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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假期,宫崎骏的告别之作《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拿下了5亿的票房。周日的时候跟大家聊了一下这部电影(点击阅读:还好有宫崎骏,可以拍一部“看不懂”的电影)。留言中很多家长和我的感受有些类似,就是大人在纠结有没有看懂,但孩子却单纯看得很开心。
而网上也有很多很多关于这部动画的所谓解析,不少能让鲁迅先生表示很熟悉。我不能说这些解读不对,但我还是希望不要对这样一部作品过于“牛角尖”。毕竟宫老爷子的风格并不会刻意追求什么“深度寓意”。
如果说想更了解宫崎骏在这部作品中想表达的内容,我想其实很简单,就在电影的题目里 ——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这不仅仅是一个他提出的,希望我们思考的问题,同样也是他给我们的答案。而答案的线索,就在那本同名的儿童小说里。
今天就来聊聊这本书。
注:昨天在做当当书香节推荐的时候(点击阅读:又到一年买书时 | 当当书香节优惠券及推荐书单)。原本也想看看能不能加进去。不过这本书这次没有参加满100-50的活动,只是在目前优惠价格(59折,29.2元)上有一个满300-100。与书香节送的优惠券不通用。所以没有在昨天的书香节推荐列表里加入这本书。
不过为了方便大家找,我请当当今天把这本书放到书单页里。直接点下面的小程序就能找到。
此外需要多说一句,昨天文章里放的优惠码很快被领完了,因此又找当当申请了一批。昨天在留言区和社群里跟大家说了,大家直接进入当当小程序,直接就可以领新优惠码了。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君たちはどう生きるか)》是一本儿童小说,作者是吉野源三郎,他出生于1899年,1925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也就是之后的东京大学)哲学系。在志愿服兵役担任预备役军官的时候,因为参加反对军国主义的运动,违反“治安维护法”,而被军事法庭审判,入狱1年半。
在1935年,吉野源三郎在著名左翼作家山本有三的邀请下,担任了为了向日本儿童传递人文精神,反对军国主义的《日本少国民文库》的编辑工作。在1937年,也就是全面抗战爆发的那年,《日本少国民文库》出版了最后一卷,第16卷。原本山本有三准备为此写一本书,但因重病而把这个工作交给了吉野源三郎。
而吉野源三郎为此创作的书,就是《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这本书之后成为日本最著名的儿童小说之一,在2023年岩波书店的统计中,它是岩波书店110年来发行的图书中销量最高的一本,并且入选了日本的小学教材。
宫崎骏出生于1941年,在他的童年,这本书对他造成了深远的影响,直到几十年后,当他复出再拍摄自己最后一部动画的时候,就用这本书的名字当作片名了。
不仅是片名,书还出现在了电影的好几个场景里:在动画的第一部分,有男主人公认真翻阅这本书的一段。而动画的最后一分钟,男主人公离开自己的房间,启程回东京,也把这本小说放入书包带走。
在整个童话故事中,这本书,也是最重要的符号之一了。
动画第一部分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小说
动画最后主人公将《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放入书包带回东京
不仅如此,在2017年11月,宫崎骏开始正式制作动画的时候。还特别邀请了吉野源三郎的儿子和孙子,到吉卜力工作室,参观刚刚开始制作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跟他们讲自己小时候是如何被这部作品所影响。也把这本书带到工作室,鼓励年轻的制作人员来阅读。

