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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GARLIC为大家带来在OLIN事务所工作的五位青年设计师对话式专访,聊聊生活、专业与工作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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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 OLIN事务所青年设计师 (上)

对话 · OLIN事务所青年设计师 (下)

受访人介绍
(按姓氏字母顺序)
蔡哲铭 | Zheming Cai:普渡大学景观设计和艺术专业学士,哈佛景观专业硕士,本科是徒步社成员,喜好看书、陶艺、网球。
范庄媛 | Zhuangyuan Fan:浙大建筑专业学士,宾大景观专业硕士,喜欢没事研究一下各国美食的配方,骑车踏青写生。
罗亚丹 | Yadan Luo:江南大学环境艺术学士,宾大景观专业硕士,喜爱美食与科技。
吴尤 | You Wu:清华美院环境艺术设计专业学士及硕士,宾大景观专业硕士,专业兴趣在地域性视角下的文化景观研究,喜欢通过人文摄影观察城市生活。
邢晓晔 | Xiaoye Xing:浙大园林学士,辅修竺可桢荣誉设计创新班宾大景观专业硕士,热爱探索图面表现,喜好电影日剧拍照和写写画画,不会唱歌的摇滚爱好者。

GARLIC访谈
罗亚丹:很高兴又有机会能来到GARLIC,和大家一起聊一聊作为年轻的景观设计师,对工作、学科以及设计环境等等的感想和心得。我们也算是近几年来第一批在OLIN工作的华人,肯定有很多的感触,在这里我们不妨都分享一下在OLIN的工作感受吧。
--------------------OLIN的工作感受--------------------
范庄媛:在OLIN工作最大的好处是有很多机会接触到好的项目,每个人都有机会实际参与到设计过程当中。当然在做一些项目的时候,你也会发现自己曾经学的有多么的不足,工作中需要的东西有多少是超出你当初的预期的,有多少是你没有想到的,有多少是让你觉得有点失落的。这些大家肯定都会遇到。
邢晓晔:OLIN是我第一个全职的工作,工作的这半年以来都在参与同一个项目,我觉着这个是一个从头到尾——从方案设计到施工图——接触项目的一个很好的机会。OLIN员工的参与度都很高,我们会跟前辈们一起到现场参与土壤取样,包括进行一些结构方面的细节探讨。当然,我们这个项目跟几个建筑设计公司一起合作,景观并非主力设计方,而是咨询方,有时候很多决策我们并不能决定,有很多好的想法可能要经过建筑公司的探讨才能够落实下去,这是不尽人意的地方。
但整体来说,我觉得在OLIN确实可以接触到不同类型的项目,像我现在正在做的这种比较大型的综合的项目、或是就发生在你身边的广场尺度的项目,或是街景(streetscape)项目等等。

罗亚丹:刚刚晓晔说到了一点,一个项目不仅需要甲方的同意,还要建筑师的同意,还有很多其他的咨询方,他们也会有他们自己的声音。这就是在美国做项目的一大特点:你必须去听所有人的意见,而且要从上至下满足所有人的意见,并不是说我们说服一两个人就好了。这样项目可能会推进很慢,甚至会有需要我们改变想法的时候,但是确实我们能保证最后做出来的设计质量,保证它不会是错的。这也是它的好处之一吧。
吴尤:关于设计团队权力分配的问题,景观团队作为项目总包和建筑团队是总包是两种非常不同的情况,如果说景观是总包,那么建筑那边就会更多地配合我们,反之亦然。不同于晓晔一直在跟同一个项目,我来OLIN之后狠狠地在每个项目上都刷了一波存在感。也正是因为能够在不同项目上帮忙,所以接触到了很多不同的项目类型,见识到非常多的好项目。
我觉得OLIN提供了一个类似studio的工作氛围,他很鼓励设计师之间甚至上下级之间的交流。它的空间本身就存在很多这样的引导,比如大家都习惯于在一张大的桌子上共同画图,大家还延续着在学校的pin up以及一起评图的形式,这些会让你觉着很熟悉。
