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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江南西道
编辑|渡十娘 

执念
那是一群朋友常去的湖边。湖的名字取自于一名伤心跳崖的印第安少女的名字,有人说仙女湖,也有说碎心湖。
那个早晨,风平水静,跑友不多,而突如其来的浓雾,让人似乎更加亲近了这碎心或者仙女的湖。没有人说话,也没有鸟鸣,偶尔有虫子,在眼前掠过。脚步声,整齐地、节律地敲击着地面——真是一种不一样的静谧。突然就似乎回到了小时候,家乡山中的那座古庙。每次从旁边经过,连大气也不敢出,只偷听着笃笃的木鱼声,整齐地、节律地敲击着。
其实,我也曾经在足球场上狂奔,挑战对手,偶尔进个球,高兴整整一周。或者在100次被打得满地找牙后,高高挑起,给个力道十足的羽毛球劈杀。战胜对手,总是很兴奋的,即使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
而跑步也许就是一种修行。修行的人,每天要克服心中的那份欲念,最后成仙成佛。跑步的人,同样是每天挑战自己,赢了明天,却输给了昨天的自己。最后总要跑一次马拉松,方不负这般的修行。
于是,我有了一个执念,“庐山烟雨浙江潮”——一定要去见识那跑马的风景,哪怕只是一个半程马拉松!
钟鼓齐鸣
呼啦啦地就和大家一起报名参赛,呼啦啦地地一大早和几千人聚在了一起。圣路易斯四月初的清晨微冷,在跑步服外加了件套头衫,跑步的时候,可以脱了,扔掉。当然,如果怕跑步时脱衣服浪费时间,可以在临跑前先脱了。圣路易斯华人圣跑群的朋友都说,我是个认真跑步的人,争分夺秒,何况也不是那么的冷,于是临起跑,就脱了。后来一路跑,看见道旁一路的衣服手套,都是前面的跑友扔的。当然,这些衣服最后应该会被志愿者收集起来,洗净捐给慈善机构。想想以后家里不想要的衣服,都应该收着,等跑马的时候,一件一件地扔。
看奥运会电视转播马拉松比赛,运动员们一个个像离弦的箭,往前冲。这乌压压的人群,大概谁也不敢、也不能拉满自己的弓。一个个欢天喜地和来加油的亲朋好友告别,或者互相祝贺好成绩——“This is our day!”(大显身手的时候了!)。——跑步的大派对!
我是个认真的跑步人,不想这么嗨皮地浪费体能,跟着小组的领跑员,认真而默默地蹭着往前。想想朋友说,我是个认真跑步的人,就偷偷地乐。其实,我只是在每周3-4次朋友们一起跑的时候,出勤率很高,而那些不像我这么认真的,反倒都是一周跑6天——毕竟,修行不够,与其独自敲打那单调的木鱼,还不如钟鼓齐鸣来得热闹。
励志的故事
在跑马的朋友圈里,非要说个如何坚持不懈,永不放弃的励志故事,其实好笑。一个跑渣,要想跑个马拉松,总是要从短距离慢慢增加到长距离,先能跑个3公里,才能跑5公里,10公里,最后半马的距离。速度也是,从蜗牛的蠕动,到乌龟的爬行,再到鸭子一般的四平八稳。记得自己从跑步开始,膝盖、腰、胳膊排着队痛,好不容易能跑10公里,又退回了1公里;即使练到了鸭子的四平八稳,也只在岸上看着水里的鱼在游。
就在伤心欲绝、痛不欲生的时候,朋友说,跑马,总要先苦心志、劳动筋骨、饿了体肤 、空乏全身,周遭先痛一遍,方能有资格说,我要跑马了。——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泼凉水,还是在激励,又或者是经验分享。
好吧,“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 如果放不下那执念,一定要去见识那跑马的风景,必然是不能轻言放弃的。好在周身痛了个遍,最后也没有大碍。朋友说,跑速过快,容易受伤,从此有了个堂而皇之,固定在龟速的借口。
几周前,和几名不相识的跑友一起训练,曾经有这样的对话:
——你是要跑下个周末的半程马拉松么?
