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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雨净

编辑｜渡十娘

作者简介

上世纪80年代初，坐标青海、西宁、城西区，我高中快要毕业的时候，邻居家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屏幕比我现在的手提电脑屏幕都小。每天晚上我都魂不守舍地想去看一眼，鼓足勇气敲邻居家的门，足够有耐心，让邻居家的人烦到不能不开。敲门的声音还不能大，不能让我爹妈听见。不然电视看不上，还要被臭骂一顿。我从敲开的门到电视附近也就7、8米的距离，我无视邻居家的人在黑暗中不悦的眼神，追完了《敌营十八年》那个电视剧，我暗暗喜欢里面的卧底刘营长。

网络图片

有一次屁股刚坐到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就听见我爸在楼道里气急败坏喊我的名字。我当然被臭骂了一顿后，怀恨在心地抱起了课本。我那时候每一次被臭骂一顿后都发誓早日离家出走。直到长大以后，才体会到我爸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中里还有别的意思。邻居家的男主人是从河南驻马店到青海支边的，他家4个孩子，我爸从河南商丘到青海支边，也生4个孩子，且年龄相仿。默默的较劲是从每个孩子的考试卷、饭菜里有没有鸡蛋、有没有肉丝等弥散开去。平日里我们各家的门都四敞大开的，一到看电视的时间，邻居就锁门了。

励志电视剧

那时黑白9寸的电视差不多400多元一台，不久，我爸借钱买了一台。我也不用敲门，也不用看邻居家的眼色。那时候电视里播放日本电视连续剧《排球女将》，此后满街都是小鹿纯子的发型，在公园里跑步的女孩儿多了起来。

满街纯子发型

彼时我爸月工资60元人民币，我妈30元人民币，养活4个孩子，还要给河南和山西两边贫困地区的老人寄钱。一双鞋不穿到露底或变小，是不可能有新的鞋子。裤子的膝盖和衣服袖子上一定是打过补丁以后才传给妹妹。为了不浪费，作为长女，我的褂子也多以军绿色为主，传给妹妹，然后还可以让弟弟穿。某个“六一“儿童节的白衬衫只穿了一次，被我妈藏起来，再拿出来就穿不下了。而我父母最引以为自豪的就是没饿到我们。不但没饿到，我家锅里的肉汤还比很多邻居家的多。因为别人用来买衣服的钱，我家买肉吃了。

Marti的厨房用具

大学三年级夏天我去旅游，我爸寄给我200元人民币，我从北京坐火车到丹东、从丹东坐火车到大连，又从大连坐船去青岛。旅行结束我又从北京坐火车回西宁。我给家人都买了礼物，还把旅行中节省的70多人民币还给了我爸。我妈一直记着并念叨这事儿。我从北京还带回了面包片和果酱，有天发现我小弟一手捧着面包片，另一只手举着一个白瓷勺，把草莓果酱抹得很匀乎。后来我才发现如果有一层黄油会更好吃。

Janet的首饰盒

1987年，第一份部队的工作，工资每月75元，1992年换到国家机关后每月342元，1996年换到外企后挣到近4千元。简易书架上有买的画册，偶尔去北京音乐厅欣赏一回交响乐，1998元旦，第一次跟旅行团去新、马、泰旅游。同年9月首付外企福利配给的24万人民币在北京望京购置商品房。34岁结束了10多年租房的生活，搬进了有自己房本的居所，36岁给自己买了钢琴作为礼物。2005年给父母报了新马泰旅行团，感谢老人家帮着带孩子….。

Marti的一个橱柜

每个人都有成长的记忆，得意或者失意，扬眉吐气或垂头丧气，而这种记忆是和过日子，挣钱、花钱分不开的。每个人有自己的钱缘和钱商，毕竟生活在不同的地域和不同的家庭，经济状况的不同，对挣钱、花钱的理解和在意程度也相当不同。比如我在青海看着9寸黑白《排球女将》的时候，出生在北京的娃爹，基于父母出国的机遇，家里已经是20寸的彩色电视机了。我穿补丁衣服的时候，他已经穿着父母从国外带回的高级尼龙衬衫。但是，可是，我在青海喝羊肉汤的时候，他在北京的饭碗里十分寡淡。

Marti的甜品

2009年有机会在瑞士苏黎世外派一年，我的邻居瑞塔，是个50多岁的单身女性。她自己租住着一个楼上楼下的两居室，每月的租金3000瑞士法郎。她的工作相当于是个会计，中专学历。她的客厅挂着几幅她收藏的画作，她养了3只猫。她去听音乐会的时候，一定穿上灰色的阿玛尼套装。她定期买几箱葡萄酒，坐在院子里小酌。当我做了韭菜盒子邀请她的时候，她就会拿瓶25瑞士法郎（合人民币200）的瑞士葡萄酒过来。瑞塔也攒旅游的钱，每三年去旅行一次，不是跟团的那种，是几个朋友自己组织的小团，常常是看博物馆之旅，或音乐会之旅。她也会每个月和闺蜜约着吃饭，都是各付各的，一餐下来大概300元人民币。

74年前的Janet和姐姐

我2010年春天由苏黎世回到北京。10月国庆节，瑞塔和她的闺蜜玛丽亚到北京玩耍并住在我家。玛丽亚从拉杆箱、双肩背、大手袋、钥匙包到脚上的靴子都是一色儿的路易威登。我心里啧啧着感叹，这得多少钱啊。我从来都舍不得给自己买一个名牌包包，连名牌钥匙包都舍不得。