·交流日常:年轻设计师与资深设计师通过Pinup评图交流方案。
另外关于OLIN我很想强调的一点是,OLIN很看重员工的观点表达,每个人的声音都很重要。一方面是你在前期能够直接参与到设计,另一方面就是在做不同阶段的时候,你的意见都很重要,我觉着这是让你真正参与到项目中,并产生自我认同感的一个很大的体现。
蔡哲铭:刚刚吴尤提到了景观团队作为项目总包的情况,我参与了两个景观作为主要设计团队的项目。相比于建筑总包,我们自己作为项目总包其实非常辛苦,考虑的问题会很多。我们从概念阶段就要考虑我们需要多少相关顾问(consultant),然后几乎从项目开始的第一天就要同时跟12到13个不同的咨询顾问打电话建立关系,以及统筹所有的协调工作。我觉着这种情况对于我们这些刚刚走出校园的学生而言压力会非常大,因为它不是在考验你的设计能力,而是在考验你项目管理以及沟通交流的能力。比如在大型会议上,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们很难拿捏得准,需要慢慢去体会。在OLIN工作,你会有机会参与所有的这些活动。不管是项目管理还是与客户、建筑师的交流,都会让你参与其中,就像刚才吴尤说的,我们的话语权也都会被看重,我觉得这是一个很棒的体验。
罗亚丹:是的,我觉着OLIN是美国最好的景观设计公司之一,我也有心得体会。大家都知道,它真的是很难进(笑)。相信大家也都是经过了千辛万苦才得到这份梦寐以求的工作。那大家有没有一些对成长至关重要的时刻可以给大家分享的?或者可以聊聊当下你所面对的挑战?
--------------------成长的重要时刻-------------------
吴尤:那我先说吧,我觉着可能大家会提供一些比较具体的时刻,我更想说一种日常的状态。我觉着与人交流的时候就是一个自我提高最多的时刻,不管是你作为学生跟教授导师交流也好,还是你跟同学之间的交流也好,很多项目都是在我们交流的过程中推进的。千万不要忽略一个交流的作用,因为这才是设计过程中的常态,也是一个好的习惯。提高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是一种循序渐进的过程。
邢晓晔:谈到交流,我可以分享一个我最近经历的比较有挑战性的时刻,就是我们项目需要我给各个材料商、供应商、包工头打电话。我要向他们清楚解释我们需要什么样的材料,有什么样的特殊要求,并且传达清楚发货时间、具体数量,以及哪些材料需要送样本到办公室来等重要信息。这对我来说很难,可能对于美国人来说十分钟的事情我需要跟他们讲半个小时。如何在英语的语境中也能像用中文交流一样游刃有余,是我现下所面临的最大挑战。
范庄媛:的确,每一次我们想要尝试去超越自己的舒适区的时候都会受到一些阻碍,这一瞬间如果突破了,就成长了,如果没有突破,那就还会继续受挫。这种时刻其实挺多,还是拿交流作例子,决定一个景观设计师是否拿到项目的非常重要的一点就是你的人格魅力,所以景观师的交流能力和设计能力应该是并齐发展的。让我们去真的跟美国人聊天聊得火热,对我们来说先天便有难度。所以我们应该如何以一个优雅的亚洲人的身份站在白人圈中,并且能展示出自己的魅力,这是对我来说亟需克服和完善的问题。
蔡哲铭:我觉得大家面临的挑战都很多,而且大家进步的唯一方式也就是被摆在这种挑战面前,然后就被逼出来了。对我来说可能目前在公司最大的挑战是软件方面,因为公司现在大部分项目在使用Revit,这对于我们景观设计师来说是一个相当麻烦的事情。虽然Revit这个软件有很多好的地方,但它是主要为建筑师设计的,在使用上对景观设计师并不友好。所以在我们进行建模,或者与建筑方、土木工程方沟通的时候,就会出现很多问题。这些问题是我们不会解决,公司里也没有几个人能解决的。这种情况相对来说会更复杂一些,大家只能集思广益。
罗亚丹:你刚刚聊到了Revit,我们都知道,Revit提供了供不同专业的人之间交流的一个平台。但就软件的功能及操作而言,Revit主要还是给建筑师设计的。作为景观师的我们,都了解景观这个行业的重要性。我想和大家探讨的是:在你们的心目中,景观行业的独特的地方在哪里?我们怎么提高我们这个行业的影响力?
