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是女生不适合做的

专

访

李彬彬

年轻的保护生物学家

西南山地签约摄影师

杜克大学保护生物学博士

niwo-第161位受访人物

文 / 六六儿（niwo特邀作者）

PREFACE

前言

扛着长枪短炮在山林里跟着护林员翻山越岭，追长臂猿、大熊猫的足迹，在南极和零下南冰洋肌肤相亲，靠特制防滑链翻越垭口……这些经历，好像怎样都不会和一个白白净净的城市姑娘搭上边。

17年5月，无意间看到一篇自述文章，我认识了这个“城市姑娘”李彬彬。圈里人叫她彬爷，她自述里的一句话我至今都记得——“没有什么是不适合一个女生做的。"

李彬彬：年轻的保护生物学家，西南山地签约摄影师，迪士尼纪录片《诞生在中国》科学顾问，昆山杜克大学环境研究中心助理教授、杜克大学保护生物学博士，密歇根大学硕士，本科毕业于北大。

正文

Body

麻烦，就是对女生的歧视和偏见

呼吁动物保护的人不少，但真正去为之做点什么的，不算多，彬彬算其中一个。她是年轻的保护生物学家，从本科到博士毕业，一直与天地山水工作，和飞禽走兽相处，打交道最多的是大熊猫，通过研究放牧对大熊猫的影响、人工林对生物多样性的影响等，让熊猫、雪豹、鸟类……在地球上更好地繁衍生活。

但一段曲折的经历，差点让她与这样有意义的事业擦肩而过。

高中时期，她机缘巧合看到北大保护中心墙上挂着的熊猫照片，想到自己能在动物世界里工作，和毛茸茸的兽类为伴时，想去从事保护事业的愿望在心底萌发。考生物竞赛，保送北大，费尽心思转到生命科学学院进入保护中心。梦想近在咫尺，却在几次谈话中被泼了冷水。

先是实习的师姐，“女生搞这个没有前途的，跑野外跑不过男生，条件艰苦，工作又不好找，还是赶紧改行吧。” 因为同是女性，师姐的中肯建议大概是经历过挫折后的有感而发。女生，这个限定，成为无法逆转的阻碍，彬彬是心有不甘的。

后来，她在争取一个暑假野外活动的项目时，北大的老师听说她小时候有慢性病，想到女孩子的体弱，便很严肃地拒绝她，并告诉她是不适合从事野外保护工作的。

不到20岁的彬彬，充满一腔热血，却又敏感胆小。接二连三的负面答案，让她迷茫和迟疑。

*摄影：王景楠

“我觉得自己身体素质挺好的，从没觉得我不合适。” 但人往往会被身边的信息所左右，尤其是当抗压能力不够强，来不及去证实时。很多人认为女生不适合从事野外工作，是因为女生在人固有的印象里，就是柔弱的、体力不行的。“女生，在野外可能很麻烦。”彬彬也常听到有人这样评价。

“麻烦，就是对女性的偏见。”说女生上厕所麻烦，其实林子里都是自然的厕所，不存在什么特殊，女生一样可以克服和适应；还有说女生例假麻烦，其实一个月那一周调整好节奏，是完全不会影响的。“不要顾虑那么多，只要是自己愿意去做的，女生绝不会比男生差的。”如今的彬彬，从容自信很多。

不要自己给自己贴标签

说起那段曲折，不得不提到带给她转机的老师PeterRaven。大三时，她去生态保护讲座，讲座后，她怯怯地等着所有围在老师身边提问的人都离开后，问这个老爷爷，“我想做保护，但好多人告诉我女孩儿不适合做个，我该怎么做？”Peter听后，真诚地看着她说：“没有什么是不适合一个女生做的。”

他给了她三个教授的联系方式，其中一个就是她现在的导师，很快回信说，“我组里面超过一半都是女生，她们很多时候做的比男生好。如果你愿意来美国，欢迎到我组里。”

简简单单的肯定，是她最好的强心针。后来，她去美国入学时，项目组里只有一个男生，剩下包括她在内四个女生，中途男生还退学了。

*摄影：王景楠

采访中，我问她现在回头来看这句话，你是怎么理解的？她说：“这句话就是在告诉我，要跳出条条框框，不要自己给自己贴标签。”

不仅是野外工作，社会上有很多工作，如IT、机械……女生都被贴上了“不适合”的标签。但其实都是既有的比例问题，从事这个工作的男生所占比例大，外界自然会认为也许是男生更擅长。

