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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雨净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岁月的抒情诗

岁月是一条大河,自顾着、要么清澈见底、要么泥沙俱下、兜兜转转、舒缓、深沉、湍急、总之,一直奔涌着向下。
任谁,无论出生在春、夏、秋、冬,或如一片落叶、或如一截木桩,被河水推搡、打转儿、裹挟着,一路漂向生命的尽头。
在历史的长河中,每个人的一生,就是一圈儿小小的涟漪。
她出生在离三江源头不太远的地方。小的时候可怜的很,家里买不起太多的白面,主要市面上也没有。她吃了很多灰乎乎的青稞面。那时候除了洋芋和大头菜,没有啥细菜。到了夏天,才能看到西红柿,辣椒。西红柿炒大头菜是她童年记忆里的一道酸甜可口的名菜。
她小的时候,吃羊肉、喝牛奶倒是方便。大米精贵,她娘把手伸到很小的米袋子里,思摸良久、抓一小把出来,放进一个小锅里煮。铁皮炉子里放进去劈柴、煤砖块儿,乌黑的大煤块儿。煤烟子呛得很。
她30多岁在北京工作的时候,听说她的姥姥在山西吕梁老家被煤烟熏死了。
她的姥姥不是亲姥姥。她娘6个月大的时候,被家里人放到山西吕梁一带的集市上卖,她姥姥那时候14岁,姥爷15岁,刚结婚。不知道养孩子有多辛苦,就把她娘抱回家了。后来她姥姥生了7个孩子,最小的女儿还比她小5岁,她要喊小姨的。
她上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她的同学修平说;“今年是我爸我妈的金婚纪念”。听完,她都惊了。结婚50周年?那时修平23岁,上面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父母当年就是13和14岁结了婚。结完婚,修平的妈在婆家干活,修平的爸走了很远去西北当铁路工人。修平的爸75岁去世,修平的妈96岁去世。修平出生在兰州,祖籍山西。
她娘读到小学三年级,15岁的时候跟着她姥姥的妹妹一家去到青海互助县,后转道去了海晏。她姥姥的妹妹的丈夫,从山西参军到青海,军转后,曾经当过副县长。由于性情木讷,不会来事儿,最后被挤兑到一个汽车修理厂当了副书记。
她爹在青海读了财经专业的大学,毕业后分去海晏县公安局工作。在牛、羊比人多的地方,梳一根大辫子,右手握把,左手提着牛奶桶,踩着单车,随起伏不平的土路颠簸的她娘,牢牢地嵌进了她爹的眼睛里。她爹找了媒婆,还给媒婆买了一双鞋,又买了两斤桃酥、扯了一块儿花布到她姥姥的妹妹家去给说亲。
父母结婚了,然后就有了她、她的妹妹、她的两个弟弟。因为忙不过来,她5岁多,最小的弟弟还在她娘的肚子里,全家坐汽车,坐火车、坐马车、驴车和徒步,送她3岁的妹妹和抱在他爹怀里1岁多的大弟弟回河南商丘老家。
从河南商丘放下两个娃,手里拉着她,肚子里还怀着娃,又赶去山西看亲戚。她娘15岁离开老家,23岁再回时,已经从一个小姑娘妥妥得打造成了一个婆姨。眼瞅着,第四个娃都要出生了。
她姥姥家门后放着一缸醋,饭食多是煮洋芋、熬洋芋、蒸洋芋擦擦,还有揪下的树叶和砸扁的豆子一起蒸的芡芡饭。
窑洞的土地高低不平,但扫的干干净净。她还记得那句:”把圪落落里扫一哈“,就是把角落里也扫干净的意思。
铁皮炉子放在屋子中间。让火大些、还是小一些,她娘就拿着一把沉重的铁钳子捣鼓几下。高原上,大米煮不烂糊。差不多的情形,她娘就把邻居家刚挤的牛奶咚咚倒进稀饭锅里。牛奶一烧开,牛奶稀饭就做好了。
她一点儿也不爱喝。她要等着稀饭凉了,铝盆上面有层厚厚的、黄黄的奶皮子,她皴黑的食指伸进锅里,从里到外一勾,一坨奶皮子就悬在空中,又迅速被她送进嘴里。
一嘴香浓的奶皮子,她也不急于三下五除二咽下去。她含在嘴里,开始往外跑,跑到一个三面都是干打垒的土院墙里,去看地上两排密密的,绿绿的,开着兰花花的马兰花。院子里沿墙有一排平房,房子的门都开着,其中的一间,她爹坐在里面上班。
”你咋又来了,要下雨了,快回去,找你妈去“。她爹豫东口音的催促,话音未落,一阵瓢泼大雨。她跑回家的时候,就像从青海湖里刚捞上来的。
她小的时候,她娘给她梳头先用篦子。梳几下她就要看细密的篦子上那些白粒粒儿,还有圆鼓鼓、奔跑的小虱子。而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也是脱下小背心,展开衣服缝,捋着、用两个小大拇指甲追着、挤碎那些虱子和白色的虫卵。她喜欢听那清脆的爆破声,然后看着两个指甲上的虱子的尸体和血渍,有一点儿快感和满足感。