--------------------行业的展望-------------------
蔡哲铭:我觉得我们行业会分化得越来越极端,因为现在已经有这个趋势了。比如现在所谓的大师当中有一部分会更加保守,他们可能会更偏像建筑师一样,更注重材料性;或是会讲究所谓的氛围,或是景观设计当中诗意的部分,或者是专门研究乡土。他们有一个自己非常关注的点,然后就把这个点做到极致,我觉着这是一个分化的极端的类型。然后也有一部分人会集中在更大的尺度和更大的系统上,从整个社会角度、或者以一个更广的角度上来说我们能够解决的问题以及我们的责任。所以我觉着这种分化会越来越加剧,而对于我们来说,可能就是新的设计师需要找到自己的方向,找到适合自己,自己喜欢的位置。
邢晓晔: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纠结和试图探索的问题,公众和其他专业有时候不能完全理解景观的价值,是因为景观在做的大部分是一些人们习以为常而不可或缺的东西。对于使用者来说,他们可能感受到公园和座椅的舒适与否,但是无论设计多么糟糕的开敞空间,如果有需要,还是会有很多人去使用,在国内这样的例子很常见。所以虽然赏心悦目的设计有审美糟糕的设计,有的意义深远有的肤浅华丽,有的生态影响巨大,但这些都不能定义景观的好与坏。所以缺乏统一的评价体系是使得景观的价值模糊不清的一个方面。我觉得现在行业里有很多喧嚣的梦想家,宣扬着景观可以拯救世界,从景观都市主义到绿色基础设施,但他们未必懂得景观扎根的空间营造基本法;而很多可以创造舒适细腻空间和微气候的人,却又不会跳到更大的尺度中思考景观的定位。我不知道是不是有这样的一个平衡点存在,可以让这个行业不丢弃传统根基的情况下发出自己的声音。
范庄媛:我觉着想让一个行业得到重视,可能需要通过增加建立与其他行业的联系来实现。比如说现在中国所面临的雨水问题、污染问题,如果这些问题我们在做项目的时候能够有所解决或有所帮助的话,这对于我们行业来说必然是一个提高。另外,利用政府的能力,建立行业的品牌,增强与各种材料,工业设计等其他相关公司的合作,我想也是会增加我们整个行业的社会影响力的。如果说仅仅想要画好图,养好树,种好花花草草,做美好的空间,这些都能使我们成为优秀的设计师,但可能并不能使这个行业在现在这个不断变化的社会中站好自己的位置,但是如何跳出成规思考才是能改变我们行业现状的一个关键。
丹:我特别同意庄媛说的有一句话,就是我们需要从其他的行业中学习,当我们了解他们的语言是什么之后,我们才可以用他们的语言把我们的观点表达给他们。而且我觉得行业间甚至还可以跨得更远一点,比如我们跟统计学的关系。统计学也是在建模型,他们的模型有很多的定量和变量,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把它们用在场地分析中,比如说如果我们能够建立一个统计学的模型,我们场地的变量是什么,它的定量是什么?如果我们把它的变量减少,它的定量增加,那这样我们就能得到一个很让人信服的东西,通过预测过去的方式去预测这个场地未来可能发生的变化。然后我们可能可以去比较,在我们的设计去影响场地之后,场地的未来状态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如果说我们可以去真的建立起一个统计学模型,那这就会让我们的设计格外有说服力,而且这就是一个跟我们看似截然无关的行业所能给我们带来的影响,而我相信这种行业还有很多。
吴尤:我觉得刚才丹哥和庄媛说的其实是一个怎样去扩展我们行业边界的问题。我觉着长时间以来景观其实在一定程度上是被误解的,大家说起景观很容易就联想到生态,但其实生态的背后也有经济、文化和政治的属性,其实这些属性也是动态的。我们从伊恩麦克哈格那个时候知道生态是动态的,但是我们恰恰忽略了这些其他方面的动态性,我们对于它们的关注和研究还是稍显欠缺。我觉得当我们足够去认识到它和关注它的时候,我们行业本身就可以获得更多的关注。
