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鞠躬与道歉
　在和大家一起学日语、学日本的过程中有很多新发现，有很多思考，也有很多收获。
　比如日语里说“辛苦了”，下属对上司的说法，和上司对下属的说法就很不一样，对平级的说法也有亲疏之别。有位朋友说“那我就不管对谁，都按照最尊敬的说法就行了呗，可以万无一失”。笔者想了想，觉得这样的“省事儿”方法并不可取，这样回答了他：
　这个话题引起了讨论，就是日本到底是不是一个平等的社会。因为有学友问，为什么不能对孩子敬称“您”，为什么不能像美国人那样让孩子只呼他老爸“Bob”，只呼他爷爷“Jack”?
当时大家有这样的讨论：
在日华人雪儿：
对孩子说“お疲れ様”，或敬称“您”，都不合适。日本和中国都是按儒教要有老幼之分的。

国人黄桑：对孩子用敬称“您”，也没什么不合适吧？即使个头小年幼，也应该受到平等公平的对待吧？按儒教的老幼之分，本质上是等级划分。可如今都21世纪了呢，平等意识，普世价值，不是更应该被支持吗？
国人且桑：要把孩子当作独立的个体来看待。
在日华人雪儿：语言的习惯和人格的平等是两个概念，还是不能完全等同的。
日企可乐桑：我在日企里，加班到比较晚的时候，有的上司会说“お疲れ様でした”，有的会说“ご苦労様”。从下属的感受上，更愿意听到“ご苦労様”。个人觉得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这两句不同的说法，双方关系的亲疏，距离的远近。（虽然前一种道辛苦的说法更客气，他还是愿意听到后一种有着上对下意味的说法。--雪田注）
　在日语里，确实是充斥着上下尊卑、亲疏远近、内外有别的不同用词和表达，还认为能够准确切换不同的说法是一种“教养”。
　日本的师道尊严也很严重，老一辈的人还在说“走路时不要踩到老师的影子”。至少三十年前日本学校的老师体罚学生属于正常情况，笔者认识的一位老先生说，她大女儿初中时参加学校的羽毛球队，有一次他夫妇俩去观摩学校的训练，教练当场打了他女儿的巴掌，完全不在乎有没有家长在看，而他们夫妇俩也什么都没敢说。（现在少子化以后，学校老师基本不敢体罚学生了）
　日本的很多当太太的还称她们的丈夫是“主人”，说到皇室的成员时一定加上尊称，哪怕是对年龄很小的成员。现实中还有学校及职场有“先辈”与“后辈”之别，商家还有对客户的绝对敬语表达。政治家或企业家如果很谦卑，鞠躬鞠得角度大，还被赞为“腰身低”。这里要说一句，日本人的鞠躬等礼仪习惯并不是国人理解的“点头哈腰”。
　日本人在语言习惯上绝对是“不平等”的，在宗教上也不随西方的主流宗教，文字上还在用古老的汉字，政界人物“西化”的也不多。
　那么日本到底凭什么能够成功打入西方圈子？在列强争霸的时代它是东方唯一的列强，在二战后又能迅从废墟中速崛起成为东方唯一的发达国家？

　明治维新那段时间，列强们并不讲究“民主”、“自由”，日本人为了讨好西方，还开了个洋式“鹿鸣馆”在里面引入交际舞等招待洋人，也没有达到能跟洋人交心，没能要回“治外法权”。但是后来发生了这样一件事，让西方人真正意识到日本的潜力，开始认可日本进入列强队伍。
1891年俄国皇太子（后来的沙皇尼古拉二世）访日，坐着人力车逛琵琶湖，路过滋賀県滋賀郡大津町时被一个担任警备工作的警察突然拔出刀子砍到了头上，幸亏毡帽厚重没被砍死，但鲜血直流受了重伤。当时日本非常害怕俄国报复，明治天皇不顾可能会被抓人质的风险亲自登上俄舰去探望尼古拉伤势，明治政府还要求司法省按照加害皇族的“大逆罪”来尽快处死凶手。但是，当时的司法省顶住了政府和其他各方的压力，只判了凶手一个“谋杀未遂罪”和无期徒刑。
　这就是日本近代史上著名的“大津事件”，也是反映日本司法进步的一个关键节点。这件事之后，俄国并没有报复日本，法制的意识开始真正在日本人心中扎根，列强们甚至因此认可了日本步入“文明国家”，愿意跟日本交涉领事裁判权修改事项了。
▲坂本龙马写的新政府纲领八策（也称船中八策）
　坂本龙马在他给明治新政府写的八条纲领里，说的好理解一点儿，第5条是“宪法制定”，第4条是“条约改正”，第3条是“人才登用”，第2条是“议会政治”。
　日本的明治维新的志士们，意识到了“西方列强”是带着某种“文明”和“规则”来到东方的，那就是“法的精神”（注：《法的精神》是孟德斯鸠的著名论著，是现代西方文明的基石）。推翻幕府以后，明治新政府并没有“废除不平等条约”把洋人赶走了事，而是跟进了“法的精神”，遵守契约，哪怕是“不平等条约”也遵守了下来。按照龙马制定的纲领，不断谋求“条约改正”，最终走的是“法制攘夷”路线，通过提升自己成功地破除了不平等条约。
法制精神和遵守契约是明治维新留给日本的一笔最重要的精神财富。二战日本战败后，遵守战败条款，不打游击也不对美军打冷枪，在美军帮着制定的“和平宪法”下，又迅速崛起为经济大国，成为东方唯一的发达国家，给亚洲人争了脸面。
　法制精神和遵守契约，现在大家都知道是好词，但是能不能做到要看这个国家的上层是不是真的精英，真精英会首先用法约束自己，信守契约，并形成精英层的“上梁正”。假精英控制不住自己，太“聪明”的会钻各种空子破坏法制和赖账契约，太“愚笨”的也会用暴力和傲慢破坏法制，从而歪了上梁。纵观现今世界上的“失败”国家，无不是法制不张，契约不守，崇拜阴谋与暴力，或者用权利加暴力说事的。
还是回到我们最开始的问题，日本跟西方文化不一样，宗教不一样，人种不一样，至今还保留有上下尊卑的“不平等”，但是日本成功打入了西方圈子，是亚洲最先进文明的国家。日本国内政治清明，社会祥和，民众安居乐业，尊礼重仪，保持了很多东方特色。

　看来，法制与契约精神，才是现代文明社会的根本基础，它使得日本这样的“不聪明”的国家能站到世界文明国家的前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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