。
“直男癌是中文里第一个单词，它没有赞美大男子主义，反而构成了一种贬义”，一个同志友人曾精辟向我指出。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我所接触过的来自乡镇和县城的受访者，无论他们是男是女，留守家乡还是到大城市打工，对于直男癌这个词语大都闻所未闻。
图片来源：杜绍斐
“床上打桩机，床下取款机”！？
毛毛是个腐女，平日喜爱各种耽美影视剧和小说。她时常为两个男主角克服种种艰难险阻、收获爱情感动到落泪，平日的交际圈也以男同性恋朋友居多。
“我觉得他们都特别友好、善解人意”。相比之下，直男大都令她心烦。说起“直男癌”，她想到了之前一个相亲对象：“他还没见面呢，就在微信上和我说自己有房有车，而且是某某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太可怕了！我也是硕士好嘛，有什么了不起。”
“床上打桩机，床下取款机”，据说这是当今中国新好男人的标准。然而该直男的可憎之处，在于他毫不掩饰地认为，自己达到了这个标准就可以当大爷。
既然社会要求我买房买车学历高，那么我达到了这些要求，为什么不显得强势一点呢？这逻辑看似乎没毛病。问题是，毛毛作为一个女性，同样拥有很高的学历和体面的工作，她怎么会愿意在这段两性关系中处于弱势？
和毛毛的这名相亲对象类似，我采访过不少直男。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在恋爱关系里占据主导地位。
三石的父亲身体不好，母亲也上了年纪，家里的事务三石都一个人说了算。他不久前贷款在上海市中心投资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作为以后的婚房。
“在这个家庭，我必须去承担所有的决策。包括用我自己很强烈的意识，去带着这个方向走。那我大男子主义倾向势必现在会比较重”，三石说。他表示自己更喜欢“比较弱势的女生，比较被照顾的人，比较不愿思考的人”。
这是一种典型的直男思维。它先预设女性需要被照顾，然后“被逼无奈似地”去扮演那个照顾者的角色。
但公允地说，直男处于主导地位有时是真的“被逼无奈”。买房买车、“万紫千红一片绿（都指人民币的颜色）”，这些都是主流婚恋文化安排在男方身上的惯例。
“男性才是社会的弱势群体”，很多受访者都向我表示。毕竟，并非每个男人都能承担成为两性关系主导者所需付出的代价。
是之一直以来想做个导演梦。他称自己目前是“无业青年”。他和几个朋友经营一家电影工作室。平时，他们给一些大公司拍摄视频，支撑他们的电影梦。
他向我抱怨道：“在现在中国社会，一个女的她可以选择工作也可以选择不工作。她是有选择权的。但男的没有选择权，男的不能选择不工作。女的选择工作遭受的压力，跟男的选择不工作遭受的压力，相比起来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是之没想到的是，如今的全职太太，只会出现在有钱男人的中产家庭。而我所接触到的无论是写字楼里的女白领，还是从事各种体力工作的打工女性，她们都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
喝酒喝到吐的男人，无法不在意自己外表的女人
我是一个直男。一个生来体格瘦削，而且容易动感情的直男。
小学和高中要写毕业寄语。班主任写着：“希望黄炎宁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我曾试图从爱好到言行上都强调自己是个男性。
刚上初中的时候分班考试。有道兴趣题问我是否对音乐感兴趣。我犹豫许久：喜欢音乐这种东西太娘了，还是说没有兴趣吧…嗯，喜欢体育更像个男子汉。
就这样，体格瘦削的我后来进了初中的体育特色班。这些我都忍了。可喝酒这件事真让我犯难。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煮酒论英雄、大老爷们整两盅……这些段子从小就镌刻在我的心里。可我天生对酒精过敏！那种半杯啤酒下肚便面红耳赤的过敏。
每当我在饭桌上说自己不能喝酒，得到的回答八成是：哎呀，酒量是可以练的，男的怎么能不喝酒？！
有时这类回答是非语言的，是一个眼神，那种要从本质上否定你是男人的眼神。有时这变成一种尴尬，饭桌上所有男性都在一瓶一瓶地喝酒，我在那里埋头喝果汁。
长期处在这样的自责和尴尬中，2012年元旦我终于豁了出去。
我、女友以及一帮新认识的朋友，参加了一个酒吧的跨年聚会。那个元旦之夜我喝了多少酒已经不记得了（应该不会很多），但我记得我们玩了各种喝酒小游戏。为了证明我的男子汉气概，我不断地为女友挡酒，鸡尾酒、威士忌……
直至得到旁人“够男人”的肯定后，我冲到厕所吐得个精光。最后，女友一直在替我挡酒。如今回忆起那个夜晚，胃依然有些隐隐作痛。
我的酒量到现在还没有练好，我也已经放弃。这样做的依据来自一些科学报告，它们告诫体内缺乏解酒酶的人，强行喝酒是要出人命的。
但更深刻的来源是女权主义。所谓男性和女性的概念不只是生理上的区分，更多是文化符号上的泾渭分明。比如男人主动、强势、不动声色；女人被动、弱势、易动感情。而这些分野不断复刻着男性在两性关系中占据主导地位的趋势。我们的身体则一直在强化这些分界线，搞得好像它们是与生俱来的男女特质。
在那场聚会上，与其说我因为自己是个男性所以想去替女友挡酒，更不如说是我的挡酒行为彰显出我所谓的男性气概。
然而我当时真的发自内心想去挡酒，因为按照社会常识，男人应该去替女人挡酒。于是，我的身体通过挡酒扮演了男性的角色，而我也遵从一种约定俗成的惯例，完成了这项表演。可结局是比较悲催的。