蔡哲铭:但是我想说,如果我回到古典时期的话,还没有景观设计师,那个时候只有建筑师,但是建筑师在早期的欧洲语境里面其实就是设计师的意思,他一个人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城市规划、城市设计、建筑包括景观,而且当时他们做景观的时候完全考虑到了生态以及所谓的系统、动态。其实有的时候我觉得如今我们行业的细分化反而导致了更多的隔阂,如果回到早期,大家都简单的自称为设计师的话,就没有所谓的行业区分,这样大家都在同一个语境下,然后做的是同一件事情,我会感觉这种所谓的合作可能会更加顺利一些。
罗亚丹:其实从古典时期的设计师做完所有事情的情况,到后来发展到专业细化,再后来这些专业的细化就慢慢形成一个个小的壁垒,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一个壁垒,就是它自己有一个小世界,而且其中的知识是很难同外人共享的。比如说你想做一个很漂亮的门,你可能只能找木匠,因为除了木匠没有人能做。但是我想说这个趋势在最近可能会得到改变,因为现在大家都趋向于把这个壁垒打开,因为整个社会是这么推动的。网络越来越发达以后,大家都趋向于开放,趋向于资源共享,所有东西共享,这种趋势达到某个程度的时候,你会发现你只要轻松google一下你就能找到所有信息,而且是非常详细的信息。在这样的态势下,行业细化是不是还有必要?或者说他是不是有必要变成所有行业的细化?它能不能又回归到古典时期,至少是一部分人或者是一部分的专业?
蔡哲铭:我觉着还有一种可能。如果是你刚才说的那种情况下,在那种市场前提下,如果资源共享,大家什么知识都可以google到的话,那么你就是越精越好,精到在这个行业里如果一个人要把这件事做好的话,他只能找你。这种情况下作为一个公司或一个设计师来说,我是有市场的,因为我是相当于处于垄断地位的,所以我最有竞争力。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个行业可能会更加极端的两级分化
罗亚丹:对,我觉着两极分化的另一点就是更加的开放,你怎么去连接不同专业,不同技术。甚至不拘泥于专业边界,任何可能的连接你都去找出来,把它链接起来创造一个新的东西,让这个新的东西变成知识体系的基石,变成一块砖放在上面它又可以去联系更多的东西。就是我们行业有两个方向的可能,我觉着这两个方向都很有前景,都很棒。
范庄媛:对,我觉着这就是我们景观,或者说所有设计学的一个最大的挑战:我们不是一门科学,我们既不是纯艺术,也不是纯技术,我们就是什么都懂,但又什么都只懂一点。所以我们最强的一方面应该是沟通谈判,或者说作为一个主持者,夸张地说,作为一个领导者,我们怎么能发挥出自己的作用。而创造性就产生于两个不同的行业如何交叉,两个完全不相关的东西如何发生关系,这个时候是不是就可能出现了一种新的设计,或是一种新的创新形式。
罗亚丹:我想问一个稍微轻松一点的问题,大家有没有各自特别感兴趣的一些东西可以跟我们一起分享一下?不一定是跟专业有关,可以是你感兴趣的任何东西。
--------------------个人的爱好-------------------
