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这个问卷的时候,我的身体在颤抖。我是大四学生,在最近的媒体实习期间没遇到性别暴力,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四年来,我学院的老师们多次灌输女不如男的想法。他们经常说:进体制男性有很大优势,女人扛不动斯坦尼康,女人矮,拍不到好的构图……某些老师还认为女学生没有责任心。两年前实习时,公司前辈对男女实习生态度完全不同,对女同学们很敷衍,对那个男学生倒给予厚望。
男性在社会各行各业占据着权力中心。时政和商业条线的女记者,在职业上看似有“性别优势”(比如亲和力,不容易被拒绝采访),但因此也时常被动地遭遇有性别敌意的工作环境,为了完成工作任务又只能忍让。就我的个人经历,这一点构成我离开媒体行业的重要原因之一:我无法忍受自己被视作潜在的“性对象”,有意无意利用性别去获取采访资源,讨厌所有饭局文化。有的男领导觉得这是必要的关系维系方式,“你怎么不敬酒啊,私下混熟了才能拿更多料”,有的身居高位的采访对象则暗示建立超越职业联系的私交可以提供更多采访资源的帮助,这些困扰绝对是男同事无法体会的。
今天是三月八日,国际劳动妇女节。在这个日子,我们要赞美妇女的贡献、成就、影响,同时也要正视她们所正在遭受的伤害、损失和不公。
你能想象吗?只有6%的女性新闻工作者没有遭遇过性别歧视和性别暴力。上个月底,一群关注性别平等的新闻传媒同行/前同行发出了一份问卷,一周之内便收到212名女新闻业者的回复 ,受访者均为目前在职或2015年以来改行的女性新闻从业人员(报告全文请点击“阅读原文”。而这份报告的结果显示,94%的女新闻人都遭遇过不同种类的性别歧视或性别暴力。
她们遭遇了什么
答卷中收集的遭遇性别歧视、骚扰和暴力的状况主要有下面这些:
  • 不受欢迎的对自己身体和外貌的评头品足(56.6%)
  • 对女性很不友善/带敌意的话语(55.7%)
  • 不受欢迎的性语言(47.6%)
  • 不受欢迎的追求或邀约(42.9%)
  • 动手动脚(34.4%)
  • 因为自己的性别而无法进行某项工作(32%)
  • 向自己的手机/电脑/社交媒体账号发送不受欢迎的带性意味的文字或音像(24%)
  • 强抱(12%)、强吻(7%)、强行接触私处(4%)
  • 非意愿的性关系和强行性关系的暴力(2%)
      ……

也有一定比例的人遭遇过威胁进行或实际发生的线上/网络暴力,如威胁要或实际上已经传播(包括在网上/利用手机或电邮)其私生活信息、“不雅”图像、音视频等。一名在北京从业5-10年的独立影像记录者披露,她曾在豆瓣、天涯等网站上遭遇过网络性别暴力。
而在谈到自身经历之外,52%的答卷者表示,自己认识的女性新闻工作者有遭遇过性骚扰和性暴力。
这些基于性别的歧视、骚扰和攻击有5成发生在最近3个月,34%在最近3年以内。它们发生频率也相当高,最近1-3年内有23%的人遭遇过五次以上
谁是这些性骚扰、性攻击的行为人呢?他们可能是女记者们的采访对象(46.7%)、一般同事(37.7%),也可能是机构管理层或领导层(37.2%)、一般同行(29.1%)等等。值得注意的是,代表国家职权的公职人员在行为人中的比例不低(受访者本人经历的12.6%,认识的同行中有遭遇的10%)。
家庭和亲密关系中的性别分工和性别暴力对女新闻业者的影响也不容小觑。答卷者每8人中就约有1人(13%)因为亲密关系或家庭中的角色而无法进行某项工作,4%的人遭遇过约会对象、其他家人的性别暴力,3%遭遇过伴侣/配偶的性别暴力。
 她们受何影响
要知道,这些从业中的性别歧视、性骚扰和性攻击对受访者及其从事新闻行业的影响巨大。
当然,它们所促成的积极影响客观存在近六成(58.6%)的答卷者认为,这些遭遇激发了女新闻业者的内在能动性,“让我从此在报道中关注性别议题”。
但更重要的是,当事人们受到的消极影响非常之多,主要包括:
  • 让我缺乏职业安全感(44.7%)
  • 此有了心病/害怕(28.9%)
  • 让我想离开这个媒体机构(24.3%)
  • 让我想改行(21.7%)
  • 让我改了行(72%)
  • 让我离开了这个媒体机构(19%)
  • 让我在一段时间无法工作(15%)
  • 让我痛不欲生(4.6%)
      ……

这些数据也提示我们,对个人的消极影响也会使得媒体机构和新闻行业产生巨大损失。
相比遭到性别歧视与暴力的高发生率,仅有20%左右的当事人向有关人员与机构求助或报告了这些事件。而在本来不多的求助中,当事人比起更有处理权的对象——工作单位/上司(37.0%)、警察(6.5%)——看起来更倾向相信自己的朋友(45.7%)和同事(54.3%)等熟人。令人唏嘘的是,无人向对方单位、记协、工作单位的上级管理部门求助。
报告之后,大多数人也并不感到满意。有六成行为人没有受到处理,而即使得到处理,也只有不到一成的人对结果比较满意。一些当事人分享了具体的情况:
只是跟同事分享,希望他们注意这样的采访对象。
领导似乎没听到。
supervisor表示,对方只是很想找女朋友但没有恶意,并没有采取进一步行动。
因为是采访对象,单位领导似乎也无能为力。
不了了之。
网友留言下流似乎是体育媒体人的共识……
她们需要什么
将近一半的受访者所在的媒体或地方有预防性别暴力的活动或措施,比如举办过讲座(47%)、公布申诉/举报方式(45%),对受害员工提供信息、心理、法律支持(44%)等等。但受访者对这些活动与措施的实用性评价不高,绝大多数为最差(1分)。
女新闻从业人员的这种境地面临着诸多挑战。近三分之二的受访者认为第一位的挑战是同事不重视、单位不重视;第二位是国家,包括国家不重视(64%)、报警没用(63%),轻微的言行不会受到法律处罚(62%);第三位则是受害人个人信息/身份容易暴露,对受害人的负面舆论,举报/删除网上的侵权帖子程序复杂很难实现。
而想要消除对女新闻从业人员的性别暴力,增进她们的职业安全,要如何做?我们或许应该先从听到她们自己的声音做起。下面是一半以上参与问卷的人给出的选项:
  • 实现管理和决策层性别平衡
  • 媒体单位要进行反暴力全员培训
  • 公安机关要做好记录和立案
  • 单位的女职工委员会要发挥监督作用,以及
  • 建立女记者权益委员会
  • 对有需要的员工提供支持服务和建立女记协
  • 增加热线服务
  • ……
报告全文下载链接:
https://pan.baidu.com/s/18-rbIiOcC31TIwRFbZ9TEA 
提取码: yvyp 
编辑|李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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