你可能会说，我酒量好着呢，不需要女友替我挡酒，凭什么让我去接受那些女权理论？然而这个社会要求直男的角色远不止拼命喝酒这么单一，更包括拼命赚钱，养家糊口。
一个直男受访者曾感慨道：“我觉得这个社会，单靠男人去养家这件事情非常累，累到你可能一个人都扛不下来。原则上你应该比女方多有能力一点，多赚一点。但是如果说单靠你一个人去养家，你可能要把自己累垮。而且会把自己逼疯掉。”
可是，如果能接受和欣赏自己的女性伴侣同样甚至更为出色，直男还需要活得那么累么？
和直男们的各种角色相呼应，女性也有一整套需要去表演的性别角色。
对女性而言，保持身材和容貌的娇美是一种好像不由分说的义务。做家务带孩子同样如此。我曾和一个直女讨论徐静蕾和蒋方舟两人对于女权主义的不同态度。
我表示无法理解，为什么蒋方舟作为一个文笔出色的才女，依然如此在意自己的外表。友人道：“作为一个直男，你永远没法理解一个女性哪怕再有才气，也很难不去在意自己的外表，徐静蕾的底气很大程度上源自她的美貌。”
不是每个直男都酒量惊人，或者拥有足够能力和财富去养家糊口，好让女性呆在家里相夫教子，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也不是每个直女都甘愿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做一个花瓶。
直女是否拒绝去做被照顾的角色，想和男性平起平坐？很多直男可能会说：她们要平起平坐，但又想着被照顾。
女权主义是两头好处都要占吗？
然亭在北京金融行业工作。受访时，她告诉我自己两点一线的枯燥生活是一种非常屌丝的状态。
“所以我希望找一个更为优秀的男生，如果和一个跟我差不多的人在一起，那么我就好像在面对另一个屌丝，但我无法面对我自己”，然亭说。
生活处境类似的牧草从老家考研来到上海。毕业后她和老公一起在上海郊区贷款买了一套房子，每天上班的通勤时间超过三个小时。谈到男人赚钱女人花钱的逻辑，她很坦白地说：“内心肯定有希望的啊，就是在家里不工作……你当然希望有更多空闲的时间，去做一些其他事情。”
“所以就希望牺牲老公，来换取自己的…”
“对……总得要牺牲一个人”，牧草笑道。
在杭州工作的女程序员玲玲觉得自己的老公是个暖男，生活处处都挺体贴自己。不过她半开玩笑地说：“付钱的时候可以大男子主义一点。”
我曾经问一个上海美甲店老板怎么看待“女人不败家怎么促进男人赚钱的积极性”和“女人不败家男人赚钱小三花”这样的段子。她说尽管自己和老公都很独立，但觉得这些段子有几分道理。“一个男人喜欢那个女人，他要不花很多钱，不把他花心痛了，他也不会在意”，老板笑了起来。
“女权主义”就是女人两头好处都要占？说到底，这是一种你为我花钱、对我百般恩宠，却又不能支配我的伪女权思想。女性甚至会故意示弱来获得男性的宠爱。比如“女生一谈恋爱就拧不开瓶盖”，诸如此类。
一名在上海理发师曾对我说起，他和一个谈了很久的女友分手的故事：“有一次我们在来福士广场，她的鞋带开了。她把脚一抬，就这样（比划）。我理都没理她，转身就走了，然后就分手了。”
什么是“厌女情节”？日本女权主义学者上野千鹤子这样概括：男性不把女性放在平等的地位对待，只是把她们作为生殖和发泄性欲的工具；而女性则否认自己拥有和男性同等的社会地位，认为自己需要被恩宠和照顾。她把后者称作女性的自我厌恶。
厌女，这样的用词好像太过激烈了些。但世道艰难，无论男性还是女性，谁不希望得到另一半的理解和照顾呢？互相理解和照顾才是性别平等的真正涵义吧。

一个性别关系更为平等的社会离不开男女个体共同的自我改造。然而有些问题不是个人可以解决的。
如果一个社会因为缺乏育儿保障的机制，充满了对女性就业的性别歧视，女性的地位又怎么可能获得提高？
如果一个社会的男性可以对女性施暴、凌辱而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就因为他有钱有权，男人可以为所欲为的观念又怎么可能改变呢？
只有在一个收入分配更为公平、保障制度更为健全的社会里，女性的地位才可能有真正的提高，才能迎来真正的女权主义。
真正的女权主义，不仅撼动女性长期所处的弱势地位和男人为所欲为的霸权状态，同时也会把大多数直男从男权社会所强加的各种要求中解救出来。
这样带有社会主义色彩的女权你信吗？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为保护访谈对象隐私，文中的名字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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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逗事
故事从来不只是发生在聚光灯下，
茫茫时间流过，遥遥路途走过，谁不是有故事的人？
狂放的笑，纵情的歌，奔涌的泪；

刻骨铭心的爱，怒发冲冠的恨；棰心的痛苦，难言的悲愁，幼稚的相信，单纯的盼望；一夜白头的苦闷，付之杯酒的隐忍，千回百转的纠结，走投无路的绝境；抑或是平静的孤独的似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的一天又一天⋯⋯在这里，土逗等待分享你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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