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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乐颂2》剧照  图源网络
面对原生家庭，终究意难平，是冷漠不孝逆女，还是人之常情
文/欧阳
编者按：这是二湘空间争鸣栏目的第二篇。继第一篇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被父母抛弃的人，那个人是我的亲妹妹之后，作者欧阳在本篇讲述了她原生家庭的故事。或许这篇文章能够部分解答作者妹妹被送养的原因，作者在这样的家庭长大又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反思？你赞成她对待父母的态度吗？欢迎留言，也欢迎给我们投稿，投稿请加微信“duijiudangge63”，具体投稿信息参看此链接。
中元节前几天，街上碰见了二伯家的堂姐。寒暄过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进入到我不喜欢的议题。
“毕竟是你的父母，还是要联系……”
我想起小时候逢年过节，那些长辈们经常说的一句话，“毕竟是你爸爸，还是要喊的……”
《欢乐颂2》剧照  图源网络
是的，一直以来，我很少，到后来就不再联系我的父母。大概很多人会认为我是不孝的逆女。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我有一段四岁时的记忆，也是中元节，我被送到了大姑家，很久没人来接我。我想回家，但却不认识路，走出一段路后，不敢再往前走，呆呆地看着路的尽头，希望那里出现我的父母。
那时候我的妈妈为了生一个男孩，躲在外面生孩子。我的父亲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七岁时，我的弟弟终于出生。我作为老大，没有被送走。还有一个妹妹长相不可爱也被留了下来。其他三个都被送走了。
我弟弟出生那天，早上三四点的时候，我被叫醒，一个人走夜晚的山路去外婆家，叫外婆来帮忙。其中有一段荒山野岭充斥着许多坟墓。
弟弟满月了，我和妹妹留在家里，其他人都去了南岳大庙上香还愿。我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重男轻女。
我背着弟弟，弟弟往后仰，撞到了墙，父亲劈头甩了我一个耳光，我头晕眼花，整个人都懵了。
《欢乐颂2》剧照  图源网络
我的父亲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有人都宠着他，养成了自我中心的暴君性格，说一不二，唯我独尊。对外他健谈光鲜，对内则窝里横，动辄指挥命令你做这做那。只要他一在家，我们就觉得气氛压抑。他走了，我们才松了口气。
小时候，我希望他不要回家。所以我也抗拒喊他，倔强地表达我的排斥。
可想而知，暴君怎么可能没有家暴。有一年除夕，我的母亲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灯光昏黄如血，我彷徨而绝望地坐在院子台阶上，不知道将来怎么办。
世界那么糟糕，我喜欢看书里的世界。我也幻想自己其实有着另外的父母。我希望有自己的家。我为自己造了一个秘密小屋，可惜位置不好，是村里一户人家的后房檐下，很快被发现而不了了之。
很小开始，我便开始做家务，至今两手食指上残留重叠的刀痕，那是年纪太小，切猪草伤到的印记。我也忘不了有一年突然大雪，其他人都有父母来送伞送衣服，我只能自己瑟缩着回家，路上手失去了知觉，我忍不住委屈大哭。回到家，其他人正开心地看电视。
后来去到中心小学读书，走路要一个多小时。我早睡早起，自己准备早饭和午餐。看到其他同学父母会起床准备，我心里有点失落。
父母经常外出打牌，很晚才回家，只有我留守在家，家里喂的猪跑了出来，我左支右绌，也无法把猪赶回去。我体会到了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欢乐颂2》剧照  图源网络
有一年过年，父母笑嘻嘻地说起，这些年每个月在我们身上花了多少钱，将来要还多少。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幻灭。