标签定义是刻板认识，就像很多人会觉得，有些事情是不适合亚洲人做的，有些事情不适合黑人做。其实只要你是有能力的，热爱这件事情，种族、背景、性别都不重要。

不要把人分成男人女人去比较

“我跑野外是很拼命的人。”刚开始做野外调查的时候，身边人都觉得她是从北京来的，白白净净的姑娘应该挺娇气的。“但谁都没想到我那么能爬山。” 翻山跳水拉样方，样样都行。彬爷这个称呼，真不是白来的。

博士期间，她一个人在王朗国家自然保护区做野外调查。因为在美国读书，回国做调查研究的时间有限，恰恰都赶在了5-7月雨季，运气不好时，一连几天都上不了山。雨稍微一停，就要马上奔向丛林。为了调查全面，尽可能多的覆盖样方，她跑到边界，跑到沟底，一天30公里。和她一起上山的护林员，跟别人开玩笑说：“每天这么高强度跑，感觉像被当狗溜。”

*四川王朗摄影：李彬彬

说起难忘的经历，也是发生在王朗。阴雨天，她和护林员返程，偶然进入到一个深沟的沟尾，发现有大面积的牛棚设施，判断出有人在保护区放牧和伐树。他们迅速拍照做记录，和这些违法的人斗争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山上走下来一名男子，护林员判断是挖药的人，但保护区没有执法权，护林员没有配枪。他安慰彬彬，二对一没问题。正说着，男人身后又出现一人。“我一看是个女的，马上和护林员说，我负责女的！你负责男的！”

彬爷的勇敢让护林员赞叹。“结果我一看女人手里还提着镰刀，我当时就有点不敢说话了。”好在护林员凭借经验装作森林公安的样子，顺利获得对方的信息，他们才成功脱险，找到执法人员将这些人赶离保护区。

心有余悸的经历，彬爷当段子一样地讲述出来。“我还是挺感谢这次经历的，尽管心里有忐忑，但是最起码能看到自然保护制度上面的不健全，能给保护区和护林工作者做贡献，我觉得所有的付出和辛苦都很值得。”

再问及野外的危险，她也只是一嘴带过，“类似的小插曲蛮多，但只要不低估自然，野外其实没有那么可怕。”

*摄影：王景楠

在她自述文章里有这样一段内容让我印象深刻,

很多人问她，野外工作是不是很累很苦？

她回答：有些事情，你喜欢，累，却不会觉得辛苦。不要被所谓的条条框框限制，不要把人分成男人女人去比较，分的越细，越会为自己找更多借口不去向前努力。

当你知道你最重视什么，其他评价标准便不再重要

采访的尾声，我和彬彬聊了聊“美”，这大概是女生谈话间不可避免的话题。

娇弱、柔软、白嫩纤细，这些关于女性美的标签，在彬爷这里不奏效。“我和纤纤女子挂不上钩，只能在健壮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晒到老爸偷偷买美白产品怕我被朋友笑话，做指甲的人宁可不赚钱也不给我做。”

女人如花，我们大多会因温室里的鲜花美好多驻足几秒，但不要忘记高山上的雪莲也是另一种美。

女性，在自然面前并不柔弱。从远古到今日的非洲、藏区等地，从事着采摘果实等和自然贴近的劳动。女人和自然之间有着最为亲密的关系，自然能让女性释放出更多魅力，激发她们的情感。

*三江源摄影：李彬彬

“在山间，给自己一段独处的时光。享受这不带色彩批判的宽容，抛弃征服炫耀的牛逼哄哄，用最简单原始的方式，和自己、和山川来此平等的凝视与思考。”自然，让彬彬更有创作的欲望，如同上面那样细腻的文字，都是她在一步一行间留下的。

“我回到城市后，也会顾及很多。城市待久了，控制欲也会变得很强。”在野外待一段时间，更像是一种静修。环境、地域、天气的不可控，随时随地的突发状况……人在自然环境中能感受到自己的渺小，面对这些，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平心态。告诉自己，这就是你生活的一部分。耐心以及平和的心态，是自然教会她的，也让她能看清自己到底重视的是什么。

尽管常与疲惫和单调作伴，和变幻的天气赛跑，但旖丽的景色，是这野外的恩遇，更是很多人一生都见不到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