范庄媛:我对编程很感兴趣啦。主要在我之前做的一个项目中,编程帮了我们的大忙。当时我们需要在一个巨大的屋顶上做景观,由于屋顶跟地面的属性不同,我们需要考虑到下方结构的承重。但同时景观也不是说可以随便想放树就放树的,因为树也有生长环境的要求,它需要足够的土壤、水份等各种各样的条件。这就像刚才丹哥说的,有很多数据处理的问题。什么时候能让这些树足够存活,空间足够让人们进行活动,并且总造价最少呢?我们需要一个最优化的结果。这件事情光靠手算肯定是不行的,最后我们的确靠了我们的一个IT方面比较厉害的同事帮忙,通过一个算法,置入我刚才说到的这些变量进行计算,最后得出了一个平衡各方面影响因子的解决方案。
邢晓晔:我跟庄媛其实有点像,我感兴趣的是大数据。包括我研究生最后一年做的独立研究也和这方面有关联。我想看看数据到底能帮我们做多少决定,像我们现在有GIS, 有Google earth,还有openstreet等等各种的资源在网上可以利用;我们也往往倾向于做很多分析图,从路网结构到各种土地性质、人口、甚至是犯罪率的分析,但是这些分析结论到底能不能运用到设计当中?或者说它在人们的设计决策中到底占了多大的比重?这是我之前一直想要弄清楚的问题。我的教授就会和我争论说,其实大部分的设计还是建立在设计师自身的观察和本身的经验尺度上的,所以这个中间的平衡点究竟在哪里?当然数据分析到数据可视化这一过程本身就让我觉得非常有趣,能够把我们作为景观师的一些经验和观察通过它变成类似数据的变量,进而运用到城市尺度上或区域尺度上。
身兼艺术家与程序员的Eric Fischer收集城市数据绘制了惊艳的市民户外跑步地图
Source: Eric Fischer’s marvelous maps,flickr blog
蔡哲铭:我研究生时候研究的是美学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所以我会关注相对无形一些或者说不能量化的东西,这些对我来说可能会更有意思一些。美学在西方是作为哲学被提出的,西方语境下的美学最早是关于物质之美(beautiful)和精神之美(sublime)的,这个其实跟中国语境下的山水有异曲同工之处。我在学校里研究的课题都和这种物质性与非物质性的转换有关,很多都是现在学生会觉得很“老土”的东西,比如场所精神(geniusloci)、氛围(atmosphere),但是对我来说是可以跨越尺度在极大和极小,在各种物质和非物质中的非常重要的理论。
 另外还有一点是,我没有在国内学过景观或者园林,是在美国学习了景观之后才开始对中国景观感兴趣的。美国最近的20年从景观都市主义到生态都市主义再到基础设施景观其实仔细想想在许多国家的历史上都发生过了,并不是什么新的概念。国内之前并没有一个景观的概念,园林很长时间讨论的都是私人的景观设计,其实国内历史上公共的景观设计一直存在,只是被作为基础设施而记录在农业、水利和军事类里,并没有在园林或者山水的研究中被提出来。
吴尤:我的关注点主要在城市的公共空间,更多是这些公共空间的社会学的属性,包括对于环境行为学方面的一些研究。如果说结合日常兴趣,我现在又开始找回了摄影的乐趣。可能以前摄影仅仅是一种爱好,但现在的话更多是成为了我观察城市生活的媒介,就是我们常说的那个lifestyle(生活方式)。我们在做项目的时候往往会假设场地上人的lifestyle,会有针对性地设计功能(program),而假设又往往来源于我们对城市生活的关注和观察。我觉着摄影在这方面对我产生了很大的帮助。
罗亚丹:我对科技很有兴趣,尤其是对新兴科技很有兴趣。每当一个新兴科技出来的时候,我都会想一下它对景观设计的行业影响会是怎样的?它对人的生活影响会是怎样的?而对人生活的影响,其实就是对于空间的改变。那这种空间的改变会是怎样的,它又会产生什么影响?你去想这些问题其实是一个很好玩的过程,就是用设计师的角度去想这些新兴科技,寻找他们不同的发展可能。
罗亚丹:刚才吴尤说观察城市、观察项目很重要,那大家能不能分享一下你最喜欢的一个项目?一个地点、一个城市、或者一个大师?