梦是现实的反应。所以我第一个记得的梦是，我对梦里的弟弟见死不救。第二个梦是昏暗的树林里，到处都是蛇，我呼喊父母没有回应，在蛇群逼近的极度恐惧里，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
十二岁时，我考上了隔壁乡镇的寄宿中学，很少回家。我像脱离了沼泽的鸟儿，感受到了久违的自由，暂时摆脱了那个沉闷压抑的家。
后来我上了大学，除了第一年外，学费与生活费都是我自己想办法。
前阵子回老家，我去报名当地志愿者，对方闲聊问我，怎么当时不考个证呢？我虽然说是没那个计划，但很大因素是因为没钱，所以我什么证都没考，毕业活动也没参加。毕业租房的钱也是同学借给我的。
这些是我现在能够想起的，记忆深刻的一些事情，或许还有更多我已经忘记，或者没能见到的事情发生过。
我的心路变化历程
最初，我从不和人说起自己的原生家庭。看到其他人的幸福家庭，我羡慕而嫉妒，偶尔还会愤恨他们什么都不懂，却说得轻巧。
后来，我不再讳莫如深，开始对信任的朋友倾诉，每次说起都忍不住哽咽，说不下去。
说得多了，仿佛有了抗性，一些事情能够平淡地说起，然而，有些事情，依然容易唤起深埋的情感，比如那个昏暗如血的除夕。
一开始还会偶尔联系，但没什么话讲。尤其临近毕业，我更是压力巨大。08年经济危机，工作并不好找，而我性格并不开朗。他们那种仿佛大学就出人头地，他们可以享福，我每月工资都要给他们的态度，让我觉得不舒服。
《欢乐颂2》剧照  图源网络
我开始减少了联系，过年也不再回家。事实上大二那年，过年因为弟弟的教育问题，我父亲恼怒我质疑他的做法，再次打了我耳光。我第二天就离开了，从此再没和他联系。
而我的母亲，她总是让我想起菟丝花，我与她也没有什么感情，幼儿园时我的书本不见了，她把我骂得狗血喷头。第二天才发现是被同桌不小心带回家了。还有一次，我打抱不平，追着一个欺负女孩的男孩子到处跑，我母亲看见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说我不应该那样做。虽然年幼，但我也感受到不被理解而有了芥蒂。
2018年的时候，我的外婆病重，时隔多年，我回了老家。这一次，家暴在我外婆面前发生，那时候外婆已经水米难进，她用着微弱的声音哭喊，“我死了就好了！”
没多久，外婆走了。但是问题并不因为老人的离开而解决。我第一次听到了父亲多年惯性出轨的事实。我并不意外，毕竟他是一个有钱先给自己镶金牙，赶时髦买BB机和好几辆摩托车，我们学费却要临近开学让我们自己去向亲戚借的人。
我想让他们离婚。我甚至打电话给派出所，告知有家暴现象。所有能来的亲戚都来了。然而我的母亲态度含糊，她并非没有谋生能力，很多亲戚那里她都可以去帮忙。我认为，只要两人没有法律上的夫妻名分，那么我的父亲就不敢那么作践我的母亲，至少不能那么理所当然。他们两人外出做生意的时候，绝大部分事情都是我母亲在做，而我父亲则是如老太爷一样指挥，不满意动辄打骂，很多人都看不下去。
《欢乐颂2》剧照  图源网络
很小的时候，长辈们和我说，我父亲将来会改的，他们都是大骗子，人性难改，如今他六十岁了，反而更过分了。
从这一次开始，我彻底不再和他们联系。我父亲如我就是一个讨厌的陌生人。而我母亲让我感到失望。这一次离婚事件中，我为了她扮演坏人，她却临阵刺了我一刀。我不想再管让我感到窒息的她了。
据说我的父亲生病的时候，会像退化成婴儿一样，哼唧着让我的母亲陪他，给他揉太阳穴，还不许我母亲离开。我在想，虽然我的父亲老了，却让我看到了漫画里的病娇。而我的母亲，多年压迫下，在这种依赖中，是否感受到了诡异的被需要感？
自我救赎与疗愈
2016年，我开始尝试客观看待我的原生家庭，寻求自我救赎。
我尝试看到父母身上的优点。譬如我的父亲乐于尝试新事物，我的母亲随和。
我尝试去看到我与他们的相似点，我骨子里也存在与他们相似的能量运作模式。他们示现了另一种更失控的可能。我想起五岁时赌气任性离开姨妈家，表姐来拦我，我挥起小锄头，让表姐手背出现了深可见骨的伤口。你看，我也同样自我中心和暴烈。不同的是，这个经历让我牢记不能伤害他人，从而学会了控制脾气。
《欢乐颂2》剧照  图源网络
我尝试看到他们的不易。他们也是第一次当父母，养育孩子有很大的压力。他们的童年也未曾被正确地爱过。尤其是我的母亲，生育那么多孩子，非常不容易。
他们已经做到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世上还有更多的糟糕的父母，甚至完全没有人性的父母。我已经很幸运了，至少我们没有被虐待折磨。虽然比起被偏爱的弟弟，但比起被忽略的妹妹，我至少因为读书不错而少受了许多苦。