有趣的巧合是,《日本少国民文库》的主编山本有三先生,他的纪念馆,也就是他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出版前后的故居,就在三鹰之森吉卜力美术馆的隔壁。我前几年从三鹰站出来步行前往吉卜力美术馆时,还曾路过过。
那《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怎样一本小说呢?
在年初制定我自己的2024年规划的时候,把读书列到了里面,而这个月的完成度+1,就是因为动画,把这本《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买来读完了。
作为一本写于1937年的作品,和现在流行的儿童小说相比,它没那么多神奇的幻想,也没有各种搞笑的对白或者冒险剧情。但是它所处的社会环境,却是现在的作者所无法体会的大时代。日本军国主义高涨,在“爱国教育”名义下,压制儿童人性中善良美好的方面。而吉野源三郎在这本书中,对孩子们未来的人生,给出了宝贵的建议和期望。
主人公“小哥白尼”,是一个初中二年级的14岁少年。和动画中的真人有些相似但也不同:小哥白尼也属于日本的中上阶层,他的父亲过世,和母亲一起搬到了郊外的房子里居住,家中还有一个老婆婆和一个女佣。
而搬到郊区之后,住在附近的舅舅经常来拜访,小哥白尼和舅舅也就成了格外亲密的朋友。这本书就在讲述小哥白尼生活中遇到的一些问题,以及舅舅给他的一本帮他面对和理解这些问题的笔记。
在这个现在被叫做“中二”的年纪,小哥白尼遇到了很多现在小朋友会也遇到的困难和疑问,如何和不同性格、家庭背景的朋友相处,如何面对学校中的暴力霸凌,如何看待世界和未来的人生......
这本书中,吉野源三郎借助“舅舅”的笔记,给年轻的孩子很多人生建议。而这些真正来自和军国主义抗争一生的左派作家的建议,我想也很适合现在的中国人来读读。至少帮我们去理解什么是左派作家的人生观和世界观。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分成10个章节,讲述了小哥白尼在生活中遇到的一些具体事情,他的问题和看法。以及因为他遇到的问题,舅舅在笔记中给他的一些建议。
我简单介绍书中几个我记忆很深的段落。
在小说开始,介绍了主人公本田润一为什么被叫做“小哥白尼”:有一次他和舅舅一起在银座百货大楼上看东京的时候,突然想到“人就像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分子一样,就像海洋中的一个水分子”,而他跟舅舅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舅舅觉得他很了不起,联想到了哥白尼的日心说 —— 
人的认知体系都是以自己为中心而思考,随着长大,自我中心的思考方式会越来越根深蒂固,总觉得这个世界都是围着自己转,尤其是关于自身利益的事情,往往只能看到对自己有利的一面,无法做出客观的正确判断。就像哥白尼时代,人们都觉得地球是中心,全宇宙都围着自己旋转一样。
地心说认为日升月落,这其实并不妨碍日常生活,但却有碍于去客观了解宇宙的运行的深邃道理。而如果能认识到自己只不过是这个世界的“一个分子”,抛弃自我中心的思维模式,则才有可能去认知到那些客观的真理。舅舅叫他“小哥白尼”,就是希望他能继续坚持客观的思维方式。
而在书中另外一个故事里,小哥白尼和舅舅讨论的主题是英雄:1937年的日本,已经在全面侵华的前沿,社会上对于“战争英雄”的狂热也越来越强烈。“小哥白尼”有一天听同学的姐姐跟他强烈赞美了
拿破仑
战争中的英雄事迹,即便最后失败也要坚持勇敢。而当小哥白尼向舅舅表达了自己对于拿破仑的崇拜时,舅舅则在笔记中,让他多思考一下,如何全面地评价拿破仑的成功和失败。

拿破仑在逆境中崛起,一路登上权力的顶峰,君临欧洲,连没落也是壮阔的悲剧。当他出人头地的时候,是为了保卫法国,让法国人民推翻封建,建立一个全新的国家,并且倾力鼓励科学和艺术的发展。

但当他成为皇帝之后,开始为了权力而使用权力,比如为了惩罚英国而禁止通商,反而让欧洲民众出现了物品短缺。为了惩罚俄国而发动远征,为了自己的权势让数十万人死于冰雪之中,致使这么多人陷入痛苦,没落也不可避免。
所以他希望小哥白尼理解什么才是值得我们尊重赞美的英雄事迹:“只有推动了人类进步的人才真正值得我们尊敬。在他们非凡的事业中,只有顺应人类进步所做的事,才真正有价值。
这本书的核心主线故事,是小哥白尼在学校和同学的交往。他有几个不同性格、背景的朋友,其中有富豪家的孩子,也有一个豆腐店家的儿子浦川,在学校里属于比较穷的学生,每天带的饭都是“炸豆皮”,很低调自卑,也因此被起了外号。而有一次浦川连续请假,小哥白尼去他家看望,才发现是因为店里伙计生病,他只能请假帮忙。小哥白尼的家庭算是当时的中上阶级,这是他少有的接触中下阶层劳动人民的机会,因此回家之后就跟舅舅聊起了这件事情。
舅舅跟他很详细地聊到了人的阶级和贫穷,聊到有没有消除贫困的方法。但他也并没有只说“人人平等”之类的口号。而是很细致地说了一些真正需要注意的问题,以及背后的真正原因。比如贫困的人往往会自卑和卑怯,虽然这种自卑并不必要,但在交往中也需要顾及他们可能更容易受伤的心。
而在最后,舅舅则让他思考劳动的意义,虽然小哥白尼的知识或兴趣,要比体力劳动者的孩子更多,可能会让他觉得自己更优秀。但他要理解,对于这个世界,有钱人的消费,并没有劳动人民的劳动那么重要。并且让小哥白尼去思考,他其实每天都在生产一些了不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生而为人,无论是谁,一生中都必须找到这个答案”。
书里大多是一章讲一个主题,但有一个核心故事却用了好几章:战争的狂热同样也传入了学校。高年级的学生认为低年级必须服从听话,否则就是没有爱校之心,未来就是没有爱国之心的“非国民”,需要揍一顿教训他们。而小哥白尼的朋友中就有对这种说法不认同的而被威胁的,于是他们约定,如果遇到危险所有人都要一起站出来对抗。