2015年再去欧洲旅游，坐德国的火车从布达佩斯到奥地利。干净、整洁的车厢里弥漫着康师傅红烧牛肉面的味道。我们座位的附近有一个旅行团的成员，不断地和乘务员比划着要开水。服务员解释说火车上并不提供开水，无法满足十多个人的需求。就听一个南方口音的女人和同伴说：“哎吆，我们也是蛮奇葩（七八）的，一路吃（呲）着方便面，省（Sen）下来的钱买奢(瑟)侈品包包”。

Marti家的起居室

掐指一算，我有10多年花了一些钱在音乐会上。从孩子两岁半到新冠疫情之前，每年到中山音乐堂、国家大剧院、首都剧场等地听音乐和看话剧。后来国家大剧院的一场音乐会的票价动辄都在千元，真是听着有些钱不从心了。我喜欢那一段时间附庸风雅的感觉。

在美国有次和北京朝阳的邻居杨总聊天，她讲了个故事：“为了一单生意，有次请几个老美吃饭。席间吃到高兴处，其中一个老美约着我们大家到他德克萨斯的农场去打猎。我当时就懵了，我也不会打猎，也没有猎枪，这要是答应了，还得去学射击。你懂吧，吓得我再也不和他们联系了。在湾区，不是约你去开飞机的，就是约你去航海的。人家也不是炫富，家里有飞机，有游艇的大有人在。帕拉奥托这一带，住着至少500个上市公司的创始人和CEO。”

80岁Janet的洗手间

2022年初，我租在80岁的Janet家，有天她吃着我做的牛肉西红柿粉丝汤，望着窗外细碎的雨丝，悠悠地回忆：“我小的时候，我爸给我们家盖了一个大别墅。我们3个姊妹和1个弟弟每个人有自己的卧室和洗手间。除了园丁和厨娘外，我家还有个住家阿姨。住家阿姨也有自己的卧室、起居室和洗手间；我喜欢骑马，我小时候就有自己的马；我15岁考了驾照，1958年我16岁有了自己的第一辆宝马车。以前我爷爷家开了一个百货商店，我妈每天都去那儿转，拿着漂亮的衣服穿来穿去的。后来那个百货商店被我叔叔败光了”

被败光的百货商店

离过两次婚的Janet有自己的一个三居室的小别墅。几个衣橱里分别挂着她春夏秋冬的衣物、鞋子和各种背包。有一次用洗衣机的时候，我发现比我妈大四岁的Janet床品全是白色的，浴巾也是纯白的。她只穿一个牌子的胸衣和底裤，洗衣机里蕾丝底裤有12条之多。每年Janet都给自己买新的套装，她不会做饭，但喜欢买食品，而且只买有机食品。Janet不接受自己的老态，她每周都上两次瑜伽课，每节课20美元。她在语言学习的软件上学习法语，正在准备她说了很多次的法国之行。

74年前的全家福

即将70岁的Marti是过日子的能工巧匠。她家的所有柜子里塞得满满当当。就连车库的两边也都叠放着她的各种锅具。她家的餐桌上就像是变戏法一样不同的桌布、不同花色的套盘、精美的酒杯。就连过中国的节日，Marti也能找出几只笼屉做个小笼包，她和Bruce两口子一起穿上中国服装庆祝一番。

在给Marti帮厨的时候，我拉开她的各种柜门和抽屉一探究竟。关于厨房用品，想在她家找不到什么比较难。就一个漏勺，大小、粗细、薄厚、金属、塑料、木制之分就有十多把。

Marti的炊具

绝大多数中国家庭吃饭，还没有分餐或使用公筷的习惯。而西方人用刀叉，根据菜品的不同，由内而外码放好几套餐具。酒杯也因为酒品不同而好几种。我们在家，一把筷子往桌上一撒，齐活。

无数的美国家庭都有塑料收纳箱，里面分门别类码放着中国生产的不同节日的装饰品、彩灯。不过现在是哪个国家生产不一定了。最近看到的都是印度、马来西亚和越南生产的。到了圣诞节，很多人家还买回真的松树装饰起来，让房间里弥漫着松树的清香。

Janet的衣柜一角

前两天我蒸了一锅花卷。吃早饭的时候我从瓶子里夹出一块酱豆腐，在腐乳上撒了几滴香油，用筷子搅散，抹在烤焦的花卷上吃出了童年的记忆。在加拿大蒙特利尔的朝阳邻居看完照片说：“消费降级了”。我咂摸了一下“消费降级”这几个字，深深觉得我们其实完全没有培养出消费观。花钱买了一只金表舍不得戴，锁在柜子里；背一只包过安检时用塑料袋套起来；跟旅行团去欧洲为了购买奢侈品，吃着方便面都不叫正经消费。在我看来，正经消费就是好好过日子，认真吃饭，环境宜人，尽量拉满仪式感。

我又问了小茶（ChatGPT）什么是消费？他说：“消费是指购买、使用或消耗商品和服务的行为，通常涉及个人或组织为满足自身需求或欲望而花费货币或其它资源的过程。”

Janet的一个桌面

一个移居到香港的北京女友最近正忙着在太平洋上的几个岛国玩耍。她的图片不是海龟做爱，就是小海狮找妈妈。她们的旅行团只有7个客人，却有15个服务人员。我估计一趟下来，她得花50万人民币。女友曾经是京城著名企业家，这种消费我只能继续在心里啧啧感叹几声。

女友拍摄的画面

大学同宿舍的岩同学旅居美国近30年，出国时揣着攒下的2万美元买了辆凯美瑞，租了间房。上学、求职、结婚、生子，一路忙乎下来，考潜水证、滑雪、跑马拉松、骑行、跳交谊舞…。这几年又狂热上了摄影，前期相机，长枪、短炮的镜头，三脚架，后期电脑、编辑软件，林林总总的辅助配件，配合不同拍摄需求的服装等，目测她败了大几十万人民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