她是6岁的时候被大人放到青海湖牌大卡车的驾驶室,兜里揣着藏族阿妈给的一把酸三色的水果糖,从海晏县搬去了省会城市西宁。没过几天,她爹用自行车驮着她娘去了医院。她最小的弟弟出生了。她小弟出生后,一直在她娘、她姑等大人的怀子轮番抱着。成年以后,能看出来她小弟身体的协调性不是很好。
她家一到西宁先是住在兴海路上。要经过一个生了十个孩子的少数民族家庭的土坯房、再穿过一条细细的土坯过道。然后才是三、四排平房的院落。那个院子里住的都是她爹的同事。每家都是一样的两间小房,外屋做饭,里屋是炕。那也是他爹第一次调动工作,从县公安局到了省会的街道派出所。
她家住的院子里,成年人的口音五花八门。她从小就可以河南、四川、陕西、东北等口音转换。只是小伙伴们都一律青普话。而所有人见面的问候语都是:”你吃了没?“。在只有两、三个茅坑的、臭气熏天的茅房见面打招呼也是问:”你吃了撒?“ 如果人物关系走的近,还会深入到吃了面片、面条,用西红柿炝锅,还是羊肉汤面之类的细节。
她完全受不了茅房令人窒息的味道。多数时候她都是去找一棵大树,或是草丛深处。10岁之前,她对手纸没有啥概念。解决问题的是面前的一块儿土坷拉、或是顺手揪下的一把草。
有时候突然院子里传来哭声和惊慌失措的奔跑声。紧接着听到甘肃口音:”嫂子、嫂子,救哈我“。她赶紧跑到门口看。一个新搬来的女邻居憋红了脸,在几间房屋的空地里穿梭、奔跑。后面有男的气鼓鼓地追打。她娘等几个人上去护住那个女的,她爹他们拽住那个男的。然后过一会儿,就消停了。
她小的时候,司空见惯。男人打老婆是家常便饭。她爹和她娘也经常打。她娘有次和她说:“我要好好吃饭,吃的胖胖的,将来一定要把你爸打一顿(Dong)”。她娘的将来也没打她爹,而她暗暗发誓长大以后找一个不打自己的男人。
“打到的婆姨、揉到的面”,不仅仅是她娘记住的一句山西俗语,那是北方地区的风俗。世界范围内,有人类的地方,就有霸凌。这些欺凌、争端发生在学校、家庭、工作单位、社区、社会和国家间。让许多个人、家庭、族群饱受痛苦。
童年的记忆里是有地域歧视的。有一次几个同学吵架,有个女生悄悄在她身后递话,你就骂:“河南大裤裆、买菜不用筐,茄子、辣子往里装。”她怔在那里了几秒钟,确定别人不知道她祖籍河南,她才昂起头,喊起了号子一般。
从小学到高中,她的脑海里只有几个片段。比如上小学三年级,学校通知学工学农。每个学生都要给学校交大粪。她跑了几个附近的茅房,发现都被铲得干干净净。她小学同学绝大多数都是当地的农民,家里有地有茅房,所以比较容易完成任务。
每个同学都把臭烘烘的筐子排在班级的门口,但是她没有搞到大粪,她很无助。老师让她请家长到学校做解释。那几天在学校,在家里她一直抬不起头。可是那种遇事的紧张和无助感,就像是换季的皮肤瘙痒,跟了她很多年。
“批林批孔”,她作为小学生代表发言。毛主席逝世,她代表小学生致哀思。她怕哭不出来,上场前不住地掐自己的大腿和胳膊。可是一上台,气氛在那儿,她开始声泪俱下。
从小到大,期终考试前她都做噩梦。从小学到高中,换了好几个学校,她要么朗诵,要么当读报委员。当年北京广播学院贴在青海人民广播电台门前的招生广告也是同学看到后鼓励她去的。
离开西宁到北京上学的时候,她的火车车窗被几十个同学围着。也有男同学托女生捎来的依依惜别的纸条。
大学校院里,满眼都是俊男和靓女。她第一次在教室里看见钢琴的模样,跟在同学的身后,第一次参观中国美术馆、第一次看人艺话剧、第一次吃烤鸭、第一次读红楼梦。逛故宫的时候,只顾看外国人,忘了看太和殿。她还周末坐在天安门广场数往来的车辆。
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但是她总是记得开学报到那天北京下着雨。接待她的班主任老师随口说:“风送人、雨留人,你将来会留在北京。”她信了,她喜欢校园里阳光穿透树林的影调,她决心留在北京。
放寒假回到风沙漫天的西宁,屋子中间是铸铁的炉灶。她娘端着一脸盆水放在炉子上温起来。她挽起袖子准备洗脸。她的妹妹弟弟一排坐在床沿上默不作声。她爹开腔了,还是豫东口音:“全家人供你上大学(xueer),都瘦了,就你一个人胖了”。
她那时候觉得河南口音很土。和妹妹弟弟也没有共同语言。但是妹妹和大弟弟入伍后,有时会把部队发的津贴叠在信里寄给了她。
大学二年级因为考党史打小抄,她被学校通报批评。她躺在宿舍一个星期不敢出门,以为天都塌下来了。
大学临毕业,喜欢的那个男生有张长发飘逸的照片。她贴在日记本上,在照片的四角写了:“理解、宽容、坦诚、随意”。后来的几十年,她知道婚姻的维系就是妥协和奉献,企图改变他人很难,唯有改变她自己。