--------------------深刻的景观体验-------------------
蔡哲铭:我知道景观设计是因为凡尔赛,这么多年下来最后觉得最喜欢的项目还是凡尔赛,最喜欢的设计师就是凡尔赛的设计师。我觉得基本上景观当中不管是古典元素,还是功能、空间、氛围的营造、植物设计、水景,甚至包括系统的生产性景观,基本都可以在凡尔赛里找到。我在里面行走的时候,能清晰体会到很好的空间感受,当然也可能因为我们是设计师比较敏感。我觉着凡尔赛的设计师真的是在没有预算限制的情况下把一个项目做到了极致。所以我觉得尤其是对我来说,凡尔赛的影响非常大。
凡尔赛宫花园 Source: woqu.com
范庄媛:我第一个真正接触的景观项目还是跟Laurie Olin有关,是Peter Eisenman 跟Olin在德国柏林做的一个犹太人的纪念广场(欧洲被害犹太人紀念广场)。当时我还是个建筑系的学生,我们去的时候柏林真的特别冷,但我们还是没忍住在那个广场当中到处穿梭了好久,因为那个地方的确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神秘感,让人渴望探知设计背后的故事,与此同时又传达出一种非常沉重的感觉。我瞬间觉得一个设计师可以用这么一种特殊的语言去传达这些难以言喻的信息,甚至引发心理的共情,我觉着这是一种令人感动的强大的力量。不管他们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做到这点,我都觉得如果我有一天可以做到这样的程度,所有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欧洲被害犹太人紀念广场
Source: Architekt des Holocaust-Mahnmals will nicht für Schäden zahlen,Risse im Beton der Stelen
吴尤:我还是受James Corner的影响蛮大。我们都知道景观都市主义仍然缺少更多的实践的案例,而Corner挖掘了很多景观的可能性。比如说高线(The High Line)是从前期自发性的保护到后来城市的重新开发,这样先是自下而上,而后自上而下的开发模式在之前是很少遇到的。而前海的案例则是景观真正介入到前期的规划中,将景观格局作为一个城市前期的规划框架。他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景观的边界,在跟其他的领域找连接,找对话的可能性。我觉得这是这些案例的价值,也是我喜欢这些案例的地方。
罗亚丹:我很喜欢的设计师是日本的石上纯也Jun'ya Ishigami)。但主要不是喜欢他的作品本身,而是喜欢他的设计过程。他的设计过程本身便具有很强的设计感。比如他的一个很著名的家具设计,就是一张金属片造的桌子。他研究了不锈钢板的曲率,并将其利用在设计中,当这个桌子从车床中抽出来的时候本来就是翘起的状态,但是放在地上,并在相应位置上置放物品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完全平整的平面。他这个桌子好不好用暂且不论,但他在设计桌子的过程中的思考方式让我觉得设计感特别强。再比如他另外一个项目是一个酒窖设计,如果想做一个很酷的空间要怎么做呢?石上纯也的方法是,挖一个地道,把下面的东西全部给挖空,然后把混凝土灌进去,再把上面的土铲掉。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很流线的空间,同时对施工质量要求也没有那么高。他这种做设计的设计感特别强。所以我很喜欢他。
“餐厅的桌子“ —— 石上纯也在结构师小西泰孝助力下完成跨度9.6m却只有6mm厚的神奇桌子
Source: http://enjoy.caixin.com/2014-11-06/100747852.html
邢晓晔:看过了很多项目之后觉得各有各的好,但城市空间设计的项目却也很少有特别打动人的。现在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Santiago De compostela看到的西扎做的博物馆(加里西亚当代艺术中心,Centro Gallego de Arte Contemporánea)及其相邻的公园(Santo Domingo de Bonaval Park)。因为本身就很喜欢各种各样的挡土墙,而这个公园是把历史遗迹转型为公共空间最美丽最自然的一个例子。其基本的语言就是挡土墙,地形和树,但是创造出了很丰富却又自然衔接的空间。
Santo Domingo de Bonaval Park
Image Credit: www.traveltourxp.com/top-5-things-to-do-in-santiago-de-compostela/
罗亚丹:那大家作为景观设计师应该去过很多地方,这个也的确是咱们行业的优势所在。旅游也是提升自己专业水平的一种方式,大家对于旅游有没有什么想分享一下的?