但当高年级真的过来施暴的时候,小哥白尼却因为恐惧没能站出去,只是看着几个朋友一起被打。这让他很悔恨、难过,大病一场。而在舅舅的鼓励下,他写了一封道歉信给朋友,真诚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最终获得了朋友们的原谅。
而在舅舅的笔记中,最后是这样给小哥白尼建议的:
我们拥有决定自己言行的力量,因此会犯错。

但是 —— 我们拥有决定自己言行的力量,因此能从错误中重新站起来。
吉野源三郎先生这本书1958年再版的时候,曾经回忆了创作和出版它的经历:
“一九三五年十月,新潮社出版了山本有三老师的《心中有太阳》,这是山本老师编纂的全十六卷《日本少年国民文库》中的第十二卷,也是该文库中最先问世的。虽然也有时间不固定的时候,但该文库基本每月出一卷,最终于一九三七年七月完结。《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该文库发行的最后一卷。
说到一九三五年,距离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日本军部入侵中国大陆已经过去了四年。在日本国内,军国主义势力日益增强。就在《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出版,即《日本少年国民文库》出齐的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发生,转眼间就拉开了八年战争的大幕。《日本少年国民文库》的出版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写作就发生在那样的时代和局面中。在欧洲墨索里尼和希特勒已经掌握政权,法西斯主义成为各国民众的威胁,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危机像乌云一样笼罩在全世界上空。
《日本少年国民文库》的出版自然是基于对这一局势的思考。当时,伴随着军国主义抬头,言论和出版自由遭到明显限制,工人运动和社会主义运动受到的激烈镇压堪称凶残。到了一九三五年,就连山本老师这样具有自由主义立场的作家也难以自由执笔,但他认为,可以寄希望于少男少女,尽可能保护他们免受残酷时局的恶劣影响。在他看来,少男少女是开创新时代的重要的人,从他们身上能看到希望,因此,必须想方设法传播自由丰富的文化,让他们跨越偏狭的国粹主义和反动思想,尽早树立有关人类进步的信念。在癫狂的法西斯主义横行之时,山本老师认为必须保护人文精神,并寄希望于下一代人身上。当时,在少男少女的读物中,墨索里尼和希特勒已经被赞为英雄。在军国主义盛行的背景下,山本老师着实见识过人。
基于此,山本老师想到为少年国民出版丛书,并找我商量。已去世的吉田甲子太郎当时也参与了。我们商量了多达五六十次,最终形成了全十六卷的《日本少年国民文库》,而《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侧重于伦理部分。最初的计划是由山本老师撰写这一卷,可到了实际执行阶段,老师不幸患了严重的眼疾最终未能承担。于是在无人可托的情况下,我代笔写下了这一卷。
其实,即便如今已经是2024年,很多事情依然是一样的。我也希望无论是吉野源三郎这本书,还是宫崎骏的动画,能带给今天的中国少年,甚至包括我们这些中年人同样的思考,也有同样的希望。
就像故事最后,小哥白尼在笔记上写下的这段话:
我买的这本《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是新经典出的版本。在新经典的这个版本中,除了修订版的《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小说外,还有日本著名已故政治思想家丸山真男在1981年本书作者吉野源三郎过世的时候,所写的悼念文,《关于《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的回想》。
当时丸山先生正在我国访问,听闻吉野先生过世的消息后,写下了自己对于这本小说的感触,包括因为书中的内容所想到的《资本论》,以及自己在二战前因参与左派运动被逮捕审讯时的经历和感悟。对于我们更好地理解这本书,有很好的帮助。
宫崎骏导演出生于1941年,在他童年上学的时候,读到了这本《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我相信书中的内容,和这个问题,应该引发了他终身的思考。以至于在七八十年后,他决定用这本书的名字,作为他最后一部动画的片名,并让片中的男主人公读这本书。
或许使用这个名字,也是希望现在这些看过这部动画的孩子,能像他小时候看完这本书一样,去思考关于民族、科学、阶级、人类历史的问题,能拥有勇气:对抗霸凌的勇气,热爱和平反对战争的勇气,获得知识和独立思考的勇气。
当然,不仅仅是孩子,对于我们每个成年人也是如此,二战结束了快80年了,承平已久的这个世界似乎又开始动荡,对于我们来说,未来不仅仅是孩子的责任,也是我们自己的。即便已然是三四十岁,我们依旧需要问自己这个问题:

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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