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黛西
1
我睡觉很沉。
每次饼饼和队友说晚上被打雷吵醒了,我都一无所知。
但是,从11月开始,我几乎每晚上都被饼饼的打鼾吵醒。
说实话,她的鼾声也没有多么响,肯定不可能比雷声轰鸣还大,但就是可以成功把我从梦里唤醒。
可能是因为孩子鼾声振动频率,和妈妈心里那根弦的振动频率一致,引起了共振,所以显得特别刺耳。
在这之前,似乎有一些征兆。
饼饼睡觉的呼吸声一直比较重,呼哧呼哧的。
我之前读过一篇关于“口呼吸”的文章,怀疑她在用嘴呼吸,于是趁她睡着了,蹲在床边,举着手电观摩。
大部分时候,她确实张着嘴,但确实是在用鼻子呼吸。
这不算“口呼吸”,我没再多想。
今年秋天那会儿,她睡觉呼哧的声音越来越大,听上去就像是出气孔被塞住了一半。
天天泡在世界病毒库(幼儿园)里,秋季感冒鼻塞很正常,我还是没多想。
后来我发现,她不感冒没鼻涕的时候,鼻子好像也是半塞的。
再后来,就听到了轻微的打鼾声,鼾声有时候从鼻腔里出来,有时候是张着嘴打鼾。
情况发展得很快,打鼾的动静儿越来越大,频率越来越高,最厉害的时候,整晚都在打鼾。
睡得不踏实,经常每隔几分钟就翻个身,翻身后会有短暂的安静,然后鼾声又响起来。
甚至有一个晚上,她打着打着鼾,突然不喘气了。
过了大概五六秒,她使劲深吸一口气,好像在水里憋了很长时间的人,终于浮到了水面大口吸气的那种感觉。
这个过程不停反复,那一晚上我几乎没敢睡,一直在留意她是不是还有气。。。
2
在饼饼小月龄时,我就在养育书上读到过,儿童打鼾不是睡得熟、睡得香。
偶尔打鼾是正常的,德国的统计数据显示,接近50%的孩子都会偶尔打鼾,比如在感冒的时候。
长期打鼾是不正常的,大概10%-16%的孩子经常甚至每天晚上打鼾。
打鼾是因为鼻咽部气道狭窄导致的,那么问题来了,是啥导致了鼻咽部狭窄?
有很多种可能性。
可能是扁桃体肿大。
扁桃体反复发炎,肿大增生,让咽喉部变得狭窄,导致张口呼吸打鼾,呼吸暂停。
可能是腺样体肥大。
腺样体反复感染受刺激,会出现病理性增生肥大。
腺样体正好在鼻子的呼吸通道上,它变大了,呼吸通道就被阻塞了一部分,所以只有张着嘴才能呼吸顺畅。
也可能是肥胖。
儿童肥胖导致舌体肥大,舌后坠,引起口咽部位阻塞。
饼饼肯定不属于肥胖儿童,所以,问题要么出在腺样体上,要么出在扁桃体上。
二者必有一肥。

被饼饼鼾声吵醒的夜里,我睡不着,躺在床上搜相关的文章,发现儿童打鼾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 影响智力:晚上睡不好,白天嗜睡,精神萎靡,记忆力下降,有研究证明,学习吃力的孩子晚上经常打鼾的比例是成绩好的孩子的两倍。
  • 影响发育:睡不踏实,影响生长激素分泌,骨骼发育慢,长不高。
  • 诱发慢性病:有研究表明,儿童打鼾会增加成年后高血压、糖尿病的风险。
  • 窒息风险:有一些“恶性打鼾”会伴随呼吸暂停,存在窒息风险。(就是那一晚上我听到的,打着打着鼾,突然没动静儿了,过了几秒深吸一口气)
  • 影响面容:打鼾的孩子会用口呼吸,长期下来,牙不齐,上牙会突出高拱,也就是“腺样体面容”。▼
我靠,看得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好像世间一切疾苦的原罪,都是打呼噜。。。。
不过,我还是抱了一些侥幸心理。
毕竟饼饼才刚刚开始打鼾,万一属于那50%的暂时性打鼾呢?
3
饼饼打鼾最厉害的一周,我们恰好要去儿医那儿做常规体检。
医生先和饼饼尬聊了一会儿,然后让她在屋里跑两圈,最后拿出来一个小手电说,“啊————张开嘴”。
做这些常规检查的时候,我一直心不在焉地走神。
我默默地组织语言,想着怎么和医生把饼饼打鼾的情况说明白,是用按照时间发展顺序说,还是倒叙的方式说,还是从最严重的那次呼吸暂停说起?
就在这时候,我的思绪被医生的一句振聋发聩的问话打断了。
他问道:孩子晚上睡觉打鼾对吗?