--------------------旅行的习惯-------------------
吴尤:我想大家肯定都是爱旅游的,对我个人而言,我花了好几年的时间从很有计划性地安排好每一天的行程,转换到一个相对比较松散随意的旅游状态。之所以会有这样一个转变是因为我喜欢旅游中的不确定性。你可能临时会被一些东西感染,会愿意花更多的时间,甚至为了它去改变计划。其实这很多时候是值得的,因为你所收获到的可能是你之前难以想象的。相比之下,你去查了很多的资料,看了很多的攻略,体验跟别人一样的体验,对我来说的吸引力就没有那么大了。我更愿意去发掘自己的故事,去融入所在的环境中。这也回到之前景观兴趣的那个问题,就是我更在意空间的不确定性。
范庄媛:我觉得自从学了设计之后,旅游就变成了看房子,看项目,以及吃好吃的。记得当时在德国的时候,一定要住在杂志上出现过的青年旅社,一定要省两天钱去吃一顿大餐,一定要尝试一下当地的生活方式。反正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所以一定要尝试一下别人没有尝试过的轨迹。
蔡哲铭:对于我个人来说,最感兴趣的应该是吃,因为我觉着一个地方的很多特性,很多时候就体现在他们吃的东西当中,包括他们的传统食物当中食材是如何被烹饪的。根据他的食材和食物能分析出来它的气候、它的环境、它整个的生态,然后包括它的人文,我觉得这点还蛮有意思的。然后再结合当地的传统设计或是现代设计来看,我觉着能获得更多的东西。
邢晓晔:我觉得我出去旅游的时候很喜欢扫街和看人,大家作为景观师可能都是这样,会不停地走在一条条不同尺度的街上,随手拍下摆小摊贩的人、喝咖啡的人,甚至只是路过的人。我觉得看人们如何使用这些空间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虽然我在看的时候并不会这么想,但当你事后翻照片的时候就会得到很多有趣的发现。
吴尤:对,所以这也是我特别喜欢步行尺度的城市空间的原因。对我来说,一个步行尺度的城市空间是最容易被感知的,我也能够更加深入地了解到当地的一些未知的事情,包括当地人生活的状况。
范庄媛:我觉得还有一点,这一点也取决于大家时间上有没有富余。我觉着最好的旅游其实是在一个地方长待,一直待到你觉得该游的景点都游完了,你再多待一天或许会有更多的感受。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大学的时候去黟县去画画,因为当时我们的目标就是坐在那里写生,一坐就坐人家门口一整天。我记得有一个老奶奶,她明明在我旁边卖小食品,看着我画了一上午之后就跟我说“我回家睡个午觉,你帮我看着摊儿吧”。然后当时我一瞬间就感受到这个地方淳朴的民风,让我觉得在那里画画真的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罗亚丹:咱们接下来可以聊些稍微认真一点的话题,我们都是从中国过来的嘛,对祖国肯定也有很多的感情、想法以及困惑。我们现在在美国工作和生活这么久,回过头来想想自己的国家,会有什么样的感触呢?你觉着它会跟跟咱们在国内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么?如果有的话,是怎么样的?