——是的,这将是我的第一个半程马拉松。
——祝贺,祝贺。你的目标是什么?
——我没有目标。哦,不对,我有目标,那就是安全完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中华鼓声
跑过了最初3-4公里的欢乐,大家开始渐入跑步的境界。这正好适合我的训练安排,一开始跟着领跑的人,慢慢热身,才能全程坚持下来。而8-10公里之间,是我的第一个瓶颈期。这个时候,消耗了一些体力,心态上就有点变化,觉得自己很累了。训练的时候,停下来,喝口水,喘口气,就可以继续往前到16-18公里的第二个瓶颈期。克服这两个瓶颈期,应该可以达成目标——完赛了。
这样想着,就听见远远传来熟悉的中华鼓声,“砰砰砰砰”的节律,正好是我的跑步频率。在跑友的微信群,已经知道有华人社团组织的青年志愿者参与服务,原来他们在这里——想想,这样真好。年轻一代的华人,比上一代更热衷于社区服务。
旁边还听见好几个人用英语喊着,这正好也是他们的频率。踩着鼓点,跑了好一会儿,终于看见了一群穿着中华传统服装的年轻人,敲锣打鼓,甚是热闹。掏出手机,给他们照了张像,才发现,我已经跑在了领跑员的前面,看不见了。而我的第一个瓶颈,也就这么过去。
接下来的8-9个公里,有点飘飘然的风轻云淡!中间和一位先生,还互相你追我赶的一会儿。他的膝盖好像不好,不能弯曲,跑步姿势觉得很费劲。还有一位女儿,不断提醒同跑的上了年纪的爸爸,要慢下来,不能跑快。
加油
想来跑渣的半马,大概都在16公里开始出现自己的瓶颈期,我也在等着。训练的时候,每到这时,就觉得自己已经是一盏没有了油的灯,只有灯芯在燃烧,必须小心呵护,哪怕一阵微风,也可能会吹灭。
看了一下手机上记录,11.09!难道就已经11.09迈(17.84公里)了!心中一阵狂喜,都这个时候了,第二个瓶颈期还未到,是不是今天就不会出现呢?
感觉又好像不对,路旁刚刚出现16公里的水站,才知道,刚刚看见的数字是自己的配速,而实际上是刚刚跑了16公里。
这时候,就看见有女人,冲上路旁,给了两个小朋友拥抱,被旁边的男人亲了一下脸。孩子的手上拿着“妈妈加油”的牌子,男子手上的牌子写着,“终点就在前面”。
我想,那位先生是对的,“终点就在前面”—— 平时训练的时候,有两次跑到19公里,都没有停下来喝水。今天状态好像不错,如果停下来,喝口水,喘口气,说不定就一气呵成,终于能看见那“庐山风雨浙江潮”了呢。
再蹭过2公里,加油声此起彼伏!更多的“终点就在前面”的牌子。有人在提醒,全马的左边,半马的右边,我知道,终点真的马上就到了。再跑,果然,前面人山人海,加油的、完赛的、等人的、发奖牌的志愿者……
跑过终点,听见喇叭里好像喊了一句自己的名字,从一个最小的小朋友志愿者手中,接过一个奖牌。
终于是,“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这首七言绝句《观潮》,据说是北宋文豪苏轼在年老的时候写给儿子的:庐山的风雨和钱塘江的潮水很好看啊,不去看看终生遗憾。终于有机会看了,觉得也不过是庐山的风雨,钱塘江的潮水而已。
当然,当然,他还写过庐山的风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在不同的时候,“庐山烟雨浙江潮”一定有不同的千般风景。我不知道,要不要等着,我的下一个“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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