我心想,完犊子了!这都能看出来,说明不是暂时性的,应该已经出现了病理性变化。
果然,医生说,饼饼的%&$!# Tonsille增大。
%&$!#是一个我没听过的德语生僻词。
不过没关系,我听懂了Tonsille,这是扁桃体的德语学名,也就是英文的tonsils
出国之前准备德语考试,我就背过这个单词,没想居然这时候应用到了。
所以破案了,是扁桃体的问题。
回家后,我在网上继续做功课,才知道扁桃体和腺样体的学名,居然都tmd叫什么什么tonsil?!
我们平时说的喉咙里扁桃体,确切说应该叫舌扁桃体,鼻腔里的腺样体又叫“咽扁桃体”,还有它们中间的好兄弟“腭扁桃体”,三个都叫什么什么tonsil。
腭扁桃体和舌扁桃体,都可以在口腔里看到是否肿大,如果腭扁桃体肿大,那么可能会意味着咽扁桃体(腺样体)肿大。
也就是说,破案的关键是我没听懂的那个生僻词:%&$!#。。。。
本来想给医生打个电话问问,但又一想,按照医生给我的建议,这个问题目前似乎根本不重要。
4
医生给我的建议是:暂时什么都不用做,继续观察下。
“继续观察下”,这是我从德国儿医嘴里最常听到的词。
高烧40度,继续观察下。
1岁半还不会走路,继续观察下。
湿疹反复半年,继续观察下。
不得不承认,绝大多数的问题,观察着观察,真的不再是问题了。
但是,打鼾这事儿,按照我在网上看的,简直是刻不容缓,十万火急,后果非常严重,严重到我就差马上打电话去约腺体切除手术了。
我不能就此罢休,拉着医生继续问。
观察多久?
先观察三个月。
然后呢?如果三个月后还没好呢?
三个月还没好,再约耳鼻喉专科医生。
耳鼻喉专科医生会给做手术吗?
你相信我,耳鼻喉专科医生也会让你继续观察一阵子,然后根据情况来干涉,肯定不会一言不合就割了它。
为什么要观察?问题已经找到了,早点干涉不好吗?
现在正好是秋冬季,各种病毒肆虐,%&$!# Tonsille是人体的局部免疫屏障,它的增生肿大,是因为反复和细菌病毒打仗,挡住病原体入侵器官。我建议过去这阵子,到明年春天再看看。
都已经肿大了,难道还会缩回去吗??
有一种很常见的情况是,随着孩子长大,呼吸通道变宽,而%&$!# Tonsille大小还是保持原样,或者增生的速度赶不上娃长大的速度,那么呼吸通道就等于相对变宽了,打鼾就自动消失了。
就这么简单?
这是一种常见的情况,所以让你继续观察下。
来德国十三年了,我开始渐渐习惯了德国医生这种“无为”作风
健美操,冰激淋,白开水,都是德国医生那些年给我开过的处方。
“无为”的本质是避免过度医疗,避免超过疾病实际需求的治疗,避免患者吃一堆“无功无过”的药,避免医疗资源白白损耗。
我安慰最近,“继续观察”也是一种负责,“无为”也是一种作为。
5
医生没有帮到饼饼的打鼾,但帮到了我。
听医生这么一说,我的心情放松了很多,起码不会半夜从床上跳起来,魂不守舍地蹲在饼饼床边上听她的鼾声了。
虽然医生说“什么都不用做”,但当父母的人多少都有点“作为强迫症”
饼饼有过敏性鼻炎,这是扁桃体和腺样体反复发炎的诱因之一,而我自己也有过敏性鼻炎,有相当丰富的野生战斗经验,所以就在这上面“尽人事”:
每天睡觉前,给她用洗鼻器洗鼻子,清理鼻腔。
枕头换成了防螨的,并且是脖颈处有一定支撑的。
床垫的外罩和床单,定期高温洗和烘。
多喝水,多锻炼,增强免疫力。
做影响圈的事情,放松心态,然后。。。继续观察。
其实,看到那么多打鼾的危害,我的心态也一度濒临崩溃。
后来还是用了之前和姐妹们分享的一招:焦虑的时候,想想最差的情况是什么。
最差的结果是,三个月后还没有缓解,耳鼻喉科医生的办法也都不管用,最后必须手术切除。
最差的结果好像也没有特别特别严重。
打鼾口呼吸,最差的结果就是牙不齐,上牙突出,影响颜值,辜负了我遗传给她的盛世美颜基因。
但牙不好看,可以整牙啊。
最差的结果好像也不是特别特别糟。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某个野生经验起了作用,最近一周,饼饼的打鼾缓解了。
不再像之前那样彻夜打鼾,频率和声音都有降低,晚上睡得踏实多了。
可能是鼾声小了的原因,也可能是我心态好睡更沉了,我已经连续几个晚上,没有被吵醒了。
不过,观察还得继续,接下来就是腺体增生和成长速度的比拼了😂,结果会怎么样,只有水晶球知道。
生活就是拥抱未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希望这一次的问题,真的可以被“成长”这副药治愈吧。
黛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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