学校分配她到青海人民广播电台。她人未到,听说已经安排了半年的夜班。分配季,她白天睡在学校的长椅上,晚上厚着脸皮挤在学妹的蚊帐里,就是等着主管大学生分配的校长路过时,她拉住后恳切交谈。
为了达成留在北京的心愿,她常常要去北京西单的电报大楼打长途电话和她爹交换信息。一分钟长途费7元人民币,先交20元押金。事情还没说明白,听筒里已是嗡嗡的蜂鸣。那时候一个20年工龄的人月工资也就80元人民币。
天无绝人之路。彼时,男朋友同班一同学的高中女同学在某单位的重要岗位、机房工作,桌上端放着一部乳白色的长途电话。于是她不顾人家的为难和尴尬,不断去骚扰,直到她办妥了留到北京的所有手续。
她爹上中学的时候,是住校生。从河南农村到县城,来回要走60多里路。星期六早晨上完课,开始往家走,走到天黑。星期天一早背着一周要吃的馍赶回学校。
她爹从河南到青海上大学,毕业后在牧区工作10年,后调到省会城市西宁。在她的印象里,她爹没有休过假,没有带着孩子们玩耍过。她爹努力工作,努力奉迎。她爹在58岁的时候,终于官至局级,身着高级毛料制服、坐上了单位配发的日系卧车。但是屁股还没有坐热,朱镕基任总理期间颁布的:58岁以上的干部不建议担任实职“的改革,就把她爹一生的追求击碎了。
好在她爹有一定的前瞻性,彼时四个孩子,三个在北京和浙江内地工作。而且作为家中长女的她,结婚十多年,终于因为赶上非典而趴窝了。籍着照顾孕妇的由头,她爹她娘离开了生活、工作了40多年的青藏高原。
大学毕业后,她先去了消防部队,。然后转业去了国家机关。从国家机关下海去了外企。在外企她由于英语太弱,遭遇提升瓶颈,考虑到自己年龄太大,再不抓住最后的机会就会错失做娘的良机。非典的时候,她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终于得逞。有娃以后,她对工作有些三心二意。赶上外企裁人季节,她拿了一丢丢遣散费,然后与友创业两年。在互联网加一切的年代,她又转道去了民营的金融公司。她的职业生涯在2019年的暴雷中,画上了句号。
她爹和她,两代人的职业生涯,终是有很多遗憾和无奈
2003年的国庆节,她拉着女友到北京北五环的某小区去帮她砍价。开发商的销售经理看着她隆起的腹部说:”这个小区幽静、有很多成年大树,像个公园一样,适合孩子成长“。夫妻商量后,咬牙、狠心、跺脚,付了37万的首付,此后每月付完月供她的银行卡里只剩900元人民币。
音乐幼儿园,公立著名小学,中外夏令营,学一门乐器,爱一项体育....。她的儿子尽量很配合。藏起的乐谱半年之后才找到,她儿子一脸的懵圈,她看不懂是儿子把藏琴谱的事儿忘了,还是她儿子城府太深。她儿子初一那年非要出国读书。假期丝滑回国只持续了两年,就赶上了疫情。
她没让儿子回国上网课不是心狠,是心疼钱。在疫情最严峻的时候,她央求在旧金山的邻居朋友收留儿子去过暑假。没有太跨平洋的来回奔波,自学模式的教育为儿子争取了时间。如期高中毕业、升入大学。
疫情中,她和朋友一起转道迪拜隔离,然后到美国接手5个大男孩儿过圣诞,将近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住在麻州同学家、住在儿子幼儿园老师家、住在朝阳区的邻居家...。这不,她的娃爹退休后赴美和她相聚也快有一年了。
2001年国庆去夏威夷旅行时认识了俞哥。他2023年7月从北京飞到多伦多探望他的混血儿外孙女。然后还飞去俄勒冈。吃着她包的饺子俞哥夸赞说她做的饭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他还总结道:非典的时候你们有了朗朗。新冠疫情时你们有了新大陆。
她喜欢的那台钢琴,她家的很多家具,2023年的夏天,已经分别收藏在朋友的家中。新长征路上,不做断舍离,万万做不到轻装前行。
她走到今天,父母一直是推手而不是绊脚石。她儿子前行的路上,她也一直伸着胳膊,一路推托的姿势。
谨以此文,纪念她大学入学40年;也纪念在北京北五环朝阳区买房20年。还纪念美漂3年,团聚....。不用废话,珍惜当下每一天!
本文图片均是本人拆家之前的居家真实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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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 I 编辑 I 渡十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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