我客观地认识到，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如何去爱，并且能够给出爱的。
我不能高标准要求和期待别人，那只会让我自己失望。
如果没有不孝逆女的道德压力，我不会去深究孝的本义，从而对甲骨文等文字本义产生浓厚的兴趣，从而对传统国学经典有了更连贯深入的理解，感受到恍然大悟的喜悦，体会到学而实习之不亦说乎的感觉。
我还从事物的两面性去看待问题。苦难中蕴藏着宝藏，就像占星中冥王星的象征一样。确实，正因为父母无从依靠，我不得不变得独立自强。正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爱，我才不再向外期待外在他人的爱，而是探寻内在强大与爱的本质。
正因为他们的忽略，我对心理学产生了兴趣，学了这个专业，断断续续开始探索意识成长的议题。
正因为有这样的经历，我想为同样经历的人做些什么，想毕生从事心理、教育相关的公益工作。
如果轮回存在，我坚信，为了我灵魂的成长，是我自己选择这样的原生家庭投胎的。既然是我自己的选择，他们便是配合我的人生戏剧尽职演员，我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怎么可以入戏而责怪他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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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过去，那么多尝试客观看待之后，我依然意难平。就像在讲一个关于原生家庭的脱口秀，虽然口气洒脱，但脱口秀的本质是冒犯，敏锐的人可以感受到其中的刺。
我做不到幸福家庭的子女那样，对父母感受到亲密。那种生疏距离感始终存在，我真的感受不到对他们的爱，我们的关系就像贫瘠的沙漠，爱没有萌生的空间。
我会被影视剧中那些抽象的父爱母爱感动，但对于具体的我的父亲母亲，我依然不爱他们，将来基本义务我会履行，但没有更多了。
有什么东西依然存在，成为隔阂和阻力，我反而更容易接受没有牵扯的陌生人。
或许有一天，我的父母能够彻底认识到他们的行为如何影响他人，而他们自己又如何从小时候被影响而长成后来的模样，他们清晰地知道自己什么行为会有什么后果，我将彻底释然。
他们如今的很多思想和行为，我并不赞同认可。他们曾经的行为，我虽然不那么介意了，也不认为那是他们的错误，但他们为了自己，有着责任去意识察觉和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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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决绝地不联系他们，扮演着不孝逆女的坏人角色，让他们觉得没面子，或许也有着一个目的吧，让他们在困惑愤怒失望的时候，或许有可能会去思考为什么，或许基于对比，他们就会对其他的女儿好一些吧。
电视剧中经常有这样的桥段，女儿为了获得父母的认可，虽然委屈，依然拼命努力去证明自己值得被爱。那样的情节中，至少父母还是有爱存在，只是有许多误解，不善于沟通表达，所以最终能够和解。
我没有哪吒那样决绝，剔肉还骨。我也没有舜那样不计前嫌，被父母谋害还能孝顺。弟子规说亲爱我，孝何难，亲憎我，孝方贤。而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做不了圣贤。
后记：大概因为这样的经历，我感情比较内敛慢热的类型。而书面语因偏理性更加给人“冷”的感觉，我已经多次在网上被人误认为是男的了。
延伸阅读：欧阳：我终于见到了那个被父母抛弃的人，那个人是我的亲妹妹
作者简介
欧阳，心理、教育、环保、公益爱好者，观察社会整体，了解细微人性，探索人的意识发展，喜欢走别人没走过的路，就像在精神沙漠种树，让心灵绿洲连成一片。个人微信公众号：一本正经看世界。
平台原创文章均为作者授权微信首发，文章仅代表作者观点，与本平台无关。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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