--------------------对中国行业发展的看法-------------------
蔡哲铭:慢下来,我觉着可以慢下来,因为有些东西我觉着是需要花时间的,比如说你要做一项研究,如果只给你四个月或半年的时间,你做出的研究成果的可信度以及它的影响力是肯定有限的,那就需要有人有耐心并愿意花更长的时间来做这件事情。
范庄媛:我觉得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让它慢下来。在经济以及各行各业都发展得这么迅速的情况下,我们如何能让“慢”这个字真正的是落实下去,而不是仅仅成为我们心中的一种渴望,也不是一种设计概念和广告标语。我觉着这需要我们去想一想如何发挥行业自身对顾客的教育意义,而且各个行业都要参与到,不是我们一个行业,因为我们毕竟也是经济催动的。
罗亚丹:这个其实不光是设计师的问题,甲方或者决策者本身也需要认识到这一点。在之前十年高速建设和发展的时候,甲方其实有一点被“惯坏”了。大部分人觉得项目需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全部做完,也确实在那个时间内他们全部做完了,但问题是做完以后,效果好不好,维护成本大不大、使用寿命长不长?它到底值不值得用那么多钱砸下去,用这么短的时间做完?它有没有必要长一点?是否从长期利益来说,可能那样会更划算?
范庄媛:丹哥说的这点非常好,为什么现在很少人去考虑长期利益呢?是不是我们没有意识到这中间存在的某个调节机制或环节?是不是这些房子的开发者和未来的运行者不是同一个群体?究竟问题出现在哪?我觉着这是一个非常大的社会问题,不仅仅是我们这个行业而是所有人都要去考虑的。
吴尤:这就牵扯到我们在项目决策的时候,可不可以引入一个更多元化的机制,让不同专业背景的人坐到一起进行信息交流。这是一种可能性,从另一个方向思考,我们怎么样能够引入更多的公众参与,这在国内来说也是很大的一块缺失。很多打着“公众参与”幌子的交流最后就流于形式了,实际上并没有接收到更多的声音,到设计师这边就更加听不到了。而这些来自方方面面的声音也没有办法被采纳,甚至没有办法影响最后的决策,对设计的影响更无从谈起了。
邢晓晔:还有一点,国内开发商的可能大部分观念还是把景观像建筑一样看作是静物,是一个已经完成的东西,而没有考虑过它的生长属性。景观其实是一个生命周期,它的生命在建设过程中就已经开始了,所以我们并不应该只用这么两个月,或者一年的时间奔着它的最终形态去,而是要考虑在运作的整个过程中景观是如何伴随环境生长的。
吴尤:晓晔说的很好,因为建筑和景观的一个主要区别就是,大部分建筑最好的状态就是在它刚刚建成的那一刻,但刚刚建成的景观可能只是一个婴儿的状态,它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久才能达到你之前所设想的效果。
蔡哲铭:我觉着说到“慢”的话,并不是说这个施工或是项目一定要很缓慢地进行。其实相比起现在美国项目的慢到吐血的状态,我觉着像中国这样项目周期非常短,落实速度非常快,这种状态挺好的。“快”可以体现在技术上,如果你能够把一个事情做的更快更好,那没有问题。其实我觉得国内需要“慢”的一个主要原因是积累不够。一个新的技术出现需要有人有项目去实施测试,并通过时间来检测和积累经验。但可能现在新的东西迭代太快了,大家的目光都应接不暇,不断被层出不穷的新事物所吸引,于是很难慢下来把一件事真正做好。

采访团队
负责人:侃侃、斯阳
编辑团队
负责人:赵睿
文字翻译:欣悦
视频制作:靖宜
核对:赵睿、雯子、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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